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你会睡着是因为欧若拉之心。”

    阿多尼斯毫不在意地答着,试探性地往前靠了靠,发现刀刃跟着他的动作往前移了半公分。

    “欧若拉之心是什么?那块怀表吗?”

    道恩试探性的用能力窥探阿多尼斯的情绪,可惜依旧是一片空白。

    她索性也不再纠结上次在花园里感受到的一瞬间的杀意,毕竟她只能共享对方的情绪,如果自身不够冷静也无法探测准确。

    “对,就是那块你一直好奇的怀表。欧若拉之心能够蛊惑一直盯着它的人进入梦境,回到怀念的过去,或是踏入空白的未来。”阿多尼斯试图用空着的那只手伸向衣襟的口袋,拿出那只怀表给她看看,道恩阻止了他。

    “别想着能够再催眠我第二次,”道恩的刀刃靠上了阿多尼斯的脖颈,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你是怎么得到这只怀表的?”

    感受到脖颈上传来的刺痛,阿多尼斯满意地眯了眯眼,轻声笑了一下:

    “杜兰德小姐,我不太明白你这个问题,它本就属于我,无所谓从哪里得到。或者说,杜兰德小姐有什么想听的答案吗?”

    “它怎么可能是你的?”

    “怎么不可能呢?”阿多尼斯打断她,撑在床上的右手食指轻轻地敲打着床沿。他脖颈上那道血线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染红了他的衣领边缘。

    “还是说杜兰德小姐帮国主大人做事做久了,已经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属于杜幽吗?”

    道恩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认知开始产生了一些前后矛盾的混乱。

    她从前查过的每一份档案里都明确地写着阿多尼斯出生在都城,是教会养大的孤儿,在帝国学院接受教育,毕业之后就直接考入了议事会,甚至可以找到相关的证人,关系人脉都一丝不苟。如果每一份资料都出错了,每一证人都替他说了谎,那么他究竟是谁?

    “副部长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杜幽的人吗?”

    温热的血液顺着刀柄滑到道恩的手上,湿润黏腻的感觉让她不适的转了转手腕。

    阿多尼斯没有答话,眼神里早已丢掉了之前的温和,语调中只剩下谈判时的冷淡:“杜兰德小姐,不如我们谈个合作怎么样?”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回答你一个问题。”

    道恩皱了皱眉头,锋利的刀刃贴上皮肉:“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杜兰德小姐,我必须要提醒一下你,最好还是不要让这把小刀拿的太近,”阿多尼斯挑了挑眉,“我的血液里有波吉亚的眼泪,我们的命现在已经绑在一起了。血流的更多的话,只会把我们捆得更紧。”

    道恩回想起神话古籍里的记载。波吉亚的眼泪是地狱恶魔的藏品,形貌不详,传说它会化作一条无形的荆棘,将同时接触它的人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作为一种不平等的条约,如果恶魔灰飞烟灭,被缠住的人会和他一起殒命,而恶魔却不受这项契约的影响。

    “呵,卑鄙的家伙,”道恩意识到阿多尼斯刚刚的试探不过是为了激怒自己将刀刃靠得更近,她转了转手腕果然感受到一阵刺痛,看来血液已经渗入皮肤了,脖颈处和阿多尼斯伤口一样的位置已经出现了隐隐发烫。

    “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好了。”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

    “我现在的确是这块怀表的主人,因为它本来的主人已经死了。”阿多尼斯毫不在意道恩的态度,自顾自地说着,语气再平静不过。

    “我杀的。”

    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道恩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心颤了一下。

    即使那个女人也是那场仪式的成员之一,即使道恩从弥赛尔逃出来之后还是再次失去了自由,她也依旧不希望那个女人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杜兰德小姐杀人也需要什么原因吗?”

    阿多尼斯轻飘飘地把话题抛给了她。

    自然是不需要的。

    落在她手中的性命太多,她不过看着那些呼吸渐渐停止,听见那些心脏不再跳动。

    道恩便知道自己这次的任务完成了,她不会从斯温德勒那里受到处罚。

    原因什么的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道恩敛下心神,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要用欧若拉之心催眠我?”

    “杜兰德小姐,按照我们的约定,你需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能提出新的疑问。”

    阿多尼斯侧过头望向道恩,任由刀口擦过脖颈留下一道更深的印记。

    “国主大人是不是有一枚镶着金色宝石的戒指?你是因为那枚戒指才甘愿为他效力的吗?”

    “控制我?你在说些什么?他的戒指多了去了,我怎么记得住……”

    道恩凝了凝眉,他果然知道神使的事情。

    “杜兰德小姐,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枚。”

    阿多尼斯笑着打断她。

    空气瞬间冷了几分。

    这个看似公平的交易实际上一点也不公平,阿多尼斯知道的信息远比道恩想象的多。他不仅知道自己是国主的派来的人,还知道自己是拥有神力的神使,而那枚戒指就是能够用来操控她的源头。

    “是又怎样。”

    “好吧,”阿多尼斯挑了挑眉,已经从她的反应中读出了答案,便自顾自地开始回答刚刚道恩问的问题。

    “你是斯温德勒的刽子手,要解决他,自然要先想办法解决你。催眠你,也是这个原因。我想把你永远困在欧若拉的梦境里,可惜你自己醒了。”

    微弱的烛光照亮他的半边身子,让他一半被铺上暖色,而另一半隐匿在黑暗里。

    阿多尼斯的声音冷的吓人,像是褪去了一张温柔绅士的人皮,终于露出弑杀的本色。

    他甚至自在地翘起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修长的脖颈向后仰去,柔顺的发丝和镜片上的金色链条顺着肩颈的动作滑落,悠闲地像是在林间草地上沐浴阳光。

    “你在说谎。”道恩反驳他,“如果你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我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杜兰德小姐。”阿多尼斯微微地叹了口气,没有多做解释,“不过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

    “我们伟大的国主大人为什么会安排你进入督察厅?”

    “为了找到藏在议事会里的一个人。”

    “什么人?”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阿多尼斯。”

    道恩不再透露更多任务的细节,她和眼前的这个人的信息量完全不对等,但她却又有一个必须要问的问题,只能陪他继续这无聊的对答游戏。

    阿多尼斯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从容的勾起嘴角。他想知道的已经试探出来了,所以并不在意道恩这种耍赖的行为。

    “关于十年前那场造神仪式,你知道什么?”

    阿多尼斯似乎并不意外道恩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两秒后就开始自己的回忆。

    “十年前,来自不同国家的七个仪式成员组织了一场造神仪式。想要把七种不同的能力缝合在一起,但是他们不敢直接自己尝试,于是领养了二十来个孤儿院的十岁左右的孩子,想先在他们身上做实验。虽然我不是孤儿院的孩子,但我和你一样,都是参加了十年前那场仪式。”

    道恩听后心下一惊,努力在脑海中寻找着关于她对其他几个参加仪式的孩子的记忆,却发现自己始终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

    “你也是神使?”

    “不,我不是。那场仪式不止办了一次。你是他们仪式成功的造物,而我是被丢弃的失败品。”阿多尼斯挑了挑眉,自嘲道,“不过我运气比较好,只是什么能力都没有得到。有时候仪式失败了,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造出来的是神使还是一些别的什么怪物,二十多个孩子最后只剩下六个,其他的都被处理掉,然后埋在湖边了。”

    阿多尼斯神色晦暗不明,平静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叙述的不过只是别人的故事。

    道恩听完后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孩子……怪物……湖边……

    那些本来已经模糊不堪的,被关进湖底那间黑屋子里之前的记忆又挤进脑袋里,生涩而剧烈的疼痛像是一根冷硬的铁锤,在她太阳穴的位置狠狠地凿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她的意识又沉入了白日里被迫陷入的那个梦境。

    那是一片没有尽头的绿色。

    “道恩`````道恩?你醒啦。”

    “嗯``````”

    道恩从一片草地上醒来,在一片刺目的阳光中艰难地睁开眼。身旁跪坐着一个十几岁的长发小姑娘,看不清脸长什么样子,只能隐约看见她穿着粉白底的碎花裙子。

    “道恩,我要离开孤儿院了。”那个背对着光站着的女孩忽然说。

    “离开?为什么``````尤莉斯,你要去哪里?”道恩感觉到自己猛地站起来,焦急地抓住那个女孩的手。

    “我被一个好心的叔叔接走了,马上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别担心,道恩,你长得那么漂亮,很快也会有新爸爸妈妈来接走你的。”

    “那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吗?”

    “别担心道恩,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那我们拉钩``````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对吗?”

    “当然。”

    很快画面又转向了另一边,是一片干净柔软的白色。

    白色的云朵,白色的围墙,还有白色的裙摆。

    “喜欢这条新裙子吗,道恩?”

    “喜欢!”道恩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这条崭新的纱裙,有些自卑的将自己沾了泥点的脏皮鞋缩进裙摆里,她听见自己说,“先生,这条裙子真的送给我吗?”

    “当然了。只要跟我走,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好孩子,你愿意跟我去弥赛尔吗?”

    “弥赛尔?那里可以见到尤莉斯吗?”

    “尤莉斯?当然,她在我们那里过得很好,你想再见到她吗?那就跟我们走吧道恩,我们都会幸福的。”

    “真的吗?”道恩兴奋地蹦了起来,白色裙摆像是天空上的云朵,“嘭”的一下升的很高,那一瞬间仿佛真的可以带着她飞出孤儿院的高墙。

    “当然是真的,她也很想见到你。”

    道恩伸出手想抓住那片白色,却猛地跌入另一片黑色。

    “尤莉斯在哪里?放开我,我要去找她!”她听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却没有人理会她的眼泪。

    “尤莉斯的仪式失败了,她变成了怪物,现在已经死了!你现在是神使,不能再到处乱跑了,好好待在这里反省一下吧!”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把她丢进什么也看不清的黑色屋子里,她顺着门口延伸的台阶一直滑落下去。

    带着浓重霉味的黑色灌满她的口鼻,几乎让她忘记了如何呼吸。陈旧潮湿房顶不断地有水滴下来,砸在她的脸上。

    她还在往下滑。

    石阶的边角磕在她的额头上,她试图抓住周围的栏杆,可是什么也没摸到,只是不停地下坠着。就在她以为自己不会停下来的时候,撞在了一堵坚硬的墙上。

    是房间的最深处。

    “你们骗我``````你们骗我,你们明明说过只要我乖乖听话就能见到尤莉斯的``````尤莉斯是不是也被你们砍掉了胳膊?她那么怕痛,肯定会马上逃走``````她怎么会死呢?你们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我要离开这里``````”她麻木的顺着台阶向上攀爬着,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再那么疼了。

    她挣扎的站起身,往房间尽头唯一的光亮奔跑着,直到她撞到了那个带她走出孤儿院的男人,她被温柔的抱在怀里,却只觉得寒冷。

    “对,我们骗你的,听话道恩,很快你就会再见到她的``````”

    孤儿院一张张同伴的嬉笑打闹声、一张张虚伪的大人面孔吐出恶毒的谎言声、弥赛尔的曳罗教堂里回荡的令人眩晕的诵读禁咒声都变成了耳边的巨大嗡鸣。

    “叮!”

    染血的小刀终于从道恩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和瓷砖撞出了一道凌厉而刺目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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