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这些事情发生后,各方势力不断纠缠,加上忽然冒出的北宸王府,一切都让韩晗心力交瘁,无时无刻不在搅动着她的心神。半梦半醒间,似乎有手拂过脸颊,想要拨开散落在额前的长发。韩晗惊醒,行军生涯养出了她鹿一样的警觉,哪怕是在沉睡之中。

    床前并没有人,红烛早已燃尽熄灭,那是屋子里除了她的喜服之外唯一的红色。

    黑色檀木的家具在隐约的月光中投下深重的影子,在深重的影子里,有个更黑的身影。

    “你是谁?”韩晗的语气里并没有惧怕,“北宸王?”该来的总会来。

    对方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继续盯着她。韩晗看不清他的脸,但她能感受到,他正在盯着她。

    宜州靠近南方,有很多北方没见过的毒蛇。它们常常盘踞在树枝上,一动不动,似乎融入了树叶枝干的颜色。但当人或动物经过时,它们会忽然出击,毒牙之下,无人生还。

    韩晗知道,自己正在被一条毒蛇盯着。但无所谓,被打死的毒蛇,是最鲜美的汤材。

    忽然,她听到那个身影低声笑了两声。以前军营里有说书先生,给大家训练之余讲书解闷,也能够深入浅出的讲解历史上的战役。先生说起某个人物“桀笑两声”,韩晗都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的笑声,她一直想象的那是如深夜的猫头鹰啸叫的声音。

    此刻,她明白了桀桀的笑声到底是什么样子,那是一种把猫头鹰从树上吓走的笑声。

    “你笑什么?”韩晗厉声道。

    那个身影缓缓移动,借助月光,韩晗终于看清了些。

    他走路的步子十分奇怪,一脚艰难地向前迈动,似乎被地面牢牢吸附无法离开地面,而另一只脚拖在后面,完全没有力气。因为佝偻着身体,身量看上去不足七尺。身上的华丽云锦刺绣XX,应该是可着他的身量做的,因为合体,越发显得衣服包裹的身躯单薄枯瘦。在从小和军人为伍的韩晗看来,这不是一个正常壮年男人的身躯,而是一个包裹着人皮的骷髅骨架。

    待看清他的脸,韩晗更是确认了自己的看法。因为枯瘦无肉,他的脸显出与年龄严重不符的老态惊悚,眼窝凹陷,颧骨耸立,一张嘴在枯瘦的脸上尤其显大。

    或许是月光太暗,他的脸呈铁灰色,是郑潇画画时山水画调色盘里常见的那种铁灰,是在生活中极少见到的铁灰。这铁灰在画中体现的是山的生机与苍劲,而现实里体现在人的脸上,就只剩下了阴暗与死亡。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左眼角下,有一小片鲜红的瘢痕,在铁灰色笼罩的病态面庞上尤其醒目,仿佛是魔鬼给他打下的烙印。

    韩晗是见过血、亲手杀过人的,但看到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还是无法控制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上过战场,还会怕成这样?”他开口,带着这一种刺耳的撕裂感。

    韩晗觉得这个声音让自己的鸡皮疙瘩又加固了一层。

    原本她是打算扮做寻常女子,以柔软的态度在王府中求得空间,待站稳脚跟后,再展开调查。但北宸王的样子确实大大超乎她的预想,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一开口就对她极尽嘲笑,一股子杀人的怒火从她的脑门子上烧了起来,把她伪装贤良温婉的打算烧了个一干二净,反唇相讥道:“不是害怕,是恶心。”

    “你说话很有胆子。”

    “你也很有胆子,知道我上过战场,也知道我杀过人吧。居然还敢强娶我。”

    “顺从听话的女子好找,杀过人的女子可不好找。”

    “你什么意思?”

    “还有,我没有强娶你,是你心甘情愿嫁过来的。”他伸手想要抓住韩晗的脸,但韩晗和他一样高,比他更强壮,不仅没被他抓到,还反着关节按住他的胳膊。要不是担心直接把他扔出去会摔死他这种臭虫,韩晗真想把他扔出窗外。

    韩晗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按着他的关节,只觉得如握着地下埋了一年、烂掉了血肉的白骨,恶心得一把放开。

    “我知道,你要娶我,肯定别有目的。我一定会弄清楚的。如果你是来恐吓我的,不要白费力气了。”

    “我是来看看我的新娘子长什么样。各种各样的女人我都见过,在战场上斩人头颅的还没见过。”他阴恻恻的嗓音沾上了戏耍的味道,更让人难以忍受。

    “你不怕我把你的头拧下来?”

    “你在战场上,把人头拧下来过?”

    “你可以试试。”韩晗盯着他细若芦苇的脖子道。

    “我的命很珍贵,不会浪费在没必要的尝试上。”

    “想好好活着,就没要放一柄刀在自己身边。”

    “你为什么想杀我?”

    “……”韩晗被他问住,自己答应了北宸王的求娶,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目前的局面,似乎也没有杀他的理由。转而道:“你为什么要娶我?”

    “你有你的价值,不该问的不要问,问了也没有用。”褚继尧收敛了恶心的咧嘴,道:“府里有你活动的地方,不让你去的地方别去。在我这里,听话才能活。”

    说罢,转身拖着步子离开了屋子。

    .

    关于北宸王,民间有各式各样的传说。韩晗不知道那些传说的真假,但是正统的说法,他是祖皇帝的幼子,名继尧,也是皇后嫡出的皇子,一母同胞的哥哥是当时的太子,这样投胎的运气,他本是皇宫中最受宠爱的角色。却因种种误会,皇帝对太子产生嫌隙,继而父子决裂。皇后和太子相继身亡,唯独这个尚年幼的褚继尧活着。

    清醒过来的皇帝终于明白自己误会了皇后和太子,但却再也无法挽回,只能把一厢的情意和愧疚弥补在小儿子身上。

    也有说法,若不是褚继尧天生残疾,祖皇帝不会把皇位传给贵妃之子,肯定是要传给这个孩儿。今天韩晗见到他,才知道为何祖皇帝对这个幼子大加封赏,恩宠不断升级,却不传位于他。一国之君,是国家的脸面、是支柱,这样一个望之不似人君、地狱饿鬼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坐在大殿之上,让百官叩首臣服呢?

    以前,韩晗不觉得自己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女人,但外表对人的影响,其实远超自己认为的界限。

    纵使死后都会化为白骨,活着时人们还是更爱漂亮皮相。

    韩晗想起郑潇。他活着时,她从未夸过他好看,但她知道,他是好看的。身高八尺有余,身量粗犷雄壮,面孔却带着几分精致的女相,即使大笑,也带着几分羞涩,一双瞳孔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棕红,在白净的肌肤上越显得璀璨夺目。

    韩晗是一个从军队里长大、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女子,羞涩是她很少经历的情绪。但离京前夜,郑潇在月光下吻她,看着郑潇面孔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害羞了,不禁伸手想要冷一冷脸颊的温度,却被郑潇一把拦住,反手捧起她的脸颊。

    韩晗好想再看他一眼,哪怕就一眼。好想再牵一下他的手,粗糙但温暖,给她微微粗粝的抚触。

    当时分别,她以为他不过是押送一趟粮草,不过月底就可以再见。尚未新婚就要离别,没人想过是死别。

    “三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韩晗躺下,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个日夜困扰她、折磨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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