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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道而驰(2)

    在杀戮的中心,战况已经陷入了焦灼。督江候带领的援军分散了敌方的攻势,谢永安终于喘上了一口气,准备调整队形开始反扑。

    首船冲在了最前面,左右皆有护卫船。

    东屏守军的主船上,彭坦迎风而望,看见了个老熟人。这让他的断指开始隐隐作痛。记忆依旧是那样的深刻,在那一晚,他们狭路相逢。二十余年了,他终于杀到了那督江候的跟前并迎面给了他一刀。然而,他依旧没能从死对头身上讨到便宜。那一刀,竟让他付出了四根手指的代价。

    探子带回的消息模糊,彭坦只知道督江候还活着。而今看着他一路杀过来,叫他不禁觉得当初那一刀委实不值当。

    督江候袁成业虽蒙着半面,却还能上阵杀敌。而他自己却连刀都握不住了。

    心中的怒火一瞬燃起,烧得彭坦只想要他的命来偿。

    “朱萸!朱萸!”他吼着,“把我的刀拿来!”

    朱萸就立在他身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

    “朱萸!”

    船身被猛烈地撞了一下,却没能掀翻东屏守军的统帅。

    彭坦大吼着,却目光如炬地盯着不远处那个光是看着就十分碍眼的人影。只要督江候一日不死,江都督军一日不灭,东屏就得继续每年给邕国上贡。但显然他们的东屏王早就受够了给人当孙子的日子,而彭坦也已经看够了江都督军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样子。

    滔江自北向南奔流不息,凭什么只有过了江都,滔江才是东屏的滔江!东屏的子民又凭什么喝着邕国人的洗脚水度日!

    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递了过来。彭坦低头一看,看见了刀身上映出的自己的脸。

    二十多年了,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是时候来结束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迎风而立,他勾起了嘴角。

    当这一日太阳落下的时候,它将落入东屏的滔江。

    号角声响彻,随着江流漂向了远方。童大成隐约听见了,但更大的撞击声让他不得不集中精力去应对眼前的袭击。

    他的首船被敌军的大石击中,船体受损。浪涛加剧了颠簸,小兵不可避免地东倒西歪。

    羽箭带着火种升空,朝着他们袭来,密密麻麻,将白昼里的苍穹点得更亮了。船帆在这波攻势之下无法幸免。船上的弓箭手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燃箭放出,随后弃船逃生。

    投石的兵稍慢了些,他们无暇去看船帆有没有被烧着,只目睹了身后弓箭手放出的燃箭落向敌方舰船带起的火光。然而他们也顾不得高兴,因为他们已经自身难保。

    童大成弯弓,瞄准了敌船甲板上的人影放出了一箭,随后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在倾覆的甲板上飞快地蹿着。他行动敏捷,逃命逃得十分利索,一样没能顾得上自己那一箭到底有没有中靶。

    东屏的攻势猛烈,可谓是给谁都没留条活路。依照这个势头,为首的那几艘船全都保不住。他只得往水里跳,还得逆着水流往上游去登后面的船。

    冬日里的滔江,江水刺骨。他须得快些,免得被冻晕过去。

    当江水浸没他的身躯时,寒冷来得令人震惊!仿佛这并不是邕国最南端的滔江,而是北疆冰封的瓦日河。

    童大成终于能明白为什么比自己更身强体壮的谢永安会被冻出个高烧不退了。

    但他只能奋力游着。身旁时不时就有燃箭落下,在江面上溅起缕缕青烟。周身渐渐浮起了羽箭的残骸,十分碍事地阻挡了他前进的道路。

    而在杀戮的中心,两艘主船也同样难逃厄运。船体燃烧着,可督江候却视若无睹。他登上了东屏的船,再一次杀到了彭坦的跟前,去了解那积年的恩怨。

    黑烟在江面上腾起,熊熊的火光直冲云霄,也将这一处的厮杀掩盖。

    谢永安顶着剧烈的头疼下令继续前行。打从督江候的主船往那处杀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袁成业想干什么了。

    二夫人已经去了,二公子也已平安长大成人。如今大公子被东屏守军突袭,生死未卜。江都正面临一场浩劫,战火也许会烧过这片城池直指晏都。虽然这是武皇帝自以为是的代价,但袁家世代忠烈,督江候袁成业不会容许邕国的土地在自己的手上被蚕食。至少在他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休想!

    打小就跟在袁成业身边的谢永安什么都明白,但江都督军已经几乎失去了他们的统帅,怎可在此攸关之际再失去定海神针!没有了袁家这对父子,即便此战大捷,袁家军也将名不符实。

    他必须去阻止督江候,哪怕一命换一命他也要去阻止他。

    敌袭越发猛烈,战火与硝烟铺满了视野。谢永安在拼命地往那处赶,却眼睁睁地看着督江候的主船渐渐消失。周遭的嘈杂似乎也跟着模糊了起来,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如战鼓雷鸣一般灌在耳边。

    他怕来不及,怕等自己赶过去的时候会再一次看到彭坦的大刀劈在督江候的身上。

    突然,一艘大船闯入了进来,近在眼前。谢永安一阵战栗,即刻跳上了船舷,并在千钧一发之际纵身一跃。

    许是这一跃耗损了他过多的气力,又许是往前的惯性加之两船相撞产生的冲击力太大,在落地的一刻他两脚一软直接跪在了甲板上。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重重地砸在了敌船的甲板上。猛然抬头,眼前弥漫着的是浓烟,兵器相撞声响彻耳畔,厮杀声不绝于耳。这一处已是乱成一片,似乎就连火弓手和石弓手都被卷入了乱战。

    谢永安的到来并没有即刻引起注意,只有零星几个东屏小兵发现了他并朝他这里冲过来试图拦截。

    生死攸关之际,谢大将军迅速调整了自己那该死的状态,起身迎战。在他的身后,陆续有督军的兵登船。他们皆都不要命了一样,朝着敌人杀了过去。

    烈火就在眼前,黑烟掩盖了刀光剑影,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严冬里的滔江仿佛在这一日回到了酷暑时节,汗水已经湿透了谢永安的衣衫。身后的小兵十分默契地迅速包抄上来,冲在了他的身前去替他开道。他几乎是被拥着往前赶,利刃近不了他的身。身旁的人接连倒下了,却又有后继者迎刃而上。

    谢永安不能让弟兄们白白牺牲。他得找到督江候,以最快的方式。

    那一刻,他将积攒在身体里的全部气力都用在了刀刃上。

    许是感知到了那股摄人的气场,他身边的兵再一次默契地往外散开,只把面前的东屏人留给他们的大将。

    谢永安会送他们归西,一个不留地全都送去给命陨滔江的战友们陪葬。

    号角声在这一片火海中响彻,仿佛是在为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鸣响了丧钟。

    一道血光在眼前被破开,温热的鲜血喷溅了出来。童大成没有闭眼,他要看着,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断气。

    今日与他冤家路窄的是柒夫,是彭坦最粘人的狗腿子。也不知道那老狐狸到底是哪条筋不对付了,竟没把他带在身边。

    童大成无所谓自己的对手是谁,是柒夫也好,是朱萸或者阿木狄也罢,左右都是彭坦的左膀右臂。待到这一役回去后,他至少能跟侯爷有个交代,今后在众将士面前他可算是能抬起头来了。

    右眼皮子突然毫无征兆地狠狠抽了一下,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柒夫倒在了他的脚边,瞪着双眼,却已没有了焦点。童大成不再看他。他朝着西面望去,再一次隐约听到了顺着江风飘来的号角声。

    眼前的这一路敌军已经被他摆平了,游走在暗处的另一路敌军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眼下是势均力敌,有种东屏那群矮子现在就钻出来和他童大成干上一场。不然谁都不能阻止他往那片杀戮的中心进发。

    童大成要去支援兄弟们,助他们一臂之力,帮他们打赢这场仗。届时,躲在暗处的东屏援军将只有撤退这一条活路。

    除非,他们想要一起死。

    童大将军倏而一笑。

    这样也好,反正日子不好过,那么谁都别想活!

    船帆调转了方向,迎着风把这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勇士送上路。

    越往西,冲突的迹象就越明显。江面上漂浮着形形色色的破碎,有船身的木片,有兵器的残害,甚至有人的残肢。

    童大成越发地焦躁不安。他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哪一方占据了上峰。只有这些支离破碎在向他诉说着那一方江水之上的惨烈。

    水面上飘过一截白色的碎布,随波逐流,像是被扯断了的绷带。他粗粗瞥了一眼,便将目光再次瞄准了前方。

    晨雾已经散开了,但浓烟的余烬却依旧遮天蔽日。天空阴霾,阳光几乎透不到这一片血腥的战场上。

    督军的援军往西行了好长一段,却没能看到哪怕是一个活人。江面上飘着七零八落,明明白白告诉童大成这附近曾经有过一番激战,就发生在不久之前。他不死心地又往南行了一段,却终究是不敢再往东屏的水域深入了。

    掉头逆流而上,家的彼岸已经变得十分遥远了。阴霾渐渐被他甩开,可督军的将士们却不知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是已经大捷而归的先锋队,还是让人无法承受的噩耗。

    童大成的援军在午后靠岸。

    是时,营地的码头已是一片混乱的景象。这明摆着是出了大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还有不少兄弟活着回来了!

    一时间,童大成都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沮丧了。

    他第一个冲了下去,跌跌撞撞地往人群里跑。

    “出什么事了?侯爷呢?”童大将军扒拉着人,“潘利,老谢人呢?”

    有一个看起来比半大孩子也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当即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青涩的脸盘子上,泪水愣是冲刷出了好几道泥印子来。

    “你哭什么哭!多大的事,说话!”

    少年被人一把拽到了一旁,依旧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潘时跟了过来,目光在人群中一阵搜索,终于看见了个亲人。

    “叔!”

    劫后余生,他的声音里也带着哭腔。童大成本就心急如焚,碰上个孩子哇哇大哭已经够叫人心烦的。要是再来个大小伙子也在他跟前痛哭流涕的,那可真他娘的晦气!

    童大将军还没抬脚,潘利就赏了自己那倒霉侄子一脚。

    “你有点儿出息!”潘副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没瞧见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嘛!跟在童将军身边这么些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童大成脑仁直嗡嗡,“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那小子哭得就跟哭丧似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潘利顺了一口气,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侯爷的船沉了……”

    “什么!”

    “彭坦的船也沉了。”他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谢将军的船也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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