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你早知道现下的处境,你当初还会不会把你的小徒弟捡回来?

    我哪知道养个徒弟这么难啊,我要是能早知道,这辈子我都……

    在这世上,人们说话总喜欢口不对心言不由衷,就好像真话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沈行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可当其中楷模。

    要是能早知道,唉,有什么早知道不早知道的呢,不管有多早知道,她都不后悔收下齐子瑨这个徒弟,五年的陪伴历历在目,她的青竹轩冷寂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点烟火气,她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呢?再加上……再加上子瑨…子瑨他可是……

    是她的倾心之人啊。

    心口刺痛愈演愈烈,似乎是剖丹后的伤处没有好好地包扎导致现如今疼痛袭入了全身的感知器官,沈行觉得自己快要被疼昏过去了。

    不对,她好像本来就是昏迷不醒的。

    这么一想,她艰难地睁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水色的帘幔,沈行第一反应是这个地府生活气息还挺浓厚的,竟然还有床这种东西。

    不过她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她轻微翻了个身,身上疼得都快抽抽过去了。

    不对,这应该不是地府,心口的疼痛太过剧烈,早知道死了会受这种苦,谁会想死啊?这地府也太没有地府的样子了!

    突然,她觉得身边的景致熟悉了起来,心头一段记忆呼之欲出。

    她想起来了,这是青云州的悦来客栈——她收下齐子瑨为徒一年后来的青云州住的就是这家客栈。

    心口的伤也确实就是四年前的她练功到走火入魔受的伤。

    她,重生了。

    沈行收下齐子瑨为徒之后,因为第一年都是些打基础的修习,有飞天峰专门的长老去教授,所以她这一年没怎么参与齐子瑨的指点工作,倒是自己经常往后山跑,想着能不能突破这个金丹的瓶颈。

    结果没多久,她就走火入魔了,拿着剑在自己身上左砍右砍,最后还在自己心口戳了一个大口子,鲜血飙了满地,要不是巡山的弟子发现了晕在后山的她,可能她早就没了。

    飞天峰的秦易掌门指着半死不活的她想骂又骂不出口,唉声叹气了好几句之后,给了她一个去青云州的委托,一来这个委托简单,就只是帮人寻一幅画,二来也给了沈行一个去修养身体的机会。

    飞天峰灵气充沛,沈行吞纳吐息之间皆是灵气流转,就跟一个人吃饱了还要往嘴里塞东西一样,盈满则溢,她若是还在这飞天峰待着,那就不仅仅是走火入魔那么简单了。

    青云州虽说也有修真门派,但到底是个凡人与修真之人一同生活的地方,灵气远远比不上飞天峰。

    秦易给她续了命,封印住了她身上的伤口,她也很惜命地马上就启程去了青云州,住进了这家悦来客栈。

    今天天气有些潮湿闷热,窗外的天也灰蒙蒙的,似乎是马上又要再下一场大雨。

    沈行在身上的各处伤口都撒上了金疮药,沉闷的天气让人心情有些压抑,加上这身伤就算敷了药也还是疼,她怕自己再无意识地倒下去,于是抢先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这一躺,她还真的又睡了过去。

    维持一个姿势睡觉对于沈行来说还是有点难的,还好翻了几个身也没扯到心前的那个重伤口,她成功地睡到了酉时正一刻。

    傍晚的天光更是熹微,而且刚下过一场雨,朝外开的那扇窗户被雨水浸透,糊在木头上的那层防水的油纸看起来软趴趴的像是一戳就会戳烂,窗前那一块木质的地板因为遭了水也比旁边的颜色要更深一些。

    沈行开了门,招呼走动的一个伙计过来。

    “姑娘是需要晚饭吗?”

    沈行点点头,“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菜?”

    伙计如数家珍:“酱爆猪肚鸡,脆香鸡胗心,宫廷西施豆腐,鸭血粉丝汤…”

    “可以了可以了,”沈行打断伙计,“就你说的这几个。”

    “姑娘还需要什么糕点吗?我们这里有桂花杏仁糕……”

    沈行不想听伙计“念经”一样的报菜名,转了个话题:“按说带着酒楼的客栈,晚上的客人会更多一些,怎么今天晚上你们干活的人看起来比早上还要少呢?”

    “姑娘你是第一次来青云州吧,”伙计很热心肠,“今天是三月十五,是青云城一年一度的游园灯会,大伙儿都往豫园去看灯会了,客栈的客人也就少了,掌柜的就给大伙儿放了个假,只留了几个人在客栈帮衬着。”

    “游园灯会?!咳咳……”沈行听到这个名词觉得有些熟悉,咳嗽了几声又不小心扯到了心前的伤口,神色难看地忍下一阵刺痛过后,“你是说青云游园灯会?!今天,今天是……对,……!今天是三月十五!”

    “姑娘你怎么了?”伙计有些奇怪,“就算第一次来,也没必要大惊小怪的,不知道很正常,我跟你说……”

    沈行没理会他,径自关上了门。

    伙计也没生气,应该是各色各样的客人见多了,“姑娘,你的晚膳马上就送上来!”

    倒不是沈行大惊小怪,实在是青云这一年的游园灯会,在修真界刷足了存在感,而且与沈行接的这个委托也有一点关系,当然存在感强倒不是因为沈行的这个委托。

    再者,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与齐子瑨中的人儡邪术可能有关系!

    对,这就是上一世沈行苦思冥想想到的齐子瑨可能的第一次中邪术的时间!

    齐子瑨,她这个小徒弟,明明说好了在飞天峰青竹轩乖乖等她回去,结果,不知道从谁口中听到沈行可能会在青云州遇到危险,二话不说就来了青云州寻她。

    她也因为身上有伤,秦易掌门的封印太过霸道,一直没能联系上齐子瑨。

    再说回这个游园灯会。

    西域魔界有一种秘法名曰入画,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将现实中的人和物通过术法操控进入画中世界,死物倒还好说,若是活人中招,那换言之,这人的身体和七魂六魄也就一并禁锢在了这幅画里,相较于宇宙洪荒中的杀人散魂,处理一幅画明显更为简单方便。

    青云这一年的游园灯会,在横穿豫园的豫河上巡游的二十四艘画舫,好巧不巧今天这个晚上,尽数入画。

    好巧不巧,入画的这幅画,恰恰好就是沈行委托中要找的那一幅。

    魔界近几年大小动作不断,中陆各修真门派已经屡次受到委托前往处理魔界惹出来的这些破事儿,青云州的这件事情,就是其中一件。

    而它存在感为什么这么强,一是因为牵涉枉死之人甚多,二是因为接委托的,是海上仙门缥缈宗。

    缥缈宗因为几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同中陆修真门派交恶已久,所以一向不会主动踏足中陆地界,这次破天荒地接委托,是因为二十四艘画舫之上,有一个与缥缈宗主私交甚笃的人——青云松青门门主叶景,为什么说是“私交”呢,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猜测了一个“私交甚笃”。

    叶景其人,温和儒雅,不慎中招入画之后,远在千里之外的缥缈宗主立马就派了人前来调查处理,像是一点儿不记得几十年前的那番不会踏足中陆的话,让那些不认识叶景的人一度以为这是个绝色门主,缥缈宗主这叫做冲冠一怒为红颜,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有了缥缈宗的插手,画舫入画事件处理得很快,同时缥缈宗还揪出了几股潜藏在青云城的魔界势力。

    最重要的是,当时她正跟着寻踪罗盘去寻那幅画,却没想到本应该在青竹轩好好待着等她回去的齐子瑨却出现在了青云州。

    最后虽说齐子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沈行查看了他身上没什么伤口也放下心来没有深究他去了哪,加上寻画的委托因为这入画诡境不了了之,沈行当时心不在焉,自然也就相信了齐子瑨说他什么事都没有的说法。

    现在再一想来,这一大意,没准这当口正是齐子瑨遇到危险的时候!

    睡了一觉之后,金疮药的药效开始起作用了,被绷带缠了又缠的伤口已经没有那么刺痛了,这金疮药看起来竟比前世的效果要好上很多。

    沈行想了良久齐子瑨现在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这身伤,终究她忍着剧痛艰难地起了身。

    不行,她得去找齐子瑨。

    下了一场雨之后的黄昏天黑得比平时要早些时辰,青云城最热闹的朱雀里华灯初上,通向豫园的朱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是提着各式灯笼前去观赏灯会的行人。

    也有几辆马车晃晃悠悠地在大街上行进,车轮碾过蓄水的坑洼,溅起几阵泥色的水花。

    “小宝——别走路中间,后面有马车要过来了!”一个穿着麻衣的母亲大声提醒着激动得四处乱跑的孩子。

    “你听说了吗?这次的灯会千音坊的琴痴姑娘也会参加!”

    “是吗是吗?我还听说万舞坊的媚芜姑娘会在最后一艘画舫上表演!”

    “李兄!你也出来了!你家里那个母老虎竟然能让你来这种销金窟温柔乡?”

    “快别提了,我今天下午装模作样跟她吵了一架,她现在还以为我是在她淫威下离家出走了呢。百花楼的姑娘这次还是在第二十艘画舫上吧,李爷爷我终于可以开荤了!”

    “哈哈李兄还是一如既往的急不可耐。”

    “此言差矣,正所谓食色性也,美色当前,岂有不急的道理?”

    夜色掩映之下的攀谈声此起彼伏。

    沈行拿着画像不停地询问路人有没有见过画像里的齐子瑨,被问之人一次次地摇头让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晃了晃脑袋,头晕已减轻了许多。

    前世因为小二买来的金疮药药后副作用太过猛烈,她在疼痛交加中足足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就连后面去叫的青云第一酒楼的美食也没咋尝出味道来。

    而现在,自己叫小二换了家药店,果然效果好了很多,这青云城里的金疮药质量还真是参差不齐的。

    大街上的熙攘声越来越大,行人逐渐多了起来。

    今天是个月圆之夜,天空虽说乌云密布,但那轮圆月也还是偶尔在云隙中漏出些微光,不过比起城中的华灯,这些许光亮倒是可以完全忽略了。

    华灯之下,一辆绛红色的马车由远及近驶过沈行的身边,有竖琴的靡靡之声从马车里传出,细听,这是中陆六大遏云曲之一,长歌行。

    “敢问车内可是千音坊的琴痴姑娘?”

    琴声突止,沈行往旁边看去,原是一白衣小生拦住了那辆马车。

    “在下仰慕姑娘已久,可否与姑娘共乘?”

    沈行心下一嗤,这小生还真是……

    沈行正想看这个人被拒绝之后会作何反应。

    “叶门主!荣幸之至!”

    与琴痴马车相隔不远的另外一辆马车之上,一个婉转袅娜的声音乍然而起,沈行将视线移转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一截红色的衣袖在车帘外纷飞。

    叶门主?青云城里有几个叶门主?莫非,那辆马车里的人,就是叶景?

    还没等沈行反应过来——

    “让一让,让一让!”

    驶来的是一个巨大的高台,高台四周有水色的帘幔,被四匹同驱骏马拉着,台上隐隐错错有一个身着月白纱裙的曼妙女子正扭动着腰肢翩翩起舞。

    女子脸上覆着洁白的面纱,那一双含情眼盈盈脉脉。

    沈行看得正起劲,突然那女子轻掀帘幔,娉娉婷婷的一个空中飞跃,竟然正正好落在了沈行面前,就像是画中人突然出现在跟前,沈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已先一步牵住了女子伸过来的手。

    下一刻,她已身处高台帘幔之内。

    有异香环绕在身侧,那女子在她身周继续跳着刚才的那支舞。

    高台下的哄闹声仿佛被什么屏蔽了,沈行无措地站在高台中间。

    这是万舞坊的架势,边上的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坊主媚芜。

    沈行是真没想到天降大架势,早就听闻这媚芜最喜在大街上拉女子入坊,只要合了她的眼缘,那就定是要被她忽悠着进万舞坊的。

    也有女子一心想入坊学舞,所以成日里在大街上晃悠,想着有朝一日能被媚芜拉着入坊,还因此造就了万舞坊外的那条杜若大街响当当的舞探街名号。

    只是媚芜选人从无标准,有人就算晃上一年也没什么成果,而有人,就只是路过,都能被拉上高台。

    “妹妹是哪里人士?可曾婚配?可曾学过舞?”媚芜一心二用,“可曾听过万舞坊?要否入坊做个姐妹?”

    “媚芜姑娘,我能下去吗?”沈行想着齐子瑨,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妹妹先别急着拒绝嘛,”媚芜挥了挥手,水色帘幔上开始笼罩一层白色的微光,渐而隔开了帘幔之外的视线。

    “我这里可是有一个妹妹万万拒绝不了的理由呢…”

    沈行下一刻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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