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

    告别了罗拉,道恩躲进宴会厅的角落。

    现在,她正盯着宴会上五颜六色的甜点发愁,不知道下一块该品尝哪一种颜色才好。一大早出门跟弗雷德伯爵商量“逃命计划”,让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享用一顿午餐。

    终于她在插起一块形状奇异的糕点,正准备塞进嘴里时,被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叫停了。糕点黏在喉咙,她拿起一旁的淡色的饮料试图咽下去。

    “请问您是杜兰德小姐吗?”阿多尼斯试探性地唤了一声,但他并没有如愿得到面前这位佳人的回应。秉持着绅士的风度,他并没有因此气恼,而是静静立在一旁等待着。

    一秒,两秒,三秒……几秒钟的时间在阿多尼斯的内心中无限延长,然而淑女并未转身,只是留给她一个美丽的背影。

    难道是他叫错了名字?阿多尼斯突然生出几分窘迫,毕竟之前调查这位新部长时,他也只是听下属说过一遍。他满怀歉疚地换了一种叫法:“部长大人?”

    然而淑女只是背对着他捂住嘴巴,肩膀时不时地上下抽动着,并不作答。

    难道她在嘲笑他刚刚叫错了她的名字?阿多尼斯脑海中升起一个荒诞的猜想。

    阿多尼斯走到道恩身旁,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失礼了女士”他靠得稍近了些,替她挡住周围视线,一边帮她轻拍着后背,一边召来应侍,为她递上一杯饮品。

    道恩有些狼狈咽下温凉的液体,一边轻咳,一边出声道谢,“谢谢您,我自己缓缓就好。”

    阿多尼斯停下手中的动作,微笑着退开半步,却并未离开。

    哦,原来不是在笑他。

    道恩刚刚被突然叫她名字的声音吓到,糕点呛进喉咙,令她不得不捂住嘴巴轻声咳嗽。对于面前这位绅士的难堪处境她一概不知。

    她轻抿着这杯酸甜饮品,余光打量着这位举止优雅的绅士。

    来人身形修长,一身裁剪得当的雪白宫廷服饰,侧边的金色暗扣含蓄地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而暗红底领带在灯光的映衬下覆上一层的光泽感,领口露出的内衬卷边的设计和红宝石胸针更添几分典雅的气质——袖口上面似乎还用古语绣着曳罗教的教义。

    曳罗古书上记载着许多宗教传说。流传最广的版本上认为许多年前,一场“神的赐福”让整片大陆上,荆棘、杜幽、无界等七片不同的领土的人们都开始信仰曳罗教。传说获得“赐福”的信徒们都能够得偿所愿。

    荆棘古国祈求获得权力,因此获得了“控制”的能力,成为了这片土地的领主。无界城祈求健康长寿,因此获得了“再生”的能力。而那时杜幽原本是一块贫瘠的土地,信徒们祈求财富,于是他们中的人开始变得强壮有力,拥有了“掠夺”的力量,推翻了一直压迫他们的荆棘古国,占领了无界城的领土,从而走向富饶。

    因为这个传说,曳罗教一直以来来在整个杜幽帝国都非常盛行。尽管这些年来,并未出现过被神“赐福”的信徒,人们依旧愿意供奉曳罗神女。国主大人也对曳罗教十分看重,在全国各地都组织建设曳罗教堂,一时间整片杜幽的领土上都竖立起殷红的建筑。

    这个人也祈求“神的赐福”吗?

    察觉到道恩略带迷茫的目光,阿多尼斯嘴角勾起一个礼貌的微笑,向后退了几步,手掌放在胸前,垂眸向她行礼致意,“我是阿多尼斯·谢里安,现任本国联城议事会督察厅副部。向您问好,美丽的小姐。”

    道恩闻言抬头,这才注意到阿多尼斯惊人的样貌。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片眼镜,镜框上的金色链条一直垂到肩颈,黑色的长发安静地垂在肩侧。他眉眼精致的轮廓像是宗教雕塑刻画的古代神明,眼睫低垂时颇有几分悲悯的味道,而抬眼时那双深棕色的瞳孔又会让他在无论注视着谁时,眼神都显得温柔而缱绻。

    “您好,谢里安大人。”道恩提起裙摆向他回礼,“我是道恩·杜兰德,刚刚加入议事会。”

    “叫我阿多尼斯就好,杜兰德小姐。”原来当时没有叫错她的名字,阿多尼斯默默的想,“刚刚真是抱歉,吓到了您,要知道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没事了,您别在意。”道恩想到刚刚窘迫的情形,尴尬地笑笑,“今后很多事情还需要向您请教。”

    酒杯相碰,目光相接。

    “您知道吗,起初您没回应我,我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您生厌。”阿多尼斯故意做出一副烦恼的样子。

    “怎么会?如您所见,我只不过是回答不了,”道恩开起玩笑,“如果我能说话,声音洪亮得一定把您吓一跳。”

    “我刚刚来的路上还在想,要是我还刚和新来的上司见的第一面就闹得不愉快,恐怕我今后的日子都好过不了。”

    两人相视一笑之后,空气沉默了两秒,耳边的乐声清晰了起来。

    “阿多尼斯?”道恩下意识地遵从他的意愿只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却不再是刚刚开玩笑的语气,“你找我,还有别的事吧。”

    阿多尼斯很喜欢她叫他名字时上扬的语调,晃了晃杯中的红酒,微笑着回望她。

    “当然。”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道恩的目光立马冷了几分。她就知道,今晚和她主动打招呼的人应付起来都不会简单。

    “美丽的小姐,”阿多尼斯弯下腰,伸出右手,“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跳今夜的第一支舞呢?”

    居然是跳舞?

    道恩很想拒绝。

    果然,很快舞会上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跟随阿多尼斯鞠躬的动作聚集了过来。

    和这位俊美的绅士跳第一支舞,恐怕会令在场许多淑女心碎。可阿多尼斯顶着这样一张犯规的脸,又用这样真诚的目光看向她。如果拒绝,大概会被更多的人指责她的趾高气扬和不知好歹。

    “杜兰德小姐?”他再次开口,声音像是低音大提琴般蛊惑着她靠近。

    她扯了扯嘴角选择妥协,将手搭上。

    “当然。”

    远处的格兰特和西里尔勋爵看着舞池里一双默契交叠的身影,察觉到氛围不对。

    毕竟在场的各位想看到的可是职场上两位竞争对手针锋相对的精彩闹剧,而不是这般温馨和谐的场景。

    格兰特和西里尔古怪的对视一眼。

    “这小子不会看上他的新上司了吧。”西里尔问道。

    “不清楚,”格兰特摸摸下巴,“副部长从前可从没主动邀请别人跳舞。”

    “难道阿多尼斯喜欢这一款的?”西里尔忽然感到惊恐,忽然觉得自己刚刚被阿多尼斯拍的肩膀凉嗖嗖的,“天哪,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别担心勋爵,”格兰特安慰道,“阿多尼斯大人信仰曳罗教,每个月都会去一次教堂呢。”

    西里尔这才放下心来。

    曳罗教倡导禁欲主义,隔绝世俗欲望,认为一心修行,才能够获得“神的赐福”。教徒们通常很少选择结婚生子。这就意味着,这位小姐不太可能成为阿多尼斯未来的妻子。

    格兰特和西里尔还等着阿多尼斯回来和他们说说和这位美丽新上司的交谈感想,就看到舞池里的两人没了踪影。

    “阿多尼斯人呢?”西里尔召来侍从问道。

    “杜兰德小姐刚跳完舞后就匆匆离开了,阿多尼斯大人似乎还有话要说,就追上去找她了。”侍从回答他。

    西里尔震惊的目光再次投向一旁刚刚还胸有成竹的格兰特,恐惧又爬上肩膀,“这小子应该不会背叛教义吧。”

    格兰特刚被瞬间打脸后,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维护副部长清白的声誉和英武的形象,只好讪讪地笑着。“应该……不会吧。”

    道恩刚走进舞池,跟着音乐跳了几步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她头晕的像是喝了几大桶红酒,步伐飘忽的就像是踩在云朵上。好在阿多尼斯的舞步标准流畅,牵引着她在舞池里荡来荡去,也没踩到他的脚。

    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再默契不过的一对舞者。

    是阿多尼斯给的那杯饮品的问题吗?道恩想,我就知道这位主动找上门来副部长没安好心。是想等这支舞结束把她带到哪里去吗?总不能是因为抢了这个家伙的职位让他怀恨在心,所以伺机灭口吧?

    该死,她早就和国主说当卧底不能找这么个惹人注目的职位,居然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杜兰德小姐,你没事吧?”阿多尼斯关心的询问。

    “没事。”道恩心里有些恼火,但是只能保持微笑。

    摇曳的灯光配合舒缓的乐曲,让舞厅里的气氛逐渐变得旖旎暧昧。

    道恩头晕的越来越没有力气,身上的力量不自觉的靠向阿多尼斯。只能扶着他的肩膀,凭借着感觉和之前舞蹈课上所学的动作落脚。

    “不用着急,跟着我就好。”阿多尼斯看不清道恩低下头的表情,只当她是有些累了。

    “为什么邀请我跳舞?”道恩茫然地抬起头,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

    阿多尼斯轻笑了一下,道恩有时候问的问题实在直率的有些让他猝不及防。

    “您今天很美,这就是理由。”

    阿多尼斯的回答让道恩有些出乎意料。

    “他们都认为我的第一支舞应该和会长大人跳。”道恩挑挑眉。

    “可和谁跳舞是您的选择,不是吗?”阿多尼斯认真的看向她,单片眼镜上的金色链条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向下滑落,折射出美丽的星光。

    两只手相合的部分开始微微发烫,道恩有些分不清是谁的温度先开始升高。她不敢再抬头看那双眼神太过热烈的眼睛,仿佛它们才是她此时头昏脑涨的罪魁祸首。她现在的处境可容不得掉以轻心。

    近距离的观察,让道恩看清了阿多尼斯袖口上绣的曳罗教古语教义。

    “信仰即一切。”

    曳罗教的圣典告诉信徒们,唯有虔诚地信仰和供奉,才能获得神明的祝福和赦免,获得传说中的神力。

    她并非曳罗教的信徒,但她的确拥有那些宗教传说中被神明祝福才拥有的能力。

    十多年前,弥赛尔小镇里一个妄图越过神的旨意而擅自偷走神的能力的曳罗教徒,秘密组织了一个“造神仪式”。他们将来自不同国家的七种能力粗暴地塞进一个孩子的体内,企图这些能力缝合成了一个新的可供人驱使的“神”。

    尽管仪式并没有完全成功,道恩依旧获得了其中三种:再生、目控和隐身,被他们称为曳罗教的“神使”和人类最后的曙光。

    但她的生活却因此变得一团糟。

    道恩不信这些,她总是想或许正因为她是小偷们的杰作,所以她只是不断地被人们利用,然后再不断地被人们丢弃。

    她是不被神明祝福的孩子,道恩从很早以前就明白了这件事情。

    舞曲很快就到达了高潮,舒缓的大提琴切换成跳跃的钢琴和小提琴,在一次又一次的不断拉扯和旋转中,道恩渐渐地有些跟不上舞步的节奏了。

    道恩低垂脑袋,眼里只有晃来晃去的很多只脚,好几次她都差点猜到阿多尼斯。踩到也好,谁叫他心怀不轨要给她下药。道恩不留情面地一脚踩下去,结果却什么也没踩到。

    躲得还挺快,道恩咬牙切齿地想。

    阿多尼斯起初以为道恩只是不太会跳,于是他主动把她身上的力量接过来,带着她跳。直到他看见道恩低着头,追着他的脚踩,颇有几分故意的味道。阿多尼斯挑挑眉,是想看他当众出丑吗?那恐怕要让这位美丽的小姐失望了。

    来来回回好几次,阿多尼斯都借着舞步巧妙地躲开了道恩的偷袭。但两人的节奏也因为暗中的争斗而不断加快。

    道恩的意识在舞步中逐渐昏沉,头愈发地晕了。周围不同的气味和声音混杂在一起,闷得她难受,不知不觉中道恩不小心使用了共感的能力。

    “共感”并非她从那场造神仪式中获得能力。直到从她逃出弥赛尔开始,这种能力才被她偶然发现。共感让她能够通过触碰,共享和自己有肢体接触的人的情绪。

    而此刻,她隐约中在阿多尼斯的身上隐隐约约地感觉受到了开心。

    等等,开心?这个牵着她手的男人因为没有被她踩到,正在开心?

    道恩有些生气,她一边抬起头艰难地盯着眼前这个正游刃有余地躲避着她的“袭击”的男人,一边微笑着踩了下去。然而就在道恩只差一点点就能踩到阿多尼斯的时候,音乐停止了。道恩有些遗憾地咬了咬下嘴唇。

    一舞结束,两人似乎都有些“意犹未尽”。

    但道恩并未打算多留,她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做了一个有点恍惚的梦。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再待在这个危险的男人身边。

    她行礼致谢,然后飞快地离开舞池,生怕身后的阿多尼斯跟上来。

    是刚刚没被她成功踩到,所以她生气了吗?阿多尼斯疑惑地想,早知道最后那一下让她踩到好了,说不定还能和这位美丽的小姐再跳一支舞。

    正准备离开时,他看到了地上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项链。

    是她的。阿多尼斯有些开心,看来这次不得不追上去问她能不能陪他跳第二支舞了。

    这一次他一定让她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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