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应生叩了两下门，朗声道：“云小姐，您的菜。”
宋野恍然回过神，抽了两张纸擦尽脸上的泪，声音嘶哑：“进。”
宋野端坐着，看侍应生把菜一盘盘上齐，她浑身上下都是那么的得体，挑不出错处。
餐车滑轮在地上滑出沉闷的声音。
“咔嗒”一声，门落了锁。
宋野机械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食不知味的嚼着，然后吞下去。
宋野忽然觉得好恶心，她俯下身干呕却吐不出东西。
她呆呆的看了会儿地面，然后抽了张纸擦嘴，一座珍馐，宋野却毫无食欲。
她叹了口气，默念道：不能浪费。
然后一块接着一块往嘴里塞着食物。
好恶心啊！
宋野费劲儿在咽下口腔中的食物，眼泪流进嘴里，是涩的，有什么东西涌进脑子里。
她突然想起来这些年浪费的资源，这么些年被破坏的环境。
那都是命，一条条活生生的命。
可惜人已经过了视人命为草芥的时侯啦，他们现在视一切非人为草芥。
宋野伸出手捂住脸，眼泪糊了满手。
人类真是烂透了，我比他们还要不堪。
不知者无罪，知之者罪加一等，明知而无为者，罪无可赦。
我罪无可赦。
这个世界上本不该存在任何智慧高于其他物种的生物。
可她又是如此卑劣的想，但我还是自私自利的想要活下去。
我们是屠夫，我们是罪人，我们无可救药。
宋野在一片混乱中听到一个失望的女声，她说：“我救不了你们了。”
那么飘渺，像是来自虚无，又似乎源自人心某处。
她滑跪到地上，掩住痛哭。
哭她的卑鄙，她的狠心，哭她脏污的心。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宋野深吸一口气，她摸出手机，是云回。
云回问她到家了没。
眼泪滴落到手机上，愧疚如潮水将宋野淹没。
喘不过气儿
好难受啊……
她浑身发寒。
吵，好吵……
耳畔人声嘈杂，有什么人在高声尖叫。
宋野费劲地辨认着，却听不见什么。
“砰——！”
一切戛然而止。
丝丝电音过后，宋野听见那个悲切的女声，她说：“他就是我的私心……”
“滴——！”
尖锐的爆鸣声在耳边炸响。
胃部阵阵绞痛，像被什么人扼住了喉咙，宋野痛苦的伏倒在地，眼前一片迷幻，她好像看见什么人倒在血泊里。
谁？是谁？为什么？为什么我看见她，心那么痛……
宋野如堕阿鼻，不，她本在无间。
丝丝阳光透过窗户泄进来，流到宋野冰凉的手上。
她动了动眼睫，呆滞的望着，忽然意识到那光是冰的。
宋野忽然厌烦了，她挥了手，那光便散到了地上。
她忽然想起刚做的那个好长的梦，梦里的光很盛，盛得她心慌，盛得她浑身血液发寒。
梦里光怪陆离，现实是苍白的。
一切界限都模糊了。
宋野好像溺进了水里，她分不清真假，辨不了虚实，她浑身轻飘飘的，踩不准实地。
宋野借椅背的支撑站了起来，有什么在召唤她，她推开门，脚步虚浮却坚定。
她不知道要去哪儿，但她不该在这里。
宋野拿起手机发出一行字，然后决然的松开手。
“砰——”科技的产物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再没牵挂了，没什么能绊住她了，她笑了。
愿世界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她是如此虔诚的祈愿着。
前方是归途。
她不顾路上诧异、鄙夷的眼神，赤着脚了好久，鲜血流了一地，但她觉不出痛。
天色晚了。
有人拦住了她。
她绕过那个人想继续走，但那人挪了一步，又挡在了她的面前。
宋野抬眼奇怪地看着他。
他冲宋野抱歉的笑笑，问：“你要去哪儿啊？”
宋野不说话，她不知怎么答，继续莫名看着他。
他恍然大悟，拿起手机搜了个什么，递给宋野。
宋野没接，她觉得那光刺眼。
男人只好把手机凑到宋野眼前，说：“你上热搜了。”
宋野有些呆滞的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和我没关系，她想：这儿和我没关系。
男人讪讪的收回手机，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宋野，道：“穿双鞋吧。”
宋野盯着他看了好久，久到男人手上的动作已经挂不住了。
“你真奇怪。”宋野轻声说。
“是吗？”男人轻声笑了，他自顾自蹲下来把布鞋拿出放到宋野脚边，示意她往前一步就能穿上了。
“你也挺奇怪的。”他说。
宋野抿了抿唇，没往前进，她退了两步，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信神吗？”
“我不信，”男人站了起来，严肃道，“我从不信命由天定。”
“是吗？”宋野垂下眸，“都不信啊……”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空气沉静下来。
“要不你先把鞋穿上？”男人讪讪开口。
宋野古怪的看着他，好半晌，说：“你真奇怪。”
他没说什么，宋野无知无觉的盯着他看了半晌。
“你走吧。”宋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但她看见了血迹斑驳。
这很奇怪，夜里不该有这么盛的光，除星星外。
男人沉默片刻，忽而低笑一声，道：“云小姐，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这里没有星星。”宋野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男人一怔，问：“什么？”
“你见过星空吗？”宋野抬头，夜空是黑色的，能把人吸进去溺死的那种黑。
她微微哆嗦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讨厌这里，真的太黑了。”
男人有些惊诧，不远处是万家灯火，那些光将彻夜长明。
他思索一阵，打开手电，说：“这样就不黑了……”
“关掉！”宋野一把挥掉他的手机，歇斯底里叫道。
手机掉落在地，昏暗的人造光闪烁几下，最终消逝在夜里。
寂静的矿野生出几声低沉的呜咽。
宋野脱力跪坐在泥地上，男人连忙上前去扶。
宋野挥开他的手，道：“你走吧。”
男人立在边上没动。
宋野接着说：“我从来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其实就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才是最实在的。”
男人沉默片刻，说：“我承认我最初注意到你是因为你出色的外表，但我发誓我喜欢上你，绝对不是因为这么肤浅的理由。”
他有些忸怩的说：“或许你已经忘了，但你曾经帮过我，在……”
“忘了吧。”宋野厌倦的说，“帮你也一定不是真心的。”这剧情真是老套又狗血。
“你走吧。”她再次下了逐客令。
男人定住了，他僵立在那里半晌，终于故作轻松道：“那好吧，你要注意安全。”
他顿了顿，自嘲的笑笑，说：“虽然你可能并不想知道，但我叫肖昀。”
宋野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在擦肩的那一刻，她低声说：“别偷偷跟着我，我能看见。”
”然后迈开步子，决绝地往前去了。
她就这么无知无觉的走着，感受不到空间时间的流逝，没什么能插入她的世界，直到——
“姐姐！”
云回从车上奔下来，一头撞进她怀里，哽咽着，泣不成声。
宋野静静地由着他抱，说：“我不是你姐姐。”
云回没说话，只是掴着宋野的手更紧了些。
宋野叹了口气，说：“我真的不是云媞，小回，不想爱就别爱了吧，我无谓了，我无畏了……”
话罢，她一把推开云回，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云回说不出话，只是不住的摇头：“没有，没有对不起……”
秦适邰从后面揽住了云回，那是一个保护支持意味极强的举动。
宋野看见云无觉往他怀里靠了一点，依赖的意味十足。
她笑了，这世间诸事果然不能强求，只看缘分二字，因满了，果便圆了。
她说：“祝你们幸福。”
秦适邰古怪的看着宋野，忽然很不合时宜的地说：“你现在看起来跟参禅大悟了一样。”
“是吗？”宋野笑了，“可惜我不信佛，我有信仰了。”
她顿了顿，说：“你们让开吧，我该走了。”
她朝天边虔诚的闭上眼：“我或许要回家了。”
秦适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架着快脱力的云回让到了一边。
宋野昂首，经过云回时，她听见他小声咕哝了一句：“我知道……”
宋野没在意，她依然大步向前。
“我知道你不是我姐姐！”云回忽然发力想要追上来，但这段时间的操劳实在是让他耗尽了心力。
若不是秦适邰眼疾手快拉住了他，云回就跌到地上了。
他哽咽着：“我知道你不是我亲姐姐……”
宋野没回头，她挥了挥手，示意云回不用再说下去了。
她扬声冲秦适邰说：“带他回去，你们一定会很幸福！”
宋野脚步轻快，她不知道要去哪儿，但她坚信前方是她的道。
“宋小姐——”525久违的声线出现在宋野耳畔，“任务进度怎么样啦？”
“挺好的，”宋野轻笑一声，道，“他们很幸福。”
“什么幸不幸……卧槽！你在哪儿？！”525诧异到一半，惊觉不对。
“你说我在哪儿？”宋野觉得好笑，“你把我扔到这个鬼地方，自己一声不吭的跑了，现在你告诉我，你连这是哪儿都不知道。”
宋野冷笑一声：“真有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