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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br>承接上文，有场景转换哦！上一更还在凛城，尘埃起落后，故事线来到了江都。<hr size=1 />

    </div>　　待到尘埃落尽，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了起来。

    东屏守军最后的一艘船舶撞毁在了堤岸上，残害渐渐沉没，只余碎片零星飘荡在暗夜之下的滔江水上。

    彼岸近在迟尺，督军即将踏上东屏的领地。

    数月的坚守与坚持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回报。今夜过后，日头仍将从这片奔流不息的大江上升起。然而，这里将会是属于邕国的。

    江都督军的战士无不为此而振奋，只有统帅袁宏渊心中闪过了一丝顾虑与不安。

    这一仗，由东屏守军北上而起。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寻常的深夜入侵。此前，这种伎俩已经在滔江上上演过数次，双方你来我往，谁都没能占得了谁的便宜。

    今夜，督军一如既往地集结迎战。他们乘着夜的北风，一路将敌人往回赶。邕国由守转攻，攻势猛烈，东屏守便得惨烈。火光在墨一般的滔江上点燃，随后伴着一艘又一艘的船舶泯灭在了翻滚的江水中。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对督军有利的方向发展，也让袁宏渊终于看到了乘胜追击的契机。

    掐断了滔江水域，东屏便就失去了与邕国抗衡的最大筹码。再加上陆路有庞军渡林协助，这一役过后即便不能一举收复东屏，这场战争也必然会结束，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这是他想要的结局。将督军拯救出这场生死浩劫，也让庞倍的陆军不能再继续隔岸观火坐等收成。

    然而，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夜色笼罩下，督军的船列队靠岸。袁家兵从船头一跃而下，奔着胜利的曙光前行。

    “大帅，可以下了……”童大成跟着跃下了船头，却一脚深陷了泥潭，“他娘的！”

    周遭的风声灌耳，东屏的夜晚看起来尤为暗。远处正有熊熊火焰在燃烧着，生生把黢黑的夜空给烧红了半边。

    又有羽箭带着火种在夜空中画出了一道流畅的弧度，奔着东屏守军的营地去了。

    燃烧着的烈火，必然能唤起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

    该有叫喊声的。

    除非那里根本没有活人。

    或者，那里根本没有人。

    “诱敌深入”这四个字跃入了脑海，袁宏渊一瞬惊出了满头冷汗。

    “大成！”

    童大成才刚把自己的脚从泥地里拔了出来，回头朝船上吼了一嗓子，“啊？”

    “快回来，我们中计了！”

    “什么？！”

    袁宏渊一个跃身，飞快地去到了他的身边，二话不说就拽着他往回跑。

    “方才我们在滔江上击沉的那几艘东屏船舶，是彭坦故意放给我们的。”年轻的督军统帅声音沉了一个度，话语间伴着喘息声，“全都是死士！”

    童大成愣住了，只余两条腿本能地迈着，“死士……这么多，全是死士？”

    就在下船之前，童大成还觉得这一仗打得酣畅，准备去给东屏那群矮子一个痛快，送他们去见祖宗。然而此时，他却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滔江水，让他心都跟着凉了半截。

    “下令停火，撤回营地！”

    督军统帅号令如山，童大成向来唯命是从。然而此刻，他却犹豫了。

    “大帅，彭坦会不会唱的是空城计？”

    “不会。”袁宏渊斩钉截铁，“他不惜代价把我们引过来，就是打算一举歼灭我们。大成，给哨兵下令，往东、西、北各发三箭。”

    这是要给后方带兵等着来支援的谢永安传信，告诉他前方有埋伏。

    羽箭带着火光朝着那三个方向升起，袁宏渊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带领自己的兵逃离这片死海。这是蓄谋已久的屠杀，彭坦的牛头马面此时不知道躲在何处，可袁宏渊知道，他们必然是要来收割袁家军的亡魂的。那些死士，便是引路人，即便是在黄泉路上，督军魂仍然难逃一场恶战。

    身旁的童大成已经显出了焦虑，不安地在船头来回踱着步。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浩渺江海，望眼欲穿地盼着彼岸。此刻，童大成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谢永安的船队。

    然而事情却比他料想的更为糟糕。

    水平线上，有微弱的光点闪现。淡淡的，仿佛只是月光洒下的光辉落在滔江上。

    但今夜，乌云厚重，将星辰大海挡得无影无踪。只有狂风追击着波涛，扬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水雾。

    童大成不敢眨眼了。

    督军统帅的先锋船队顶着凌冽的北风拼了命地往回赶。就在刚才，袁宏渊还在庆幸今夜这风向助了一臂之力。然而此刻，无形的阻碍挡在了前方。仿佛就连老天爷都在暗示着他这一夜孰胜孰负。

    江面上的火光更甚。他看清楚了，那是东屏的船，犹如围剿之势，冷漠地看着战利品在大火中焚烧殆尽。

    船头上，童大成的魂都快丢了。

    “老谢……”他攥起拳头，狠狠地砸向了船舷，“他娘的东屏矮子！”

    然而就在他咒骂彭坦祖上十八辈的时候，甲板上接连升起了五发燃箭直冲云霄。船身猛然加速，惯性几乎把童大成甩了出去。

    号角声响起，还算平静的江面陡然被一股暗流扰动了。薄雾缭绕之下，不知道哪里窜出了几个黑影，朝着那火光聚集的战场中心疾驰。

    那些船就在童大成眼前百米处，为数不多，却敌我分明。他们犹如离弦之箭急速迫近着敌人，仿佛他们才是江都督军的先锋队。

    童大成几乎在那一瞬就从沮丧中回过了神。

    “老谢！”他把船舷一拍，“老谢！有你的，老谢！”

    督军真正的先锋队也开始加速朝着那一片狼藉飞驰着，甩开了紧追不舍的寒露，奔着光明赶去给敌人迎头痛击。

    号角声掀翻了这一仗胜利的天平，东屏守军顿时从胜利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他们调转船头，准备迎接这突如其来的反扑。

    东屏守军本是围堵之势，借着顺风，船舶迅速一字排开，继而像河莲入眠一般，试图将迎面冲过来的敌军再次包围起来。

    督军大将谢永安的船冲在了最前面，犹如一柄利刃，强行撞入两艘敌船间的空隙。船身相互撞击，挤压并撕扯着。木板断裂的声响在江面上回荡开来，落水声此起彼伏。

    船上的士兵紧急撤离，时间紧迫，他们须得把伤亡降至最低。

    谢永安撞出的这一个大缺口为紧随而至的督军留出了一条撤退的通道。江水自北向南，落水的士兵得以借着水流而下，再被后方的船舶捞起带走。

    这一夜，督军损伤惨重。如若再杀个回马枪，等待着他们的最好结果至多不过是两败俱伤。

    袁宏渊衡量再三，最后果决下令继续往北。他不再回头，因为身后不会有胜利的曙光。

    黎明即将破晓，滔江沉入了这一日最黑暗的时刻。

    谢永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即便身上罩着厚实的斗篷，但满身湿透了的衣衫却仿佛结成了冰，迅速带走他的体温。

    童大成在还一旁没心没肺地笑话他。

    昔日英勇无比的督军大将已无暇与他对嘴寻乐，他不得不将所有力气花在让自己维持清醒这件事上。战争还没结束，他没有资格倒下。他还想看见阳光洒在江面上，还想看一看江都城里久违了的烟火气。想着从前还算太平的日子，盼着还能有命和身旁的童大成斗斗嘴皮子，报上今晚的一箭之仇。

    暗夜里，船头的方位仅剩了督军统帅。他望着渐渐迫近的彼岸，陷入沉思。风无情地拍打在了脸上，让这一夜的每一分每一秒变得格外清晰。

    他被眼前的胜利蒙蔽了双眼，才会让彭坦如愿以偿地打了一场翻身仗。倘若不是东屏守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重蹈覆辙，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袁宏渊没有感到后怕。他只是在反思，在思忖对策。

    这一仗彻底打破了他对东屏守军兵力的固有认知。他吃不准此役过后，守军还剩多少兵力，且督军是否还有足够的兵力去应对敌方的突袭乃至己方主动进攻的可能。他就像陷入了一团迷雾，分不清前进的方向。盲目行动太过危险，而他根本没有足够的资本回头重来。

    而在茂城附近的林子里，却还有庞倍的陆军等着看督军的笑话。又或许，他们已经行在了北撤的路上，迫不及待地要将督军的这一场败仗说与武帝听。

    终究，他还是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国与国之间的较量，而是演变成了邕国的内乱。

    内忧外患之下，督军还能走多远？邕国又能走多远？

    江水平静，小兵们大多放松了警惕。所有人都需要时间来缓和这一晚的冲击，也需要时间好好休息以备那不知何时便会再起的战事。

    眼下，他们已然回到了邕国的水域。身后并无追兵，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寒光却刺穿了夜幕，伴着喷溅的鲜红深深扎入了袁宏渊挺拔却透着疲惫的身躯。

    浓稠的腥甜在舌尖蔓延开，他低下头，看见银刃钻出自己的胸膛时，面露诧异。他感觉不到疼，只余意识缓缓下沉。仿佛江水没过了船舷，要将他拽入冰冷的滔江。

    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了下来，沿着他的身体流到了脚边逐渐汇聚成了一面血色的镜子。

    他看不清自己的样子。身后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