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到达柏岳时,已经是接近初夏的季节,南方本就比京城凌州所处的北方要热几分,此时已经是入夏的温度。

    面对从京城来的、以调查为名的一行人,右路军统制姚留敏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不悦和怠慢,而是礼仪周全地为大队人马接风。

    摄政王褚继尧是大渊最神秘的存在之一,传说他面貌丑陋、身量佝偻,姚留敏此前在京城见过他,并不以为惊奇。但这次见他,姚留敏却发现褚继尧的精神、气质,与之前相比,有了一些很难形容但又确实存在的细微变化。

    姚留敏觉得,这样一位王爷,可能擅长整人、弄权,却不熟悉军队与边防,于自己的计划并无威胁。但他身边带着的那位夫人,据京城来的消息说,是出身正南军、现在中路军统制韩见深之女,或许她会是自己成事路上的阻碍,要好好看着点。

    令姚留敏意外的,是御史台三位大人的态度。姑母说,三位御史中,除了耿庆弦,都是自己人,让他不用担心。但偏偏这个耿庆弦,到了南境之后,似乎有什么心事,看谁都不爽,本来就是以耿直的性子闻名朝堂,现在更是天天黑着脸,从上到下提审右路军里各个层级的将领和军士。

    另外两位御史眼看自己的上司如此态度,也不好对姚留敏表现出更多的宽容和亲近。

    “这已是到了柏岳的第三日,耿庆弦天天在提审将领和军士,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他和你聊过吗?”韩晗住在姚留敏安排的营房里,向褚继尧探问道。房间布置得干净温馨,显示出主人世家出身的品味和做派。

    “还没有,他现在走得是明面调查的路子,就算再审三日,也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成果。没成果,有什么好聊的。”褚继尧回道,眼神又落到二人对战的军棋上。

    来了柏岳这几日,褚继尧一直拉着韩晗在房间里下军棋,除了第一日参加了接风洗尘宴、见了一眼中路军的高级将领们,就没有再出过门。

    倒是韩晗,每天在营房里翘首以盼,希望可以有机会去现在中路军的大营里走走看看。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下棋的?”韩晗心急道。自从在行车路上,她教会了褚继尧下军棋,他似乎就对这个脑力小游戏很是上头,天天拉着韩晗一起下棋。

    二人在车上一路下到柏岳,褚继尧的下棋功力一日千里。一开始还是韩晗给他讲解规则、技巧和套路,这几十天下过来,二人对战,已经是褚继尧胜多输少。

    放在以前,韩晗和郑潇下军棋时,如果郑潇赢得多了、不肯让棋,韩晗肯定是要一哭二闹、撒泼耍赖一番,直到能赢上几局,心理平衡一下才破涕为笑。

    可是面对褚继尧,韩晗充分发挥了师傅带徒弟的大度,让他多赢几回也不恼。

    “下棋不比去和那些人虚与委蛇有意思多了?”褚继尧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姚留敏的帅帐,最近几日,耿庆弦都是在帅帐办公。“我之前要来南境,也没说是来调查的呀,我只是来打着替御史大人们撑腰,来出游玩乐一趟。”

    韩晗斜眼看他,不再被他的话语忽悠到暴怒。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发现褚继尧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弄她,而她之前却总是把他逗她的话语当真,屡屡被气得跳脚。

    棋风随人,在对弈的过程中,韩晗发现或许可以从下棋风格里看到一个人的本质。

    郑潇的下棋,就是一个“怪”字,和他行军打仗时的风格一样,从不按常理出手,兵法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郑潇是个聪明的将领,下棋和出兵一样,总是在你认为他不可能出手的地方出手,打对手个措手不及。

    韩晗知道,如果不是面对父亲遇难关心则乱,以郑潇的奇谋,原本他是不会掉入到敌人的陷阱里的。

    而褚继尧下棋,却是一个“诈”字,你以为他在东边做动作,其实他的目标在西边。郑潇的谋略是奇在明处,而褚继尧的心思却是诈在暗处。

    明白了这一点,韩晗忽然就不再被他那些气人的话语触动:你越是要逗我糊弄我,我越是要看清你动作后面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于是巧笑倩兮:“那王爷准备去哪里玩?带上我吧!”

    褚继尧看她的神态娇憨,语气中透着亲昵。他的心里一动,她是在故意逗弄他,还是真的信任眼前的褚继尧。这两种念头,都让他心绪复杂。

    他放下棋子:“夫人想去哪里?”

    “我们去宜州吧!”韩晗脱口而出道。

    宜州,以前是正南军的大本营,现在却被南昭的军队占据,是敌人的地盘,根本不是北渊人能进去的地方。

    褚继尧望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出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宜州是郑潇遇难的地方,除了上次为了找他的遗迹,去过一次宜州,找到了有北宸王府徽记的瓷片。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我一直想再去探查一下,看看是否还有什么线索。”韩晗低声道:“而且,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有很多回忆。”

    褚继尧知道,她没说出口的,是哪里也是她和郑潇一起成长的地方,有太多他们曾朝夕相处的甜蜜回忆,此刻那些回忆却陷落在敌军手里,于她而言,是别人无法理解的伤痛。

    但是他懂。

    褚继尧沉默。

    “该你了。”韩晗指着棋盘道,催促褚继尧赶快落子。她以为他在恼火她的过分要求,却不知道,他的沉默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在思索如何才能让她尽快实现这个心愿,去故地重游一番。

    褚继尧落子,于国于家,宜州都是必须要夺回来的。

    .

    褚继尧和韩晗所住的营房,与主帅所住的营房相隔不远,经过了翻修和装潢,比帅帐更加宽敞高大。

    外人不知摄政王和夫人的关系,若是分开居住,恐怕会惹人怀疑。韩晗很大方地收留了褚继尧,只是二人一个睡床一个睡榻,互补打搅。

    在外人看来,摄政王来了南境,却天天和夫人厮混在一起,对这位美貌夫人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对其很是宠幸。

    姚留敏听着下属汇报褚继尧这一天的行程,除了和夫人在房间里下棋逗乐,唯一的外出,是陪着夫人去吃一家专营南方小吃的小馆子,并没有和御史台共同进退的意图,似乎只是来陪夫人游玩取乐。

    姚留敏让下属继续盯着,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后面要进行的计划。

    姑母的命令是让褚继尧在南境有去无回,从本性而言,姚留敏不是个滥杀之人,但身在世家又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子弟,全族荣辱都系在太皇太后手上。太皇太后能够独揽圣权,姚家才能真正起势。只有摄政王死了,太皇太后才能实现心愿。

    姚留敏深吸一口气,心道:杀你不是因为我厌恶你,而是因为各自的利益、立场不同,至于牵连你的夫人和孩儿,也只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

    韩晗最近孕吐缓解,胃口打开。尤其是来了南境,更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天天对着在京城吃不到的南方美食变身饕餮,从早到晚吃个不停。

    对着桌子上的蒸糕,韩晗连筷子都不用,直接上手,开心地吃起来。

    “在馆子里吃还不够,还得打包回来。”褚继尧看她的吃相,自己不吃却也开心。

    “想吃的东西太多了,蒸的、烤的、炸的,正餐的、零嘴的,都想吃。我离开南境一年多了,太想念这些好吃的了。”韩晗边吃边辩解道。

    褚继尧微笑着看她,耳边却听着郑汐的汇报。姚留敏的手下一心只盯着褚继尧,却没留意这位年轻的侍卫才是他放出去的鹰。

    “中路军的仓库在柏岳西边,和宜州临近,之前是正南军在柏岳的仓库,主要负责储存军粮和缴获的南昭的战利品。”郑汐说:“守卫都是姚留敏从京城带来的亲兵,据说原来正南军的守卫营的人都调取了和宜州对峙的前线。看起来中路军对库房极为重视,方圆三里内步步设置关卡,没有文书和符印不能通行。”

    “正南军以往的战利品多放在离峡江较远的柏岳仓库,这也是我们首先怀疑姚留敏有问题的原因。库房周围有没有可疑的迹象?”

    “我观察了来往军士,大多都是各个营卫去领取粮草或军备的,需要自备马车拉运。但有一位军士是空手去空手回,没在库房取用任何东西,确实奇怪。”郑汐回道。

    “什么来头?”

    “看行迹,是中路军大本营的人。”

    褚继尧想了一下,吩咐道:“想办法把消息露个耿庆弦。他来了几日,已经把中路军的各级将领都见了一遍,明面上的功夫搞得差不多了,该推进实质行动了。”

    韩晗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显然有疑问:“你们什么时候安排的暗访?你们何时这么熟稔?”

    听到她的疑问,褚继尧面色镇定:“郑汐出身南境,熟悉当地地形和语言,由他来暗访最合适。我信任他,是因为他是你的人。”

    韩晗一愣:“你知道他的身份?”

    “你有空就会教导他枪法,他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买来的普通家仆?”

    韩晗看着郑汐,他面色平静,似乎对摄政王的说法并不意外。

    但这两个人,却让她有了更多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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