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下午都有课和看晚自习的时候，梁承生会住在教师宿舍。
他陪闵沅走到宿舍门口，还是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你等会儿还是吃点，别犯低血糖。”
“好，谢谢哥。”
她接过去，转身跑进宿舍。
梁承生也回宿舍冲了个澡，然后开始整理明天上课的ppt。
末了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裴煦发来的。
【跟那位怎么样啊今天？】
梁承生躺倒在床上，看着这行字，脑子里浮现出的是闵沅的模样。
那一张还没完全长开的小脸，全是好奇和八卦。
——“是真的跟嫂子吵架呀？”
估计是裴煦跟她说了点什么。
裴煦：【承哥】
【我和闵沅说，你可能和嫂子吵了架心情不好】
【不跟你生气了吧】
裴煦这人从小就是个和稀泥的，谁在他面前都吵不起来。当然那是调解正确的情况下。
现在算怎么回事呢。他告诉闵沅，说她哥是跟对象闹了矛盾，心情不好才对她凶，所以她觉得这情有可原，不气了。
然后他得接受她的误会，让她高兴了，让裴煦也高兴了，最后剩他一个人憋着，真他妈离谱。
他选择挣扎一下：【我没女朋友】
裴煦：【我们都懂】
梁承生：【懂什么？】
裴煦：【早晚会成的，别灰心】
“………………”
他懒得再回，把手机扔到一边，开始琢磨自己对叶姝夏到底哪里特别，让所有人都误会。
想了一会儿，梁老师到阳台点了根烟，娴熟的吞云吐雾间，给裴煦发过去两条消息——
【少和闵沅说这些】
【影响她学习】
闵沅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快十二点了，肚子饿得慌，就吃了那袋包子，又偷摸着到卫生间刷牙。
出来的时候看到曲歆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被吓了一跳。
“你干嘛在这儿，外边都是蚊子。”
曲歆拍死一只胳膊上的，看着阳台外边的树，问她：“闵沅，你焦虑吗？”
“啊？”
“下周就要周考，我啥也不会，烦死我了。”
“那就下次加油呀。”
曲歆撇撇嘴，“我跟你又不一样，你努力一把就能考好，我每天都在自我怀疑，好怕我妈下回看到我的成绩伤心。”
闵沅没回，想起来袁老师。
袁若水是不太管她，长这么大，闵沅能感受到最多的就是期盼。期盼她能变成特别聪明的孩子，或者在一群同龄人里十分突出。
可是闵沅又没有变成凤凰的心愿，也没有那个潜质。
所有人都说读书是为了自己，但很少有人想过小孩要怎样摆脱为父母读书的潜意识。
“睡去吧，别想那么多。”
闵沅揉揉肚子，爬回床上睡觉了。
心里卡着点东西，今天就睡得不太好。半夜闵沅做了个梦，梦到袁若水面无表情地责怪她不认真上学，不如这家孩子那家孩子，还任由自己的学生笑话她。
闵沅懵懵地从梦里醒来，一看时间六点五十。
太恐怖了！
飞奔出宿舍的时候，她撞见梁承生特别悠哉地从宿舍楼里走出来，往食堂的方向去。
梁承生和她对视一眼，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见她抓着书包跑走了，跑起来头发乱晃。
他盯着她的背影看两下，极淡地笑了声。
闵沅从小就是个爱踩点的，八点上课，别人家孩子提早二十分钟到，她就喜欢在铃声响起的前几秒踏进班里。梁承生问她怎么老这样，她说不想去学校，好讨厌学习，在家里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所以他经常看到她刚才那副急急忙忙的模样。她一直都没有很大的变化。
闵沅赶在被登记名字前跑进班里，鬓边的碎发都沾上了汗。
“你睡过头啦？”曲歆问。
闵沅一边喘气一边点头。梦里的内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就是还记得袁老师那个特别失望的表情。
不过这可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来，让人发困的一天又开始了。
大多数高中学生对未来持有很大的憧憬，考一个好大学，以后有一个好工作，赚到钱让自己过得很好，或多或少都是他们的动力。但这也不影响他们在学习过程中疲惫，想睡觉。
谁说只有成年人才会迷茫呢？小孩子偶尔也会特别地无措。
闵沅今天做值日，每节课完都得擦黑板。下节是语文课，谢湘老喜欢揪着值日的学生聊天。
“闵沅啊，你觉得自己最近学习状态怎么样呀？”
闵沅拍拍手上的粉笔灰，回避谢老师视线，“还可以吧……”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晚自习都心不在焉呢。”谢湘吹着保温杯里的热气。
“……”
“我听你妈妈说了，梁老师原来是你哥哥，那应该多和他学习。政治组的老师都说，人家真是太优秀了。”
闵沅应和地点头，预备铃一响就回了自己的位子。
类似的话她从小听到大，所以梁承生也是被夸长大的。他成绩好，很聪明，哪里都比她好，大家都喜欢他。每次谈起他，所有人都要她向他学习。
闵沅听得麻木，她可学不来。他们这方面的距离太远了，她从没想过要追上。
最后一节课上完，闵沅急急忙忙地要跑回宿舍，在底楼的值班室门口，后领子突然被人揪住。
转回去看看，原来是梁承生，他应该刚打完卡出来。
“干嘛？”
梁承生松开她的领子，和她并排走着，“跑这么急干什么。”
“洗头。晚了就挤不上了。”
她说这话也急，他干脆又拉住她的领子，“这么激烈啊。”
“那你还抓我。”
“我记得你们吹头得到宿舍外边吹呢？”
她点点头，“特别热，流好多汗。”
“来我这儿。”
闵沅思考了两秒，挠挠头，“教师宿舍啊？”
梁老师应一声，又补了句，“有空调。”
她就跟在他后边走了，还把遮阳伞举得高过他的头顶，和他一起遮。
梁承生瞧着她的短胳膊都快直了，走了一会儿，把伞柄从她手里拿过来。
“沅沅。”他碰碰她的耳朵。
“怎么了？”
“个子小也挺招人喜欢的。”
“……”闵沅打他，“谁要招人喜欢了？”
教师宿舍不比学生宿舍大很多，但设施齐全，收拾得也整齐干净。
梁承生在阳台吸烟，隐约能听见浴室里边的水声。一支烟完了，她也抓着一把头发出来了。
“哥，你这儿没有毛巾吗？”
他呼了口气，到房间里拿了条新的毛巾包在她脑袋上，给她擦了会儿头发。
闵沅皱着眉头嗅两下，凑他近了一点，又缩回来，“真难闻。”
梁承生乐了一声，按着她的头顶让她仰起脸，左右晃两下，“烟？”
“是呀。”
“那你劝我戒了啊。”
闵沅摆摆手，转身去吹头了。
梁承生心情大好，坐到椅子里松弛地晃了晃腿。
小姑娘吹干了头发出去阳台把饭吃了，然后看了十多分钟的书，最后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午睡。入睡得很快，把身子蜷成一团，像抱着尾巴的睡鼠。
他把窗帘拉上，昏暗里很安静，他都能听见她轻而平稳的呼吸声。
教书可没有这会儿快乐。
休息时间很短，二十多分钟。她小时候喜欢赖床，现在却不会了，闹钟一响就爬起来，揉着脸去扎头发。
“我走了啊。”
“嗯。”
上课前的一段时间宿舍楼会闹一些，很快又会安静下来。
梁承生躺回床上，被子和床单还有沐浴乳的味道。
这和他身上残留下来的很淡的烟味混在一起，其实并不难闻。
闵沅觉得这一觉睡得怪怪的，回忆起来她好像是第一次睡梁承生的床。她明明是个很认床的，却能睡得这么踏实。
他的床是肥皂和太阳的味道，和他身上一样，她记得梁承生有经常晒被子的习惯。他这个人平时不太喜欢打扮，但总能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她见到过这样一年四季都干净的男生不多。
八月的下午太阳特别烈，班上空调刚开，室内还是热气腾腾的。
“闵沅，你中午去哪儿了？”曲歆问。
闵沅放下书包，拿着小电扇吹风，“去找我哥了。”
“教室宿舍？”
“嗯。”
曲歆趴到桌子上，哀怨地说：“真好，今天中午吹风间真的热死啦！”
闵沅打了个哈欠也趴下，“嗯，多亏他。”
下午最后一节是政治课，课前闵沅去擦黑板时，梁承生刚好走到讲台旁放书。
上节课的老师个子高，板书写到了最顶上，闵沅踮了会儿也擦不到，准备跳起来的时候突然有只手过来一挥。
她抬头，又低下去说了声谢谢。
余阔一低头看见的就是她的头顶，伸手拍了两下，又拍了两下。
闵沅吃惊地看他。
“全是灰。”他绕开她，嫌弃说，“待会儿都到我桌上来了。”
她心想头顶的灰要怎么跑到他的桌上。
梁承生在旁边看完了两人的小动作，一言不发地移开视线。
“沅沅。”
她询问地看他。
“放学带你去吃饭？”
闵沅摇头，“这样不好，那么多人。”
她不喜欢和他一起出门，一起在外边吃饭逛街。笼统地说，人多一些的场合都不想和他在一起。
梁承生看一眼余阔，没再说什么，让她回到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