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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5)

    是夜,江都的寂静让人不由得怀念这座城池往昔的繁荣。而在城东的袁府,众人皆都聚在门外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时刻。

    刘老军医已经进去很久了,而除了军医学徒,没有人被获准进入。

    督江候的寝屋很安静,没有传出喜悦,也无悲伤溢出。一切好似寻常那般,平静而又平淡。

    童大成来回踱着步,看起来比袁宏渊还要着急。

    院内的老树已经掉秃了,只余枝干在初冬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小儿眯起了眼睛,靠在了娘亲的肩头,偷偷地打起了瞌睡,

    “我带川儿先回屋。”薛淑云柔声道,“爹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袁宏渊点了点头,伸手抚了抚儿子的鬓发,“你先带着他睡,我晚些回去。”

    然而直到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督军统帅也没能回去。督江候在后半夜把儿子叫进了屋里,彻夜长谈。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只余桌上的烛火相伴到天明。

    天刚敞亮,袁府的府门便被拍得震天响。管家匆忙去开门,只见来客满面愁容。

    老管家怔愣地看着他,觉得有点眼熟,但又不是那么熟。平日往这里跑的兵将也不少,他又有点脸盲,便一时半刻想不起来这人姓甚名谁。

    瞧着此人行色匆匆,他不确定道:“军爷……您这是……”

    “我有要事通禀大帅和侯爷。”

    来人是谢永安的副将,也是潘姓,单名一个“利”字。要论起亲缘关系,此人乃是潘时的亲叔叔。叔侄二人有几分相像,也难怪老管家犯了迷糊。

    “那军爷在此稍候,我进去给少爷传个话。”

    目前城里城外的情况,老管家心中多少有点谱。他唯恐是东屏人打进来了,一把老骨头跑得比谁都着急。

    江都袁府宅子大,潘利以为要费不少时间。不料才不一会儿的功夫,督军大帅就大步流星地来了。管家一把年纪了,哪里跟得上他。被远远地抛在了后头,边一路小跑,还边大口喘着粗气。

    潘利有点可怜那老管家了。

    “什么事?”袁宏渊把声音压得极低,“滔江有异动?”

    他身上穿的还是昨日那一套,再加上一脸疲惫的神色,一看便知是整宿没能合眼。

    “没……”潘利回过神来,赶紧说了正事,“潘时那小子刚回来了……”遂还心虚地补充了一句,“带着兄弟们……”

    督军大帅明显愣了愣。刚要开口问,便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嘴合严实了。他行得如疾风骤雨,顷刻便就走出了老远。

    潘利是过来传话的,眼下这话只传了一半,也就只好跟在大帅后头一路小跑。

    营地离得袁府不算远。但穿街走巷时,那疾驰而过的二人依旧吸引了百姓的目光。营地口值守的两个哨兵来不及与他们的统帅打招呼,而潘利后脚刚跟进去,就被袁宏渊指派了个活儿干。

    “去把潘时给我叫到帅帐里来。”

    潘利得了令,刚下意识想去干活,立马就意识到这活其实压根就不用干。

    脑门一拍,他立定不动了,“童将军带着人已经在您帅帐口等着了!”

    “他?”袁宏渊难得没能沉得住气,“来得正好!教导无方,我刚好一并罚了!”

    小督江候温文尔雅,是个儒将。潘利还是头一回见着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唯恐一句话没说对,就要跟着自己那倒霉侄子一起挨板子。

    江边风大,好似一堵风墙拦在了身前。潘利很惜命地立在原地目送着他。但下一秒,他就拔腿往校场去。他的顶头上司谢永安正在那里练兵。他得去复命,顺便嚼一嚼舌根。毕竟,童将军又要倒霉了,且很可能是倒血霉!

    还没行到自己的帅帐,袁宏渊就看到了院子门口立着交头接耳的二人。

    许是知道要挨罚,门外值守的兵已经被调走了,此时帅帐周围空落。童大成与他对上了眼,即刻闭了嘴。潘时见状,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袁宏渊径直往院子里去,那二人也就老老实实地跟了进去。

    屋内很安静,连外头呼啸着的江风都听不见。

    “你们走近些。”

    他坐在了自己的帅位上,想要喝口水却发现茶壶是空的。白瓷的水壶被重重地砸在了桌上,发出的响声叫童大成都虎躯抖了三抖。潘时到底年轻,再加上心虚,当即两腿一软就跪了。

    督军统帅沉了口气,锐利的目光直盯着地上的那个人,“二公子呢?”

    潘时都结巴巴了,“他……他他他们……”

    童大成是个急性子,看不得人说话这么不利索,索性接过了话茬,“潘时与我说,二公子是半夜偷偷带着人溜走的。不仅是咱们,飞天镖局那群人也没察觉。”

    “你拿督军的兵去与镖师做比较?”袁宏渊语气陡然一沉,“镖师可以毫无顾忌地睡觉,我们督军的兵也可以,是吗?这些时日你们不在营中,就可以懈怠,是吗?四个大活人从你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你们都毫无察觉,是都睡死了吗?”

    这一连串呵斥,斥得童大成也突然哑巴了。

    “倘若半夜遇上敌袭,你们是不是就准备躺着让东屏人送你们归西了!”

    帅帐里鸦雀无声。

    潘时都快把头埋地里了。

    “出发前我是怎么叮嘱你们的?到底是你们记性不好,还是根本没把我这个统帅放在眼里?”

    童大成预感到自己大抵又要因为这件事再挨一顿罚,认错态度十分诚恳,立刻就跪下了。

    督军扎营在江边,屋里湿冷,冷气直往人骨缝里钻。跪了没多久,地上那二人就觉得膝盖疼了。

    袁宏渊手里攥着空杯,时而摸索,时而转动。他在思忖对策,尤其是在当下的境遇里,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童大成顶着大不韪追问了一句,“大帅,那接下来怎么办?”

    “人走了,你们没去追,反倒是回来了。多半是寻不到方向去找。”督军统帅的脸色缓和了些许,“你们回来,就是要让我拿主意。”他沉凝了片刻,“这事,先瞒着侯爷。”

    童大成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么个意思。

    “现在战况复杂,咱们也缺人手。虽然兄弟们回来也未必就能帮上多少忙,但聊胜于无嘛!”

    “连个人都看不住……”袁宏渊赏了他一记眼刀,“还想上战场?给东屏人去送人头吗?”

    童大成老老实实地把嘴给闭严实了。

    “事情我知道了,你们在外别声张。尤其是军营里,有不少侯爷的亲兵,容易走漏风声。大成,先带着他们去军纪处找聂永胜领十二军杖,就说是我的意思。领完后,你再过来一趟。”

    小侯爷让他带着弟兄们领罚,却也没明说他自己要不要也一并领趟罚。

    童大成心存侥幸,“大帅,我带他们去就行了吧?”

    小督江候在揉眉心,听了他这句话后抬眼就没给他好脸色,“上次领的军规罚抄,你抄完了吗?”

    童大将军一瞬偃旗息鼓。

    “上一次罚,罚的是你目无军纪。这一次,罚的是你教导无方。”

    碰了一鼻子灰,童大成只好灰溜溜地领着潘时出去了。他边往军纪处走,边往他后脑勺上招呼,“我走的时候是怎么交代你的?我才走几天,你就给我惹事!什么时候回来不好,你还偏偏挑这个时候,让那姓谢的先看我笑话。说,你是不是你叔派来折腾我的?”

    潘时被招呼得一连好几个趔趄,刚站稳还没来得及表衷心,迎面就传来了调侃声。

    “哟,大成老弟!瞧你走的这个方向……”这位姓谢的满脸不嫌事大的欠揍模样,嘴都快咧到耳根了,“又挨罚了?这次罚抄几遍呐?”

    童大成清了清嗓子,拿鼻孔瞧他,“我觉得我需要一瓶哑药。”

    谢永安明显愣了愣,没琢磨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童大将军揣着上好的大将风度,皮笑肉不笑道:“方才大帅交代了,这事得守口如瓶,万不得传到侯爷耳朵里。”他瞥眼瞧了瞧他身旁的潘利,“我觉得你那副将的嘴很不牢靠!”

    潘利人到中年,要认真算起来,还比童大成要稍微年长那么一些些。他是谢永安的副将,在营中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被童大将军拿来调侃了这么一句,脸都青了。

    谢永安不为所动,依旧笑嘻嘻地驳了他,“潘利可是我的副将,万事自然得同我禀报。退一步来说,就算是要请他喝哑药,那也是我这个当主将的亲自请他喝。我手下的兵,就不劳烦童将军脏手了。”

    潘时愣头青,很不合时宜地出来打了个圆场,“大家都是同袍,自己人!自己人嘛!”

    童大成啐了一口,“谁同他自己人!”

    谢永安笑着点头,“就是!我俩可是死对头!”

    童大将军瞧他怎么都不顺眼,抬脚就往他那儿走。走到跟前也不拐弯,直接往他身上一撞,轻而易举地就把人给撞开了。

    他转身就对潘时说:“看见没?这就叫冤家路窄!”继而回头睨了谢永安一眼,“起开,老谢!别碍着老子办正事!”

    谢永安脸上依旧挂着笑,脚却往后迈了一步。

    待到人都入了军纪处,潘利才说出了一句中肯,“你俩还真是冤家!童将军不在营中,我瞧你也缺了不少乐子。”

    谢永安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了,望着军纪处的院子,他啧巴了一下嘴,“糟了,刚刚光顾着拆他的台,忘记问他侯爷的伤势了!”

    “这事找大帅问一问,也就知道了。不必定非得问童将军。”

    他果断地摇了摇头,“大帅正在气头上呢,少惹!”

    “不至于吧!”

    “所有麻烦都挤到了一起,看来这次是气得够呛了。”谢大将军拿下巴朝那儿指了指,“你何时见过大帅赏罚动板子的?”

    潘利这才朝军纪处看,就见着军纪处的兵扛着军杖出来了。他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潘时那小子,屁股蛋要开花了!”

    要论皮糙肉厚,还得数童大将军。其他人挨完十二军杖都需得由人抬回去。只有他,自己迈着两条腿就去了统帅大帐。袁宏渊见他走得不利索,抓了个软垫就朝他扔了过去。

    童大成接着软垫也不坐,只是往椅子上一摆,笑得一脸狗腿子的模样,“谢大帅垂怜!”

    督军统帅冷眼旁观他的谄媚,“那你倒是坐啊!”

    “就……不坐了吧!”他笑得有点干,“办事不利,又教不好手底下的人,我哪儿还有脸面坐!”

    “坐着!”

    袁宏渊一声不容置喙把童大成怔得又是虎躯一颤。小心翼翼地看着顶头上司的脸色,他觉得他是故意的。

    到底也是肉做的身子,挨了十二军杖,要说不疼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下板子的兵手下留情没让他屁股蛋当场开花,但眼下必然是站着要比坐着少受些罪。

    童大成有点踌躇。

    坐下去,疼!不坐,似乎又不行……

    童大将军由衷地觉得,比起督江候,这小督江候的手段可真是狠辣多了!

    思及至此,他突然想起了件要紧事,“大帅,侯爷的眼睛?”

    “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袁宏渊给他使了个眼色,“你且坐下,坐近些。”

    他闻言心中便是一咯噔,浓重的不详之感随即萦绕了上来。二话不说,童大成就靠了过去,忍着疼在冰冷的座椅上坐定。督军统帅的神色已经给了他答案。既然事已至此,那他接下来的这场谈话必然会很重要。

    “大成,后头的仗,要靠我们自己了。”袁宏渊平静地道,“就算没有这次意外,我爹也已上了年纪,本就不该亲自上阵。所以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我带着兄弟们也是一样的。”

    童大成默默地听着,也不吭声。他倒是不怕东屏那群矮子,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损整军士气。说白了,就是不太吉利罢了。

    袁宏渊见他不吱声,接着道:“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交代,你也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督军大将点了点头,“我的嘴牢靠,大帅放心。”

    “我不准备同永安说,左右他聪明,自己能猜到。”

    童大成有点泄气地道:“是,老谢脑瓜子好使,也不会追着刨根问底。他精怪得很,立马就能想明白。”

    “我爹他不肯回晏都,说是怕走漏风声,叫彭坦太兴奋。”他顿了顿,“那人有点人来疯,你也是知道的。要是让他过早就意识到自己有机可乘还可以伺机报复,指不定就从床上爬起来跟我们往死里干。那时候,我们就只有应对的份了。”

    “所以……”童大成不确定地问,“我们是要抓紧时间进攻吗?”

    “机不可失,无论对于东屏还是邕国,都是一样的。”袁宏渊脸色陡然深沉,“侯爷用一只眼睛换了彭坦四根手指,这事说亏也不算太亏。我爹拖住了他们的腿,给督军留出了一段喘息的时间。但我不准备坐以待毙。”他望着眼前,好似透过门板正在看着那一水滔江对岸的东屏,“彭坦不会因为丢了四根手指就退缩的,东屏王也不会因为他那四根断指而许他班师回朝。古往今来,王的野心向来都需要血肉去填补。没有人会可怜我们,也没有人真正在乎我们的死活。王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我们的命,如今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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