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早读课读政治，最后几分钟班里一片寂静。
曲歆把额头垫在书上睡觉，手里的笔胡乱划了一堆圈。
完全没注意窗外站了一个人。
“要睡回家睡去，大早上就没精神，站着清醒会儿！”
闵沅靠着墙发呆，年级主任的声音一响起就被吓了个激灵，与此同时，曲歆被电击似的直起身子。
然后班里响起尴尬的读书声，稀稀拉拉的。
年级主任走后，又很快安静下来。
“闵沅，闵沅。”
闵沅转过去，对上余阔平平的眼神。
她问：“怎么了？”
“你早饭吃了么？”
“还没有。”
“吃不吃灌汤包？”
“啊？”
余阔从桌子旁的小钩子上提了一袋灌汤包出来，“听我妈说，你跟你爸吵架了。”
闵沅的表情一瞬间丰富起来。
八成是袁老师跟他妈妈说了。这事特别乌龙，两人的妈妈认识这么多年，闵厉却根本不知道余阔长什么样，那天晚上也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没想到最后是余阔妈妈来说明白的。
可是这样……那他不就知道了，她这么大的人了还被爸爸打。
“因为我上次牵你的手，被你爸误会了。我妈让我跟你道个歉，这个是给你的。”他说。
“小声点！”她做了个压低的手势，曲歆却已经凑过来了。
“你牵她的手？！”曲歆小声地惊呼。
“是误会。”余阔说。
“你就是想牵吧！”曲歆半抿着嘴揶揄他，“你不知道吗，隔壁班的都说你暗恋闵沅。”
余阔一脸无语，“不可能。谁要喜欢这么矮的。”
闵沅本来因为他突然的道歉有点别扭，现在也不了，拿过他手里的袋子，又尴尬又生气地嘟囔一句也没有很矮吧。
她觉得自己不算特别矮，虽然也不高。他的想法就像二极管，不是高就是矮，连个参照物也没有。
要转回去时，她的视线对上窗外刚好走过来的人。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喊他，话被堵在嘴边，这人正经又玩笑地训了她一句。
“早读课，还聊天？”
半小时前和她嬉皮笑脸的人，现在在批评她学习时间聊天。闵沅有点懵地收回视线。
一会儿看到梁承生站上讲台，一边翻书一边说：“建华老师出差了，这两天我代课。”
“嚯哟……”曲歆拍拍闵沅的手肘，“这个感觉像你老妈给你上课。”
闵沅点头。
这节课就是讲评作业，可是今天班上这群人居然格外有活力，平时静悄悄的讲评课都活跃起来。
梁承生多年的家教经验果然还是有的，怪不得一节课好贵。
下了课他也没闲着，几个学生围着他问题。
曲歆难得没趴下睡觉，看一眼讲台一群人，“你看啊，做老师，只要有一点点姿色，就很受欢迎。”她用食指和拇指捏出一条缝。“但是啊，你哥哥真的很好看。”
闵沅在吃那袋灌汤包，没嘴应她，囫囵嗯了两声。
梁承生从小就很招女孩子喜欢，长个子之前别人说他真可爱，要和他做好朋友。高中时候蹿得特别快，那些好朋友一个个要变成女朋友了。
闵沅不了解他这些事，他肯定也不乐意说。因为一家人虽然亲密，但在恋爱问题上存在的隔阂是最大的。她想自己要是处了对象，一定不会告诉他。
预备铃响起时梁承生才走出班门，他路过她的位置，在窗外停了一小会儿，问她：“好吃么？”
闵沅嘴里塞得鼓鼓的，朝他点两下脑袋。
隔壁桌的说他好关心学生。
一早上又平淡地过去了，除了曲歆一直在问余阔为什么要牵手。
现在说起来，确实有一点扯。
闵沅也无法理解，那天他真的只是想让她走斑马线吗，明明可以用嘴说的。大家都是青春期的男女生，只有她一个人对肢体接触是敏感的吗。
中午闵沅和曲歆去校外吃了一顿，店里没什么人，两人点完菜，转头就看见快吃完的梁老师，还有一个裴煦。
“沅沅，过来。”梁承生用手背敲敲自己旁边的靠背。
闵沅坐到他旁边，“怎么了？”
“你这就饿了？”
她张张嘴，“啊？”
他半侧着脸俯视她，“早晨你跟我换了两个奶黄包，又接了别人一袋灌汤包，你吃这么多包子，现在也吃得下么？”
“可是现在是午饭时间呀。我不吃，下午上哪儿吃……”
她以为面前人在开玩笑，抬眼发现他的脸上没什么笑意，一股子压迫感立在她身边，她要咧开的嘴角瞬间收了回来。
裴煦看一眼梁承生，又瞧闵沅这个瘪下去的鹌鹑样，和稀泥说：“承哥，人饿了吃个饭，你这么凶干什么。”
闵沅听了才发觉道理在自己这儿，脸一板也不理他了，抓起书包坐回曲歆占的那桌。
不知道这个家伙抽什么风，那个表情真的凶死了。
裴煦和事没成，好像两个人还莫名其妙地对峙了起来。
梁承生半拧着眉往闵沅那儿看了几眼，又松开眉，垂眼哼笑两声，问说：“我刚凶她了？”
“……算吧？”反正以前没见过他真对闵沅生一点气。
闵沅不算是很懂事的小孩，以前梁承生出个门她都缠人得要死要活，成天黏在他们后边，不如意了就哭。就这样，梁承生一句重话都没和她说过。
所以这两人肯定有什么积蓄已久的矛盾，绝对不是因为闵沅吃了很多包子。
闵沅看见梁承生结账走了，越想越不明白为什么就因为她吃了两份包子，他就要用那样的语气说话呢。
她小时候比较胖，梁承生让她注意点，说了几次，她上了初中就慢慢瘦了。高中寄宿之后是又胖了些，他偶尔也会说外边的东西少吃，小心再胖回去。
他以前还说过，沅沅你胖着的时候没有现在好看。
他一定是觉得她吃太多了，嫌弃她要变难看了。
“……”闵沅夹了个大鸡腿放在碗里。
胖点怎么了，胖胖的很可爱。
她回宿舍看了会儿书，然后收到裴煦发来的消息。
【你们之前吵架了吧？】
【没有】
【我早上还把我喜欢吃的糯米鸡给他】
【这样啊】
【那他可能跟你嫂子吵架了，心情不好】
闵沅发了个吃瓜的表情。
【你嫂子昨天和你哥一起坐车回去的，我问他发展得怎么样了，他就不说，很不情愿的样子】
可梁承生也不是乱撒脾气的人——看来人姑娘对他的影响真是特别大。
闵沅心说他大概是嘴快不择言，没多少嫌弃她的意思，也就无所谓了。
吃中午饭的时候她确实不太饿，和曲歆两个人硬塞着把菜给吃完了，下午放学了肚子还是撑的，回宿舍躺了一会儿也不想吃饭，干脆回班上去了。
周三的晚自习原本是建华老师看课，他出差了，就轮到梁承生来。
大家都知道他是来教政治的，但其实他给人补课时教的是数学。
曲歆很懂得利用资源，拿着数学卷子上去请教。梁承生就开始教她，声音低低的。
闵沅这时候本来就犯困，听他模糊不清的讲题声更困了，两手托着脸颊，对着作业闭上眼。
看起来很像在思考问题。
一会儿安静的班里响起了打呼声，原本还有翻书的，找笔的，现在这些声音也没有了，大家静悄悄地在找是谁睡熟了。
声音的源头在最后一排，也不大，就是特别明显。
梁承生让那人的同桌提醒一句，等他睡眼惺忪地醒来，又刻意道：“犯困的醒一醒。”
闵沅脑子还在睡着，眼睛倒是猛地睁开了，心虚地往讲台上看一下。
梁承生本就一直看着她，看她惊醒的模样像只兔子，勾唇揶揄地笑了笑。
闵沅更心虚了。她不是故意想偷懒的，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自己也不知道。就怕他心里觉得她成天在学校划水，万一袁老师问起来，他如实说，肯定会伤袁老师的心……
这么想，她抄起笔，一晚上都没抬过头。
晚自习放学时，钟楼的灯是不开的，视野里能见到的光都从外边的大灯来，所以晚上走钟楼的人就更少。
闵沅慢悠悠地走，心情特别好，觉得自己今晚很认真，一点没浪费时间。
走到一个最暗的转角，突然有人把她的脖子搂住了。
夏天的晚上也不凉快，男人身上的热气一下子靠近，她感觉一层薄汗很快冒了出来。
“沅沅。”
“梁承生，你吓谁啊！”闵沅侧脸过去，想把他推开，却愣了一下。
他的脸离太近了，就四五厘米的距离，他看着她，月亮照着，睫毛在眼下留了影子，看不清他的眼睛。
“你干嘛，老靠这么近……”她推他一把，用冰凉的手摸摸自己的脸颊。
梁承生怀里一凉，说不上的有点烦，也不想和她说笑了，手里袋子往她面前横去，懒懒散散说：“吃。”
小姑娘看看袋子，又看他，不明所以。
“不是喜欢吃灌汤包？”
“……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点的，外卖。”
“哦。”她摇摇头，“不吃。”
梁承生伸手在她肚子上按了一下，软软的一团，冷哼了声，“别人送的肯吃，你哥不值钱是么。”
闵沅特别怕痒，尤其是肚子这块，被他这一按弄得腿软，扶着旁边的杆子才没蹲下去。
“我这会儿不饿，中午那顿又油量又大，撑死我了。”
两个人走着，他没应，她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哥，你也觉得我早恋？”闵沅皱起两条眉毛。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话，稍稍正经了一些，“沅沅，你现在还上学，有别的男生牵你抱你，还是想跟你有点什么关系，你要拒绝。”
“噢。”闵沅长长应一声，“可是我和余阔真的没关系，你要相信我。”
梁承生按着她的后脑勺揉两下，算是回答。
其实他不觉得她这时候有男朋友叫早恋，已经不早了，再过两个月，她也要成年了。
只是这么大的沅沅，他都没有牵过。
闵沅总觉得他把她当小狗，揉的这两下像在逗宠物。
“那你中午心情不好……”她顿了顿。
梁承生眉毛一挑。
心说小丫头是不是要开窍了。
“——是真的跟嫂子吵架呀？”
“……”
“谁是你嫂子？”
闵沅看他现在这样，就像个闹别扭的媳妇儿。
你就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