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你小子臭死了，楚正泽。”楚嘉瑞捏着鼻子，往自家弟弟小腿上踹了一脚。

    楚正泽躺在走廊的椅子上睡觉，一身烟酒味，熏得人皱眉头。

    “啧……”

    楚嘉瑞听见他不满地嫌弃一声，也低低骂了一句，边骂边把人扶起来，“丢不丢脸啊。”

    梁承生把醒酒药往楚正泽嘴里塞，结果这小子吭哧吭哧嚼了起来。

    “蠢货，蠢货！”楚嘉瑞翻白眼。

    旁边的民警说：“你弟弟是运气好，有人给他报警，不然大过年的睡街上像什么话？”

    楚嘉瑞说：“警察叔叔，睡警局也不像话啊。”

    警察叔叔沉默。

    隔壁调解室走出来几个脸上挂彩的人，警察叔叔拎过来一个，介绍说：“这是给你弟弟报警的。”

    长得特别好的一个小男生，但是脸上好几道伤。

    楚嘉瑞握住男生的手摇晃：“谢谢你同学，谢谢你！”

    人家不应他，反倒盯着梁承生看。

    梁承生双手环胸靠在墙边，完全看不出半小时前他的心情还很不错。

    楚嘉瑞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几下，问：“你们打过吗？”

    没人理他。

    警察说：“曲彦，人家跟你道谢，你要答应一声吧？”

    曲彦指了指自己嘴角裂开的口子，咬着牙说：“嘴疼。”

    但他又转头拿出手机打电话，显然不想和楚嘉瑞多说。

    楚嘉瑞尴尬地站到梁承生旁边，小声嘀咕：“现在小孩儿好厉害，怪不得呢，打着架还抽空给酒鬼报警。”

    梁承生瞥一眼还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人，站直身子想出去抽根烟。

    路过曲彦身边的时候，他听见对方略微提高音量。

    “姐姐……我受伤了。”

    梁承生一停不停地继续走，心说这小男生嘴裂了说话声还这样大，一边却拿出手机拨闵沅的电话。

    正在通话。

    他挂断，走到外边掏烟盒，在手里攥了一会儿还是没点开。他想闵沅肯定不会为了曲彦来这里。

    零点到了，同学群里在发新年快乐，零碎的红包刷屏，还有天上一哄而起的烟花，嘭嘭几声炸起来又一哄而散。

    梁承生弯着腰，手肘撑在栏杆上，盯着手机里的消息。

    昨天叶姝夏看起来很冷静，现在她踩着点给他发了新年祝福，还配了一个喜庆的表情包。

    像所有平常同学一样。梁承生知道自己应该庆幸。

    天上的绚烂让他有点烦躁，他用打火机点烟，但机子里的油用光了。

    他到附近的便利店买打火机，最便宜的那种，点火的时候突然想到叶姝夏以前也用火柴烧过自己。

    文具区卖订书机，他又想起来叶姝夏用订书机往自己手上扣过，密密麻麻的洞口。

    梁承生只在父母去世前的那段时间里感到过害怕。很奇怪，人对不幸运的事经常早有预感，但又不信感觉，因为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他在外边抽完一根，去停车场开车，过了几分钟车子停在小区门口。

    招襄是个很小的地方，所以他想见她的话很快就能见到。

    他站在单元门前，准备给闵沅打电话，门却突然开了，她就站在他面前，睡衣外边只套了件外套，像是匆匆忙忙出来的。

    梁承生想到来之前听曲彦说的那句话，脸色逐渐难看。

    闵沅戳他手臂，“你怎么了？”

    “……不是说洗了澡就不出门么。”

    闵沅跟他笑，“睡不着。”

    梁承生往后退一步，让她从门里出来，伸手过去给她把衣领拉到最高。

    闵沅仰起脖子，眼神就跟他对上，才发现他现在看起来特别累，特别沉闷，脸上一点表情没有。

    他的手指在她脖颈上轻轻擦过一下，冰得她打颤。

    “我在派出所看到曲彦了。”他把手插进外套兜里。

    闵沅说：“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嘉瑞哥哥在找你。”

    梁承生看了眼手机，还是来电界面，只是他从派出所出来之后就把手机关静音了，楚嘉瑞轰炸了七八个电话，他一个也没接。

    闵沅也看见了，但他一言不发地又把手机扔进口袋，然后转身背着风点烟。

    其实她刚才已经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了，闵沅印象里他和以前不一样了，应该只在非常高兴非常烦的时候才会点，现在显然是后者。

    “现在你要去找他么？”他问。

    “我不是家长，我去干什么？”她不太理解地反问。

    梁承生扭过头吐了个烟圈，微侧着脸瞥她，“他跟你撒娇呢。”

    闵沅看前边的路，“没有啊。他一直这么说话。”

    梁承生：“……”

    一直这么说话。

    “他一直跟你撒娇？”

    闵沅推他，“你这样才更像吧。”

    梁承生被她推一下，顺着力道往旁边走两步，距离拉开了一些。

    她还往前直走，他慢了两步又跟上去，一个来回像没睡醒。

    “什么时候回去？”梁承生把手卡在她帽子底下，温温热热的。

    “困了就回去。”闵沅被风吹得冷，吸吸鼻子。

    梁承生说：“嗯。但是你挺久没摸你的豚鼠了，它长大了。”

    闵沅停下步子，直直盯着他，“你什么意思啊？”

    他一脸坦然：“去我家。”

    闵沅捧住自己的脸，给脸蛋降温，“不行。”

    梁承生发笑，“去你哥家睡一晚怎么了？你和我小时候还躺一张床上睡呢。”

    她不让他笑，想回去又想到家里三个人方方面面都压着自己，于是低头说：“那你和我妈妈说一声，她现在还觉得我是出来找曲彦的。”

    他应一声，边打电话边推着她上车。

    闵沅系好安全带，听梁承生向袁若水解释了好多句。

    其实梁承生走了没多久，袁若水就来敲门了。闵沅躺在床上听她在门口说教，话里话外都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早恋。

    闵沅没忍住顶了几句，说袁老师从来都不相信别人，总冤枉人让人好累。

    “你觉得累为什么还待在我的房子里？我现在给你爸爸打电话，告诉他你大半夜和男生在外边那么亲密，你看他愿不愿意带着你过日子……”

    因为外公外婆休息了，袁若水的音量放得很低，又低又快的语气让闵沅烦得不行，太阳穴突突跳，她意气地从床上起来就往外跑。

    出门前她还听见袁若水在嘀咕她肯定是去找那个男生了，让她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那个时候闵沅突然发现类似的话她听过好多回，习惯到甚至心里都没有感觉。

    逃到电梯里她才开始觉得耳朵脑子都钝钝的。

    车里开了暖气，逐渐热起来。

    梁承生开车一直很稳，刹车不急加速也不急，所以虽然安全带很勒，但她还是睡着了。

    没有做梦。

    醒的时候车窗外是地下室，闵沅心里慌了一下，转头看驾驶座，还好梁承生没走。

    他整个人松松垮垮地靠在靠背上，手里转着手机，没有要叫醒她的意思。

    闵沅一看时间，离她上车有一个小时，她睡了好久，身上的安全带也被他松开了。

    她慢吞吞地跟着他下车，跟在他身后一边打哈欠一边上楼。进门后也没和大胖玩，直奔卧室里躺倒。

    隔着一扇门她听见梁承生在隔壁浴室洗漱的声音，啪嗒啪嗒的。

    她都要睡着了，这阵声音突然又停下，房子里安静得像一个人都没有。她坐起来看着门发呆，总觉得梁承生不应该洗完澡就回屋睡觉的。

    她等他在外边喊她的名字，可一直都没动静。

    闵沅最不喜欢听敲门声，不管是缓慢的急促的她都不喜欢，咚咚的让人烦躁。她平常锁门，袁若水和闵厉在家的时候经常敲门，她开门之后听到最多的就是教育人，脑袋嗡嗡响。

    她在床上坐不住了，爬起来到客厅去。

    客厅里有一盏灯开着，茶几上放了两瓶酒，梁承生的手机屏幕在亮，但他在阳台抽烟。

    闵沅走过去瞥了眼，是袁若水给他发消息，让他看着点别让她偷偷溜出去谈恋爱。

    防贼一样。闵沅不理解袁老师是怎么想的，她真是一点不听人解释。

    不知道梁承生什么时候进来的，往她脑袋上敲了一板栗，“又不困了？”

    她点头。梁承生拿起手机应该在看消息，一会儿低着头笑起来。

    他坐上沙发，两条腿随意地敞开，“袁老师让我看着你。”

    闵沅说：“你看袁老师根本不听我解释，我跟曲彦没有关系，我也没跑去找他。”

    梁承生嗯了声，“但是你跑我这儿来了。”

    闵沅愣了。

    他话里有话。他的意思是说，虽然她和别人没关系，但她和他亲了嘴，所以她被袁老师误会一点也不冤枉。

    他还弯着眼看着她笑，胸口薄薄的衣料跟着起伏。

    她忽然有点生气，因为她发现怎么好像只有自己有种怪异的愧疚感。

    “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她不好意思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要走。

    梁承生很快走上来，揉着她的脑袋问她是不是生气了。她不应，他就继续跟着走，最后特别自然地和她躺到一张床上。

    “……”闵沅平平躺着，侧过脸看了他一会儿。

    她觉得从刚才见到梁承生开始，他就有点不对。

    他和平常一样说玩笑话，和平常一样照顾她，可他眼睛里都是疲惫。他没有这样过，所以她感到不安，梁承生看上去要更不安一些。

    但她这会儿困意上来，眼皮打架，不自觉地侧躺过身，额头抵在梁承生的手臂上，就要睡着了。

    “你也睡觉吧，醒了我给你过生日。”闵沅伸手去握他的手腕，“袁老师肯定会记得给你煮长寿面的。”

    梁承生把她的手包裹住，感觉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手机却在床头突兀地震了一下。

    叶姝夏发的信息，很简单的生日快乐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