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因为心存疑惑,韩晗重新回想了一下自己入王府以来的种种事项,发现自己在过去这段时间,真的忽视了很多奇怪的细节。

    似乎在迷雾那头,有一个对她而言很重要的真相,但在这头,却总有人带着她在迷雾里兜圈子。

    或许自己在以往太过依赖郑潇,已经习惯了跟随与思考。现在,为了走出迷雾,不再受人引导,她必须得学会独立思考。

    在她决定独立思考的同时,御史大人耿庆弦也在思考下一步的路该如何走。

    来了柏岳数日,他已经见过了中路军所有有名有姓的将领。他们中有一些是原本正南军的旧部,另外一些是从北方调过来的补充力量,此前宜州之战损失了不少正南军将领,从外地调拨是正常操作。

    无论是旧部还是新军,对中路军统制姚留敏的工作态度都是十分认可。这位世家出身的将军,没有大家预想的纨绔子弟的习气,反而十分自律、武艺高强,而且治下严格、军纪严明,是个勤奋、负责的元帅。

    下属的各个将领,也都分工明确,对自己的职责都十分清楚。总体来看,是个治理严明的队伍。

    至于饷银问题,姚留敏表示根据以往惯例,军士们的饷银是平时发放六成至八成,到了年节发放剩下的饷银。老军士们验证了姚留敏的说法,这样一来,兵部说姚留敏的第一条罪状就不成立。

    那第二条倒卖军资呢?耿庆弦发现,之前正南军的旧账册在宜州陷落时丢失,如今的新账册是军队撤到柏岳之后,重新统计建册的。

    但新账册从账面来看,物品的分类和数量都很清晰,乍一看也不存在问题。难道兵部的两条罪状都不成立,兵部的职责真的是为了打击太皇太后手里的兵权而故意构陷?

    耿庆弦把目光移到另一封匿名信上。匿名信上说,仓库物资除了日常领用,还有特殊沟通的渠道。

    这匿名信是南境军内部在给他私下递消息吗?耿庆弦是个认真的人,在明面上和各级将领、军士们面谈时,私下还派了从御史台自带的侍卫暗中探访。

    蹲守多日,调查的侍卫没有发现库房物资出入异常,但是却从来往军士口中得知,此前一段时间,库房频繁清点,以至于耽误了军资发放,这段时间才停止盘点、恢复发放领用,似乎不合常理。

    “前段时间频繁清点?是指我们到来之前那段时间吗?”耿庆弦疑问。而侍卫的回答正验证了他的疑问。

    看来柏岳的库房确实存在问题,但对方已经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把库房的账册做的如此干净,那就算他现在半夜去库房盘查,也是盘不出什么结果的。

    盘查?耿庆弦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如果柏岳库房真的有禁品流出,但库房账面却如此干净,也就意味着流出的物品并不是从库房流出。“也就是说,柏岳中路军可能库外有库!”这个推测让耿庆弦不寒而栗,私建军库可是谋反罪,难道姚留敏有这个胆量?

    如果真是这样,单凭几位御史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找到证据。“要和褚继尧合作吗?”深夜,耿庆弦却无法入睡,在屋内踱步思索着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耿庆弦知道,除了自己,每个人都是有立场的。姚留敏是太皇太后的人,和摄政王褚继尧是天生的敌人,别说姚有问题,就算他没问题,摄政王也巴不得给他按个罪名拿下他。

    如果自己找褚继尧合作,是否是一次公平的调查?这位耿直的大人在多番权衡之后,还是决定这次先和褚继尧合作,调查清楚南境军的真相,这涉及到国家利益。

    他的立场就是大渊这个国家。如果以后褚继尧会威胁大渊的利益,他也会同样和别人结盟,除掉所有威胁大渊的人。

    .

    深夜,褚继尧见到耿庆弦来访,披衣而起,全没有不满、怠慢之色。反而是耿因为如此不合礼制的到访,显出了抱歉和局促。

    出乎他的意料,褚继尧并不像传说中的乖戾暴烈,而是温和地在内室软语几句,就出外和耿庆弦坐谈起来。

    耿庆弦将自己在南境的调查简单汇总了一番,着重提出了对柏岳库房的疑问。

    “耿大人是想借助我的力量,去调查可能存在的私库?”褚继尧没有和他兜圈子。

    “王爷,如果姚大人真的敢建立私库,那这一定是极为私密的行为,不是我首先的一两个人可以查出来的。没有亲眼看到、找到私库地址,这样的大罪,御史台也不可以凭空而论。属下需要借助王爷暗卫和暗门的力量,去查找私库地址,以证猜测。”

    这个猜测和褚继尧的想法不谋而合。当时郑汐见到的人,应该就是给两个库房下命令的信使。禁品无法从大库房光明正大地出库,只能是从小库房暗地里流出。

    找到这个小库房,不仅能坐实姚留敏贩卖军资的罪名,甚至可以用私建军库的谋反罪,直接将姚氏一族一网打尽。但这些都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的目的只是想重建正南军,恢复这只军队的战斗力。

    “耿大人是朝中清流的代表,和我合作,不怕别人说明珠暗投吗?”褚继尧道。

    “耿某所求,只是大渊的利益,至于途径为何、手段如何,都是细枝末节。”耿庆弦道:“耿某不才,不是会溜须拍马之人,但这些日子同王爷接触,深感王爷并非之前传说的阴沉乖戾之人,反倒是颇有胸怀、眼界高深的为国之人。”

    褚继尧轻笑,越是不会溜须拍马之人,说出来的好话越是动听。他是他,褚继尧是褚继尧,既然重新活过,他就没必要非要活在之前的褚继尧定下的影子里。

    褚继尧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份符印:“这是我在南方暗门的信印,可以调动我的暗桩,耿卿如有需要,可以试试。”

    出身风暴的核心,皇子们多有布置暗中势力的习惯,之前的褚继尧也不例外。此刻,他真的非常感谢之前的褚继尧留下的这些遗产。

    耿庆弦接过来信印,脸上感激之色涌动,原本他只是想借用摄政王少少的力量,现在,褚继尧却是“全副身家随君取用”的姿态,深深震撼了这位耿直的大人。

    .

    “你把全部的暗卫都借给耿大人了?”韩晗不可思议得看着褚继尧。初夏的深夜,还是有几分凉气,韩晗只着中衣,站在凉凉的空气里,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身后,越发显得她高挑如鹤。

    褚继尧本能地将披衣卸下,搭在她的肩膀:“在后面听了多久了?怎么不穿外衣,晚上天寒,容易受凉。”

    韩晗在衣服上身的一刻,微微一抖,确实感到了一丝夜寒之气。

    “我这次带了的侍卫,有事的话也足够应付。把暗卫借给他,正好做个大大的人情。”褚继尧坐下,给韩晗倒了一杯暖茶:“京城朝廷中,主战派的大臣屈指可数,正南公去世后,更是零落。耿大人是少数支持收复南昭的重臣,此次来南境,要为难他的,不只是姚留敏,还有南昭的人。”

    韩晗接过茶,先是暖了暖手,又轻啜了两口,是她喜欢的南境特产茶叶群芳蜜。听到褚继尧的话,吓得她赶忙放下茶杯,正色道:“你是说,有人会害姚大人?”

    “姚大人可能只是个顺带的。”

    “什么意思?”

    “如果有人想要在南境了结摄政王,那岂不是给耿直的御史大人留口实,最好的方法……”

    “是把你和耿大人一起做掉!”韩晗惊呼道。

    她不明白为什么褚继尧此刻能把这件事当成八卦消息一样,用这么轻松的语气和她分享,而不是去做些什么,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

    她知道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奸诈”手段,但事关性命,没必要在这里故作姿态吧?

    “我们要等着那些人先出手。”褚继尧似乎看透了她的担心,安慰道:“不是我漫不经心,只是对方出手,我们才能有证据把他们的罪名坐实。所有的战斗,都不能轻易出手,若出手,就必须一击致命。”

    韩晗听到他的话,“所有的战斗,都不能轻易出手,若出手,就必须一击致命”,仿佛是那个死在宜州的少年的声音,穿过生死和岁月在她耳畔响起。

    韩晗眼眸紧紧盯着褚继尧,蜡烛在凉夜里缓缓燃烧,烛光和阴影在他的身上交错。终于那个谜团在她心上渐渐浮现、凝聚,“你是谁?”她轻轻地去戳那个谜团。

    “嗯?”褚继尧看着她,似乎没听清她的问话。

    “我问你,你是谁?”韩晗紧盯着他:“你摄政王褚继尧,但是你做了好多褚继尧不会做的事情,你会在王府里有刺客时第一时间来我的院子里看我,你会为了我欺瞒太皇太后,你会为我用肉身挡住南昭的暗器。”

    “你还说了很多话,那些话语我之前都从另一个人口中听到过。这世界上,会有两个人在不经意间说同样的话吗?”

    深夜里,总是人们直面灵魂的时刻,韩晗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问:“褚继尧,你真的是褚继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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