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白望舒见到褚继尧,很难讲眼前这个枯瘦羸弱、相貌丑陋、气质阴沉的男子,和他最中意的学生、少年热血将军郑潇联系在一起。

    但能再活一回,也比陨灭幸运。陨灭意味着所有的志向都不可能再实现,所有的遗憾不可能再弥补。

    “原以为,能留下孩儿已是上天垂怜,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你”白望舒动情道:“潇儿,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赤子之心仍在,拳拳报国之心仍在,你仍然是正南军的少将军。”

    “多谢先生这段时间尽心尽力照顾晗晗。”褚继尧真心地拜谢。

    白望舒忙制止:“这是我作为先生、作为长辈的分内之事。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后辈,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能帮到你们才让我老怀安慰。不过,我有一事不明,韩晗说要为北宸王解毒,是指为你?”

    “我为了让她能安心待在王府,才故意这么说的。”褚继尧道:“让她以为她能拿捏制衡我,她才能安心待在府里。现在外面不平静,若是让人知道她腹中有了正南公的孙儿,可能惹上危险。”

    “嗯,有你和王府的势力护着她,会安全很多。我最近在研究三虫五草的解毒之法,既然你当年能为韩晗解毒,为何现在不为自己解毒呢?”

    “当年能为她解毒,是因为从南巫那里得到了药方,还有一味巫医谷的解毒神药,加上韩晗当时中毒不久,才能救回。而褚继尧这具躯体中毒已深,且无神药相助,回天无力。”

    “什么神药?”

    “先生可还记得,当时大哥在前线被巫毒所伤,意传说巫医谷有我带着郑汐曾夜闯巫医谷,抢来了一盒他们巫王准备进贡给伪帝的药丹。”

    “我记得,可惜为时已晚,江儿……”郑江的死是白望舒心头的隐痛,作为大夫,他没能救回病患,作为先生,他没能保全学生。

    “那盒药丹才是给韩晗解毒的方剂中的君药,其他的不过是配合药丹的效果。”

    “无论是制毒还是解毒的方剂,都是巫医谷的绝密。潇儿,你当年是如何得知这个方剂?”

    褚继尧看了一眼身旁的郑汐,在内心感慨了一下白望舒的敏锐,这涉及到他想保护的人,是个无法与人分享的秘密,他选择不正面回答:“是个机缘巧合,往后未必会有这样的机缘。”

    白望舒见他没有回答,料想他应该有隐瞒的道理,便没有再追问。

    这时,站在一旁的郑汐开口:“那个药丹是否一直放在嫂嫂那里?”

    褚继尧道:“是的,她回京城时,我替她整理行囊,带了很多可能有用的药丹、补品,巫医谷的药丹一直和其他药丹放在一起,应该是都被打包带回了京城。”

    “那个匣子,我曾经见过。”郑汐说。“之前阿灵借着回韩府的机会,把那个匣子从库房里拿了出来。匣子里有一颗丹药和一套针砭,里面的针砭可以试毒,为了防止北宸王下毒,嫂嫂说觉得可疑时就拿出来试试。”

    褚继尧笑了,这傻丫头,如果北宸王真的想下毒,有千万种神不知鬼不觉下毒的方法,等到她想拿出银针试毒时,恐怕早已毒入膏肓。

    “想办法把那个匣子取来。”白望舒说:“这几年,我一直在研究巫医谷的巫术,我觉得那本质上就是毒术、医术和祝由术的结合。如果能拿到丹药,我可以试试能不能拆解它的方子,能重新制作一些。”

    褚继尧不想打击老师的兴致。作为原来的褚继尧,他在南巫的诱导下,做过、试过、尝过的那些治病、续命的方法,不是正常人所能理解和接受的。

    但那些隐秘的事情他不想跟任何人说,只要一想到这具躯体曾经用那么肮脏腌臜的手段才活下来,他就觉得自己和真正的褚继尧一样罪孽深重。

    如果将来可以完成心中所想,这具躯体、这样活着,他不会再容忍。

    .

    白望舒的加入,对褚继尧实现心中设想又有了新的助力。

    但再多的助力,都是旁人,无法替代他去做他作为爱人和父亲去做的事。

    他想要关心韩晗,每天看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身体可有不适?但他不能,他只能远远地,躲在阳光找不到的角落里,悄悄听着喜生嬷嬷给他讲韩晗每天的饮食起居。

    她的身体比之前沉重了些,小腹有了微微的隆起。那是上一世的郑潇留下的骨肉,他们共同缔造的生命。

    褚继尧远远看着她,坐在连廊下的摇椅上,四月才刚过半,她似乎已经开始怕热,挥舞着扇子冲校场里的郑汐大喊道:“枪再抬高点,对,右臂压下,不要抬太高,肩膀和手是分开用力的,枪才能更灵活!”

    郑汐回身,一招“平沙落雁”尽显利落风流。

    这一式看在韩晗眼里,电光火石般让她触动,不禁大叫:“小汐,这是谁教你的?”

    郑汐一愣,正在想如何作答。

    韩晗眼眸闪烁:“这是郑潇才会用的招式。我们常用的平沙落雁,落枪是平落,郑潇说如果手臂力量到位,可以斜落,对敌人的冲杀能力更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你为何是斜落?”

    郑汐避开她的眼睛:“或许,是因为我天生臂力较强,落枪是自然如此。”

    韩晗将信将疑,却又无法解释自己那奇怪的感觉。她开始感觉,虽然郑潇遇难,但又仍然萦绕在她身边,这时她无比希望一个词可以实现——阴魂不散。

    却不知道,那个灵魂,只能躲在暗处,偷偷爱她。

    .

    皇宫里,表面上下正在为太皇太后与皇帝大宴各国来使而忙碌。其实背后的风暴则是集中在右路军的归属问题。

    如果让出右路军,太皇太后辛苦经营多年的心,终于开始收获一点成果,就此半途而废,拱手让人,她绝不甘心。如果不让出右路军,那么清流大臣就会有理由攻击她不遵祖制,甚至褚继尧会借此发难,让她卸了监国太后的权力。

    太皇太后生于大渊的四大世家之一的姚氏,曾祖父曾是大渊开国六大元勋之一,祖父曾是镇守西北的旺北侯。直到她的父亲这一辈,才沦为平庸无为的守成之子,一生既没有考中科举,也没有建立功业。只能靠与皇室联姻,维持着尊贵的身份。

    身在这样的世家出身,即使是近耳顺之年,太皇太后也是有着打不到的雄心铁骨。侄子姚留敏,能文能武,是姚氏这一代子弟最出色的人才。在她看来,若不是受到北宸王一派的打压,侄儿早已能建功立业。如今他得了南境军这个机会,自己必须扶持他一把。

    右路军的军权,她坚决不让。

    .

    可是,在黑市里,一项针对太皇太后的心头肉姚大将军的调查正在展开。

    “你是说,黑市里有南昭军的军货?”韩晗难以置信地惊呼道。“南货本来就是不能私下买卖的,若是有南昭军的军货,必定是由正南军,也就是现在的南境军缴械而来,存在南境军的仓库里,怎么会流落到北渊的黑市上。这里面大有问题。”

    郑汐点头:“是的,我跟埋伏在黑市上的兄弟仔细核对过,确实是南昭军使用的风甲、刺矛,尤其是巫医谷为南昭军特配的药物。”

    “金创膏?难道是天威散?”韩晗的语气越来越高。

    “都有。”郑汐的语气低沉。

    “啊!”韩晗全身一冷:“这可都是当年正南公下了死令,严禁从仓库里流出的禁药!不行,必须要严查。”

    “可是,我们现在就三个人,怎么查?”阿灵面露难色,其中一个还不方便,“你要是亲自去,我是死也不会同意的!”阿灵望着韩晗,作势要抱住她的大腿。

    “我不去,我不去,我好好养身体。”韩晗赶紧拉开她。

    “可以请北宸王帮忙。”郑汐望着韩晗道。

    “褚继尧?他会帮我们吗?”韩晗皱眉:“他不会关心这些的。他只在乎朝堂上的权力,民间、军队,离他都太远了,只要威胁不到他掌权的地位,他才懒得帮我们。”

    “可是,南境军如果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迟早也会威胁到朝堂的。”郑汐劝道:“而且,北宸王早就建立了密集整个北陆和南昭的情报网,去问他,说不定他早就已经有了线索。”

    韩晗对褚继尧,已经放下了一些防备,但要选择相信他,她还是很难做到。

    “把这些情况透露给他,难保他不会打南境军的主意。”韩晗眼光一闪:“父亲是中路军统帅,对南境军的管理情况最为熟悉。我们先去告知父亲。”

    “上次见过大人之后,他就启程去了南境,估计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边境了。”阿灵道。

    “我写信给他。”韩晗说。“他没去过黑市,又刚到南境,必定不知道被封禁的战利品被私自拿到黑市上倒卖一事。我们先写信告诉他,让他有个防备。具体的等父亲的回信再说。”

    .

    韩晗的信件还未出府,便已经到了褚继尧手上。

    “小汐,把这封信替换下晗晗的信。”褚继尧手上,是一封字迹与韩晗的字迹一模一样的信。但内容,已经被篡改。

    “这是给韩叔最后的机会。如果他良心发现,肯告诉我们真相,过去的一切,都不过是一段弯路。”

    “如果他依然故我呢?”郑汐担心地问道。

    褚继尧没有回答。

    郑汐低头,看手上两封信一模一样、放在一起比对也毫无破绽的字迹,知道这是郑潇从小一笔一划手把手教韩晗认字、练字,多年来入脑入心的结果。

    但如此铭心刻骨的感情,又是否经得起世情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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