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在郑潇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他曾经因为父亲不让他上战场抗争过,也因为受伤惧怕过,但只有面对韩晗时,他感受到了两难的选择。

    十几岁的少年尚且懵懂,但那枚叫做爱情的珍珠已经在他心里种下,让他饱尝甜蜜与折磨。偏偏他爱着的那个少女,全然无知无觉,一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做着崇拜他的小弟。

    这份情谊要不要说?说了,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不说,这份小小的折磨每日在他心里摩擦,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辗转反侧。

    少年人的勇敢永远只在战场上,而不是爱情里。在爱情里,他只是个害羞的小孔雀,悄悄开屏却还要装作不是为她。

    她依然让他牵手拉弓,和他一起练习练剑喂招,却不知道这份亲密一天比一天更剧烈地在折磨着他。

    爱是珍珠,心怀着爱的人,也心怀着痛苦。

    此刻,褚继尧望着床边的韩晗,四目相对,她的眼神里有疑惑、有期盼、有不依不饶。

    他再次感受到了当年的两难。他很想把一切真相都告诉她,但他不能。郑潇冒着失去朋友的风险告白,最后得到了爱情。褚继尧如果对她说出真相,将杀死郑潇的爱情。

    先让他自私一下吧,他希望她能永远爱着他,哪怕不是现在的他;只要她还爱他,她恨着现在的他也是可以的。

    褚继尧闭上眼睛,不耐烦地说:“你死了,我再也没有恢复健康的可能性了,一时情急,无心之举。”

    韩晗见他这般敷衍的神情,一腔感激化成了疑惑与愤怒:“可是你这样挡暗器,自己可能会死!残疾总比死了好吧?”

    褚继尧睁开双眼,直视着韩晗的眼睛,冷声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体验过这种身体。”

    韩晗气势顿时枯萎了下去,垂下双眼,轻声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她抬起双眸,“我是要多谢你的。如果不是你,可能受伤的就是我了。我还有我的孩儿,都非常感激你。”

    她的手覆上小腹,神情温柔而真诚。

    鬼使神差般,褚继尧伸手,似乎想要覆盖上她的手,去感受那已经成型的新生命。忽然,他又触火般缩回,在她发现他的企图之前,他已将所有的温情藏好。

    郑潇已经死了,他只能用褚继尧的身份活着。

    “对了,我让白先生给了用了一颗药,就是我之前给你那颗、来自南昭巫医谷的药丹。”韩晗没有发现他的心绪辗转,“你现在体内可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不知道这个药丹对你的陈年旧伤可有疗效?”

    褚继尧确实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但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他还不清楚,想了想答道:“我感到身体微微发热,但是因为这次中毒导致还是药丹的药效,我不清楚。”

    韩晗听到他的变化,眼睛亮了起来:“我请白先生来为你诊治。如果有用,我会替你去巫医谷寻药。你救了我,我一定会帮你。”

    褚继尧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他怎么舍得让她去九死一生之地为他寻药,他有机会再次活着,是为了找出父亲遇难的真相为父报仇,也是为了能再看她一眼、护她周全,而不是为了他去冒险。

    褚继尧闭眼摇头:“你已经不是正南军的先锋了,别再做无谓的打算。”

    韩晗看他十分疲惫,以为是他刚醒来精力不济,没有和他计较,而是认真地说:“虽然我已经不在南境,但我还是正南军的一员。褚继尧,我还有个问题,为何前夜你会在巷子口?你也在调查西集黑市吗?”

    褚继尧倒是没遮掩,而是点头道:“是的,我怀疑黑市和南昭有密切的关系,一直有派人盯着。”

    “可有什么收获?”

    褚继尧沉默,反问道:“你为何会去调查西集黑市?”

    原本是因为怀疑王府中有南昭巫术的痕迹,去黑市上调查,结果惹出了一连串更深的疑问。韩晗正在想着从哪个环节回答他比较好。

    褚继尧却先开口:“之前,王府曾经请过南昭的巫医。”

    韩晗惊讶地看着他。

    “天下的大夫,只要本事好、能治病的,我都会尽力搜刮到,每多见一个人,就多一次希望。巫医也是医术的一种。对褚继尧……”褚继尧停了一下,接着道,“对我而言,人生最大的目标是活着,而权力不过是让我能活得更舒服一点的保障。”

    普通人习以为常的身体健康,于他却是倾尽天下而不可得的奢侈。

    “你用巫医为你起阵治病?”得到褚继尧的肯定后,韩晗心下思索,决定坦白:“我曾经在南境接触了南境的巫医,不久之前,我又西路院发现过巫医的痕迹,就想着去黑市上调查南境物品的流入,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线索。”

    “后来,找上了黑市的老板,他提出要我用南昭泐文的信息和他交换,才有了后来我去找白先生一起研究泐文。”

    “更奇怪的是,近来越来越多的南昭禁品流入凌州的黑市,我才想着去黑市老板的老窝那里探探消息。”

    “至于前夜在巷子□□手的那个南昭人,他也去过黑市,我想这一系列的事情背后,可能有某些关联?”韩晗没有意识到,她此刻已经把褚继尧当成了可以信任的人,将此前的调查全盘托出。

    褚继尧听她叙述来龙去脉,面色平静,唯有一双眼睛在她的面孔上逡巡,仿佛害怕错过她说的每一个字。

    韩晗以为他听得认真。其实,他只是在贪婪地听着她说的的每一个音节,每个音节里都是她的信任,让他想起曾经的那种爱人间贴心贴肺、肝胆相照的信任。

    “或许,答案很快就会浮现了。”褚继尧回答她的疑问。“你可以怀疑我和正南公的遇难有关联,将来我们总会知道真相。但答应我,无论任何时候,不要擅自行动,我们是合作伙伴。”

    他的眼神,坚定又温柔,那是一个看交易对象的眼神吗?

    那个眼神所带来的熟悉的感觉,再次向韩晗心头袭来。

    .

    很快,摄政王平安醒来的消息就传遍了凌州城。那些已经提前安排好的角色蠢蠢欲动,只等着这位头领一声令下。

    此刻,褚继尧在读完来信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郑汐拿起他扔掉的信封和手书,细细阅读起来,正是韩见深从南境发来的回信。“信里韩叔又在训斥嫂嫂。字里行间,都是在责怪嫂嫂投靠了北宸王。如此看来,他是继承了正南军的铮铮铁骨,要保持中立的立场?”

    “可惜,戏演太过了。”褚继尧道:“拆解正南军,是皇室一直想做的事。至于新拆分的三路大军的归属,兵部本就是北宸王的势力范围,三路大军的新将领,如无意外本来应该都是褚继尧的人。”

    “可是我与父亲遇难之时,偏偏褚继尧也陷入了莫名的昏迷。”褚继尧抬起手掌,再次感受到灵魂和身体的分离。“就在这个时候,三路大军的左路军在兵部的坚持下用了褚继尧的人,右路军被太皇太后的人占据,唯有中路军,居然仍用了正南军的旧部。”

    “在褚继尧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和韩见深交往的记录。他不是褚继尧的人,却能在正南军出事后被重用,他会是谁的人?”

    郑汐一脸不可置信地疑惑神情。

    “这大概是我最不愿意相信的猜测。但他对韩晗进入北宸王府极度抵制、宁可舍弃女儿也要赶紧同王府划清界限的态度,对南境之劫毫无调查的举止,还有在今日的这封回信中,对姚留敏的维护,无不在验证着我的猜想。”

    褚继尧靠在软椅上,痛苦地闭目。

    郑汐放下信:“可是,韩叔是跟随了伯父二十多年的老部下。”

    “上一辈之间,或许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和谐平静。”褚继尧叹气:“他们发生过什么,我们并不清楚,可能他们也不想让我们知道。”

    “那这封信,要给嫂嫂看吗?”郑汐问道。

    “给她吧,她心中没有猜疑,就不会有痛苦。她也一直担心着南境的形势,虽然韩见深对姚留敏多有维护,但也透露了不少南境的消息,能让她放心一点。”

    郑汐怀着复杂的心情,将信重新封回。“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心中有猜疑,才会从韩叔的文字里,解读出了原本没有的意思?”

    褚继尧苦笑一下:“我倒希望是这样。不过,我们很快就会有答案。”

    .

    三日之后,又是每月一次的大朝会,是深居简出的摄政王出来露面的日子。

    不久之前受了伤,这位找遍天下大夫只为求生的惜命之人,却超出百官的预料,准时出现在了盛德殿。

    坐在皇位左侧、摄政王王座的褚继尧,脸上不仅没有病色,反而出现了几分之前从未有过的活人气息,似乎胸有成竹的睥睨百官。

    百官中,一个三十余岁的年轻面孔忽然站出来,朗声道:“臣兵部侍郎王缅驷,请求罢免南境军右路军统制姚留敏,望陛下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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