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大鱼要打窝，打野狼要放兔。

    从南昭使团放出的细作，就像是勾鱼的窝，引狼的兔。

    他见到来洛亭放宽对他的限制，非常懂得顺杆爬地游入了京城凌州。而褚继尧派出调查的暗卫，就像是跟着诱饵的猎狗，看看他究竟能引出什么大家伙。

    .

    另一边，阿灵在黑市的调查也有很多收获。

    褚继尧对韩晗的财物赏赐非常大方，而韩晗让阿灵把这些财物在黑市上全换成了南境流入的军货。

    “居然真的有禁药天威散！”韩晗看着满桌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南货，其中很多原本应该是被锁在南境军的库房里的禁品，气得想冲到南境质问是怎么回事。

    “天威散在南昭军中也是稀罕物。”郑汐拿起药瓶，端详道：“服用这药物之后，可以令士兵体力、精力短时间内得到很大提升。但长期服用，会造成巨大的伤害，轻则体弱内伤、重则疯癫痴呆。”

    “这还不是它最可怕的地方。”阿灵补充说，“最可怕的是，原本的恐惧会变成兴奋，哀伤会变成狂喜，如同天降神威，再无痛苦哀愁。只有得了军功的士兵才能得到这种天威散。很多士兵就是为了得到它，才勇猛战斗，而服用了天威散，士兵又会更勇猛。”

    “没错。就是它这种威力，让我们正南军也曾经以为，这是一种南昭神药。从南昭士兵身上缴获的很少量的天威散，就是作为最高级别的战利品，赏赐给军功最高的战士。直到上一任正南公时，一位将军忽然疯癫，细细调查之下，才发现他是得到天威散封赏最多的人。”韩晗皱着眉头，这种危险的药物流入京城，意味着南境军的管理出现了严重的漏洞

    “父亲那边的回信不知道何时能回来？”韩晗似在自言自语。

    阿灵解释道：“咱们的信不似以前由军马转送，而是走驿站，送过去的会慢一些。”

    韩晗苦笑：“还有个原因你没说，可能父亲见到是我的信，连看都不想看就扔在一旁了。”

    郑汐在旁没有言语，他和褚继尧同样也在等着南境韩见深的来信。

    .

    凌州城是东陆最繁华的都市，已经是六朝古都，雕栏瓦舍，布局复杂，若是刚来京城的人，定会被京城的庞大和繁华惊艳。

    但南昭的探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完全没有在城里绕弯路，而是直奔向西华门外。

    那是西集黑市的所在地。

    此人装扮与北渊人无异，但是有人却在他的发丝里发现了他隐藏的身份。

    当日，阿灵如往日一样，扮做男子在西集黑市上晃悠，看看能买到什么有线索的货品。南货本来是黑市上也难得一见的稀罕物，近来却频频出现，好像有什么人在抛售一样。

    就在阿灵忙着看货之时，一个人的发丝引起了她的注意。

    北渊男子蓄长发，而南昭为彰显与北渊独立、风俗不同，要求男子发不可过肩。

    此时这个男子的发束也如北渊男子一样束成发髻盘起，但他发根和发髻的发量看起来毫不匹配，仿佛一个大大的馒头上点了一个小小的结。

    多年军中生活，让阿灵对于异常的信号非常敏感，悄悄绕到其身后仔细观察，忽然，她发现原来此人发髻是假的，是在短发基础上接上去的。

    这是一个南昭人！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有价值的线索。

    阿灵在军中最擅长的就是追踪和探听消息。但此人显然不想在公开的黑市上流连太久，而是在探听了一圈南货的价格行情后，转身去等候那辆神秘的马车。

    他要去见西集黑市的掌柜。

    阿灵退后，在远处看着他上了马车，消失了笼罩起来的黑夜里。

    .

    看着他的除了阿灵，还有褚继尧的暗卫。

    “西集的掌柜，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这次终于可以会一会了。”褚继尧道：“之前已经把他的老巢摸得差不多了，这次就正式拜访下吧。”

    另一边，韩晗也得到了阿灵的消息：“凌州城的黑市上有南昭人？难道那些南昭军货不是南境军监守自盗，而是南昭人拿来卖的？不会吧，他们不会自己出卖自己打仗的家伙呀！”

    阿灵道：“不管是南境军在卖，还是南昭军队自己卖，看来这个黑市的水，都比我们想象的深。”

    “走，去那位之前连面都不露的掌柜门外等着，等那个南昭人出来，我们问问就知道了。”

    阿灵听她这么一说，吓坏了心神，忙拦住她：“小姐，你不会是要去我们上次去过的黑市掌柜的地盘吧？你想想你的身子！”

    “我不去，你能找到地方吗？”韩晗无奈道。

    阿灵叹气摇头，她擅长追踪，却没有韩晗那种在蒙眼状态下辨别方向的天赋。

    “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只做你们的人形罗盘，叫上郑汐，我们现在就去，可能还能堵到兔子。”韩晗拍了拍阿灵拦住自己手，安慰道。

    郑汐过来韩晗院子前，已经把韩晗二人的行动计划报了褚继尧。

    褚继尧一听，眼角都快抽筋了：“韩晗她要去捉南昭奸细？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黑市那群人真正的身份，她知道那些人有多危险吗？”他的心从来不因为敌人而慌乱，只有她才会让他感到什么是危险与害怕。

    但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她，她想做的事，从来没人能拦得住：“小汐，保护好韩晗。其他的都是其次。”

    .

    马车里，韩晗双目微闭，细细体会那晚的方向与转折。在她的指引下，马车走到了东华门附近的一条小巷子。

    从表面上看，这里就是京城最普通的民众居住的、有些破落的小巷子，夜已深，不舍得点烛火的居民都已睡下，巷子口一片漆黑。

    为了不惊动鸡犬，他们在巷子口选择下车步行。巷子两边的院落大门都普普通通、大同小异，绝对看不出，这里面竟藏着能买卖禁品的大生意人。

    “应该就是前面。”韩晗停下，拦住了郑汐和阿灵。“不要再往前了，他们选在这里大隐隐于市，不敢在巷子口布防，但再近恐怕就有人手。郑汐，你先去探路，阿灵，你走房顶。一定注意危险。”即使是只有两个手下，她也会把他们安排得井井有条。

    “小姐你……”阿灵担心道。

    “放心，我就躲在暗影里看着，不会冒头的，主要靠你们了。”韩晗向她下保证。

    阿灵不放心，却还是忠实地执行了上级的命令。

    .

    韩晗独自躲在一个院子门口，石狮子投下的阴影配合院子周围种下的箬竹，将她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夜已过半，门口却还是毫无动静。韩晗感到不可抵挡的困倦袭来。以前，她可以整夜整宿地蹲伏观察敌情，现在她的体力远不如前。她伸手拍了拍肚子：“小家伙，把娘的精力、体力都吸走了。”

    就在此时，她身后的院落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些院落，里面是通着的！

    一个人影从院子里闪出，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南昭奸细，但这个人一定是对于黑市有特殊身份的人，才可以不坐马车，直接离开。

    韩晗反应过来后，决定不能放过这个南昭奸细。

    她迅速出手，从背后以一招缠腿封喉，直冲那人的要害而去。那人显然是没想到后面有人突袭，直到韩晗的手已近身，才反应过来，回头正好被韩晗扼住咽喉。

    “郑汐！”韩晗大声呼喝，在深夜里听着极为分明。

    那人也不放弃地在拼死挣扎，韩晗顾忌腹中孩儿，很多招式无法施展，只能靠手臂将其压制。

    二人迅速缠斗至巷子口，却还是被那人逃出了一个身位。

    那人回头，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在女子身后迅速逼近。他咬牙，迅疾出手。

    忽然，一个干瘦佝偻的身影横插到眼前，替那个女子挡下了他的暗器。

    此时，少年的身影已经近至眼前。少年身手刚劲，从巷子口又不断涌出身着黑衣的侍卫。

    南昭人知道大势已去，唯一能做的就是死不开口，在侍卫伸手阻拦之时已经服毒自尽。

    韩晗看南昭人倒下，想到好不容易追到的线索又断了，怒火攻心。直到众人向她围过来，她才注意到自己眼前倒下的这个身影正是北宸王褚继尧。

    褚继尧刚刚干了什么？

    郑汐半跪在地，扶起褚继尧，终于看清他的肩头，正插着一枚藤蔓样式飞刺。

    “是南昭的暗器。”韩晗也沿着褚继尧身上的斑斑血迹，认出了他肩头的伤口武器，惊呼道：“南昭的武器伤人不深，但都有毒！”

    她扑在地上，看着褚继尧，掩不住的惊慌，她见过太过死于南昭暗器的同袍：“褚继尧，你疯了吗？你为什么凑过来？它有毒，你知道吗？这玩意儿会害死你的！”

    褚继尧看着她焦急的面庞：“你怎么又打架？”

    “管好你自己吧！”韩晗看着身后站着的暗卫，直到他们是王府的人，命令道：“快，送王爷回府。”

    又抬头向郑汐道：“小汐，去请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