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洛城这天，顾津亭准备去趟一听心理咨询室，唐一听想了解一下他最近病情的进展。

    黎窈知道后提出她也要一起去，她一本正经地道：“我也是你病情治疗中的关键环节，我也得跟唐姐聊一聊。”

    顾津亭觉得她严肃的样子有点像个要去家长会的小家长，有点好笑，便笑着道：“行，一起去。”

    然而到了唐一听的工作室后，顾津亭却没有让黎窈一起进去咨询室，他转身对她道：“咱们排个队，哥哥先聊，聊完了再到你，好不好？”

    黎窈鼓了鼓脸，但想到顾津亭可能确实有些不想让自己听到的话，便也闷着声答应了：“那我在外面接待沙发上等你。”

    顾津亭进了咨询室，唐一听抬头，先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拿了记录本从办公桌后起来，走到他对面坐下：“怎么样？最近？”

    顾津亭单手倚着沙发扶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确实……可以抑制我的应激症反应，最近几次下雨发作，我基本不用吃药了。”

    唐一听很欣慰：“那不是很好吗？”

    说完发现顾津亭还是耷拉着眼皮，她问：“你怎么看起来像是有顾虑的样子？”

    顾津亭声音迟疑：“我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从发现自己患有应激障碍症开始，我就认定了我这辈子不可能有伴侣，更不可能结婚。会和她结婚……是因为那时我想，反正我的人生已经烂掉了，能帮一帮她，给她提供一个暂时停靠的港湾也好……”

    顾津亭说到这里，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她十四岁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她了，她在我眼里，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妹妹……说实话，现在对她做这种事，心里总觉得有罪恶感，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边觉得自厌，一边却又无法抗拒触碰她时带来的抚慰与快感……”

    唐一听有些听明白了：“你是说，你对她并没有男女方面的感情？”

    顾津亭顿了顿，点点头：“经历了那些事后，我不确定自己还存不存在爱人的能力。”

    唐一听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点为黎窈感到可惜。

    两人在咨询室里谈着，黎窈没有事做，便随意拿了杂志架上一本娱乐杂志翻着看，翻过其中一个彩页的时候，她顿了顿，视线停留在彩页的照片上，是一篇关于最近正当红的女星贺知晓的个人访谈，女星长相明艳，烫着大波浪卷发，眼尾勾了浓重的眼线呈上挑弧度，看起来张扬又妩媚，访谈里记者问了贺知晓由舞蹈圈跨界转入演艺圈的经历。

    贺知晓：“我学舞学得比较晚，那时候初中入学典礼上，看到一个同班同学跳了舞，觉得好玩，便也去报了班学，说来好笑，那时因为老是压不下去腿，还一个躲在舞蹈室偷偷哭了好久呢。”

    记者：“学舞确实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不过晓晓你能坚持到现在的成绩，也是很厉害了！”

    贺知晓：“说起来还要感谢我那个初中同学的激励呢，可能是年少时好胜心强吧，那时候总觉得她能跳出来的舞蹈，我也能跳，而且可以跳得更好，然后就真的这样一路走过来了。”

    记者：“那晓晓那个同学有在舞蹈圈发展吗？”

    贺知晓：“没怎么联系了，估计没有了吧，毕竟跳舞这事，也不是谁都能坚持下来。”

    黎窈面无表情地将整篇访谈看完，手指蜷在杂志册旁，隐约可见泛白的骨节。

    这时前台的小朱喊了她一声：“黎窈老师，一听姐让你进去一下。”

    黎窈似是才反应过来，她将杂志册放回到架子上，应了声“好”后站起来。

    黎窈走进咨询室，顾津亭侧头看了她一眼，微微蹙起眉：“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不舒服？”

    黎窈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她在顾津亭旁边的沙发位坐下，抬头看向唐一听：“唐姐，小朱说是你喊我进来的，是要跟我聊什么吗？是不是津亭哥，他的应激障碍症……”

    唐一听安抚地笑道：“津亭的情况确实有了好转，这多亏了你。”

    黎窈听了很高兴，她说：“那……我还能做什么吗？哥哥他现在下雨还是会痛，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彻底地治好他？”

    “津亭的应激症，一直跟了他不少年，想彻底根治没那么容易，但你的出现是一个转机……”唐一听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迟疑地看顾津亭一眼，“下面我提的也只是一个我认为有效的建议，至于接不接受要看你们两人自己。”

    “或许你们可以尝试……进行一些更亲密、更长时间的肢体接触，类似于脱敏疗法，如果他能适应的话，应该对他的病情会很有帮助。”

    回去的车上，黎窈一直直愣愣地看着窗外，顾津亭看她一眼：“想什么呢？”

    黎窈垂了垂眼：“在想刚刚唐姐的话。”

    顾津亭空出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唐姐都说了，那只是一个建议，觉得不合适我们就不做，而且哥哥最近已经感觉好很多了，我们循序渐进就好，会慢慢好转的。”

    黎窈没有说话，她只是……不想再看到他那么痛苦的样子了，她真的很想治好他。

    可是他看上去并不像接受这种治疗方式的样子，总不能她真的厚着脸皮，去要求他来碰自己吧？

    晚上洗过澡，黎窈躺在床上，突然想起白天看到的那本杂志，她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贺知晓”的名字，网页加载出一条百科：贺知晓，内地女演员、舞蹈演员，2020年参加综艺节目《我是舞者》而受到关注，2021年参演电视剧《乘风而去》，开始在影视领域崭露头角，2022年出演古装剧《相思》，饰演剧中花魁娘子，2023年主演的都市情感剧《可遇不可求》播出……黎窈大致浏览过后，点进她的照片集，虽然初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九年时间，但她的眉眼大致没有变，联想起那天在江北遇到黄倩倩时她说的那句话，黎窈越加确定，这个贺知晓，应该就是当年江北中学的那个贺依依。

    黎窈的指尖沿着网页往下滑，目光扫过一个去年的关联词条时突然定了定——顾氏旗下星耀科技公司网游代言人官宣，舞者贺知晓再上热搜！

    黎窈盯着那个词条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网页关掉。

    “黎窈？我记得你，之前在开学典礼舞台上跳的舞挺出风头啊？”

    “哈，还说不是你偷的，这都人赃并获了！你们看到没，传言中品学兼优的乖乖女，其实就是爱偷人东西的贼……”

    学校操场的女厕所旁，塑料水管的水带着刺骨的寒意从她头顶冲刷而下——

    有人拽开了她校服的拉链：“你挡什么呀？你不是最喜欢出风头了吗？苏有仪，还愣着做什么？快拍啊，怼着她的脸拍！到时候照片贴到学校公告栏上，我让她——出、尽、风、头！”

    ……

    黎窈醒来的时候满身都是汗，她手搭在额头上平复了一会儿呼吸，然后坐起来，拿起手机看了看，已经半夜两点了，黎窈口里有点渴，想去厨房倒点水喝。

    走出房间的时候，看到书房的门缝还亮着。黎窈走过去敲了敲门，顾津亭将门打开，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怎么还没睡？”

    继而注意到她满头大汗，脸色也有点白，他蹙起眉，问道：“做噩梦了？”

    黎窈垂着眸，点了点头。

    “想喝水。”

    顾津亭摸了摸她的发顶：“去沙发上等着，哥哥给你去倒。”

    顾津亭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温开水，还兑点蜂蜜。他走到客厅将水杯放在她手心里，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放软了声音道：“做什么噩梦了？跟哥哥说一说，说不定就不怕了。”

    黎窈摇了摇头：“不想说。”

    顾津亭笑：“那就不说，把水先喝了，然后去睡觉，睡一觉醒来就忘了。”

    黎窈喝了几口热水，情绪平复了一些，她抬眼看向顾津亭，见他还耐心地半蹲在她身前，盯着她看。

    “哥哥。”

    “嗯？”

    “你怎么还不睡？”

    “明天有个项目要谈，得看会儿资料。”

    “那看好了吗？”

    “差不多了。”顾津亭朝她笑了笑，“你先去睡，哥哥等下就去睡。”

    “那我……”黎窈低下头，“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顾津亭的脸上浮上些许错愕，继而恍然，他捏了捏黎窈的手：“哥哥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不用做这些的。”

    “可是……”黎窈的眼眶里渐渐漫起水汽，可是他们不是夫妻吗？明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说出口的，为什么总是要拒绝她……

    顾津亭拍了拍她的头：“好了，别想太多，快去睡，哥哥忙完也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