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谢谢。”面对突如其来的靠近道恩的神经不自觉地紧绷,她伸手接过梳子,视线下落在对方颈部下方的位置。

    阿多尼斯已经换上了一身米色的常服,领口松了一颗扣子微微敞开,隐隐约约地露出一截锁骨,带着些许潮意的头发披在肩头,平添几分慵懒的气质。

    “你已经洗过澡了吗?”道恩问他。

    “嗯,我去了一楼客房的浴室。在客厅没看见你就过来找找。”

    阿多尼斯的视线落在道恩身上,很快就注意到了道恩还滴着水的头发和湿润的领口。

    他从衣柜里又拿出一条毛巾盖在道恩的脑袋上,“怎么湿着头发就出来了,浴室里不是有一条毛巾吗?”

    道恩扶着盖着毛巾的脑袋往后退了两步,飞快地搓了几把。

    “……我想先找梳子。”

    “擦干了就出来吃早餐吧,再不来刚泡的红茶该凉了。”阿多尼斯很快放手,转身去了客厅,还好心地替她将卧室的门带上。

    道恩不确定阿多尼斯有没有看到她打开那个药瓶,但看他的表现似乎完全不在乎她会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什么,甚至愿意为她提供便利。

    或许是因为斯温德勒的原因,道恩对平白无故的示好第一直觉不是感动,而是害怕。

    阿多尼斯前后态度的转变也让道恩感到奇怪。

    之前明明除了主动试探,大多数时候都有些抵触与她靠近,现在却将她带到自己家里。

    是已经发现她在调查他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故意将她带到自己的住所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道恩撤下头上已经润湿的毛巾,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论如何,道恩已经无路可走,她不可能轻易放过阿多尼斯的这条线索,这是她十多年来看到的唯一希望。

    客厅里阿多尼斯已经把餐具摆好。那束香槟色的玫瑰被处理干净插进一只玻璃瓶里,摆在长桌的正中央。

    “快坐吧。”阿多尼斯为她拉开椅子,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态度恭敬地像是一个再忠心不过的下属。

    他指了指餐盘里形状奇特的煎蛋解释道:“琼斯太太送来的鸡蛋很是美味,不过我的手艺实在有限,只能委屈部长大人了。”

    “谢谢。”道恩坐下之后,没有立刻开始用餐。

    餐桌上的食物很简单,两片黄油面包和一个煎蛋,还有一杯红茶。茶具和餐盘显然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都是精致细腻的风格,白瓷餐盘上绘制着繁复华美的图纹,边缘的烫金锁边让人眼前一亮。

    她手轻轻地触碰着带着温度的茶杯,用余光观察着阿多尼斯的动作。

    他会在食物里下药吗?

    阿多尼斯似乎是能读懂她的疑虑,顺从地先是咬了一口面包,又咬了一口鸡蛋,然后再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是不合胃口吗?”阿多尼斯放下茶杯,目光落在眼前这个面存疑虑、过于谨慎的女孩身上,觉得很有意思。

    虽然他邀请她来自己住所的确是别有用心,但他并没有在食物里下毒的打算。

    “不会不会,我很喜欢。”道恩摇摇头,认真地吃起面前的面包和鸡蛋,鼓起脸颊,连着煎糊的毛边一起咽了下去。有毒就有毒吧,反正她也死不了,道恩认命地想。

    “别着急,慢点吃,还有很多。”阿多尼斯轻抿着红茶,撑着脑袋面带笑意的看着她,沉默了一阵忽然开口问道,“杜兰德小姐似乎对我很好奇?”

    道恩端起旁边的红茶喝了一口,强装镇定。

    是在说她刚刚进了他的卧室?他果然是故意引她到自己家的吗?

    “好奇是指?”道恩假装疑惑地开口,想知道阿多尼斯究竟察觉到了哪种地步。

    阿多尼斯毫不在意她语气中的试探,双手交握,直视着道恩的眼睛,语气沉静地向她坦白:“杜兰德小姐不仅跟着我回了弗雷德伯爵的庄园,还在告别之后又和我巧遇,刚刚还出现在我的卧室里,这让我很难不怀疑您的动机。”

    “很明显吗?”道恩勾起嘴角,垂下眼睫,带上了平日里惯用的面具,语气轻缓勾人,脸颊也跟着微微泛红,“我的确对阿多尼斯大人好奇极了。”

    “是吗?”阿多尼斯饶有兴味地注视着道恩这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上,忽然有种撕破这张面具的冲动,“好奇到需要一直跟着我才能满足吗?”

    他果然已经发现了她跟踪的事情。再装傻下去只会更加惹人怀疑,唯一的办法只有假装自己是阿多尼斯狂热的追求者。

    毕竟这种跟踪的变态行为除了心怀不轨之人,还有爱而不得的疯子。

    “其实我在和阿多尼斯大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您一见钟情,”道恩弯起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表情像极了一个初坠爱河的少女,“因为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您,所以好奇您的一切,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情不自禁地跟着您走了很远了。”

    “原来是这样,实在惭愧,竟没发现杜兰德小姐对我爱慕至此。”阿多尼斯身体前倾,眼神毫不躲闪。

    “原本我只想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您就好,但是没想到竟然您发现了我,还邀请我来到了您的住所。”道恩侧过脸,假装害羞,“真的非常抱歉,阿多尼斯大人,明明身为您的同僚,却对您怀有这样的心思。”

    这是斯温德勒为她请的老师教授她最多的课程:如何迷惑一个对她有好感的男性。

    “没关系。”阿多尼斯笑意更甚,“被美丽的小姐爱慕,是我的荣幸。”

    “您不怪罪我就好。”

    道恩用手将额前的一缕湿发拨在耳后,露出一双金色的,摄人心魄的眼睛。她企图催动目控的能力通过对视,给这句突如其来的告白增添一些可信度。

    目控的效果因人而异,通常意志薄弱的人更容易受到蛊惑。

    阿多尼斯显然不是那种容易被蛊惑控制的类型,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孤注一掷,尽力一试。

    如果还未完成在督察厅的任务,就先暴露身份,那么她不仅要承担任务失败的后果,甚至还可能永远丢失这个解除诅咒的机会。

    坐在背对窗户的位置上的阿多尼斯只是沉默着,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忽然他交握的手指缝隙滑出一道银色的光芒,是那支怀表。

    它现在正稳稳地挂在阿多尼斯的手上,因为突然的下坠,而有规律地小幅度左右轻晃。

    “是对我好奇,还是对它好奇呢?”阿多尼斯的语气也开始变得暧昧不清,“杜兰德小姐?”

    从葡萄庄园出来开始,阿多尼斯就发现了,道恩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他右边口袋上,他拨弄那只怀表的时候,她的注意力会尤其地集中。

    他轻轻地摇晃着这只怀表,撑着脑袋看着眼前的女孩逐渐失去意识趴倒在餐桌上。

    拥有神力的人通常都具备的缺点——对自己的能力盲目自信。

    之前的那几个仪式成员和他们的秘密武器能够被他他轻易地解决也大多是出于这个原因。

    虽然有些抱歉,最后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将她骗到家里,但是这已经是对她最好的结果。

    神使的下场都不太好。

    仪式成员通常对自己的神使抱有强烈的执念。

    哪怕是在临死前也要竭尽全力将自己打造的神使带走,避免其落入别人手中。

    斯温德勒的选择恐怕不会和其他仪式成员有什么区别。

    阿多尼斯把道恩抱起来,步伐轻缓,仿佛害怕惊动睡梦中的女孩。

    他把道恩放在卧室里的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女孩的头陷进柔软的枕头里,湿润的发尾在枕巾上重新印下深色的水痕。她呼吸绵长而有节奏,睫毛却轻轻地颤动着,睡得安稳。

    阿多尼斯拉开窗帘,转身背靠在窗边的书桌前,等待天色暗下来。

    直到日落之后,月悬半空,阿多尼斯才拨开打火机点燃了一根蜡烛,用红色的墨水随手在信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他将信纸置于烛火之上,等信纸上燃起的火光逐渐变蓝。

    妖治的蓝色火焰升起的瞬间,阿多尼斯将其扬到空中等待火焰将信纸完全吞没。他低声用古语诵读曳罗教的教义,召唤灵使。

    “信仰即一切``````灵使埃尔维斯·艾伦``````愿祭吾之```听吾召唤,换汝归来……”

    “唰!”

    忽然一阵风吹来,烛火灭了,燃烧到一半的信纸掉落在桌子上,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召唤仪式被迫中断。

    偶尔也会有这样召唤失败的时候,阿多尼斯没太在意,不过是白白折损了一年寿命而已。或许是信纸过了时限,失去了效果——和恶魔打交道有时候是会被这样占占便宜。

    “啧,质量真差。”阿多尼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不如下次问问那个贪心的老恶魔,自己还剩几年能拿来用好了。

    房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与平时阿多尼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同的是,空气中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他下意识地看向床的方向。

    寻常人被催眠后会立刻陷入欧若拉梦境,如果不知道梦境的运行规则是无法自行醒来的,并且一旦被困时间超过了24个小时,就会永远被困在那里。道恩待在欧若拉的梦境的时间已经超过了12个小时。

    而他刚刚用信纸召唤灵使的仪式中断之后,无法在短时间内开展第二次。

    如果继续让道恩沉睡下去,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阿多尼斯重新点燃了烛台,蜡烛微弱的光亮照亮了房间上方的一小片天花板,他凭着直觉向床的方向走去。

    烛火的照耀之下,女孩的皮肤被覆上一层暖色,可以看到她脸颊上薄薄的绒毛。

    那双总是装满着警惕和怀疑的眼睛此时安静地闭着,美丽的薄唇也不再对他说着谎话,乖的有点不像她。

    阿多尼斯伸手将贴在她眼睛上的发丝拨开,发现道恩头发还是湿润的。

    红褐色的长发在枕巾上晕上了一圈不规则的水印。

    她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眉头也轻皱着似是对湿润的枕头表达不满,又像是做了一个不太愉快的噩梦。

    把烛台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一手抬起道恩的脖颈,一手给她换上一个新的枕头。

    “嘭!”

    玻璃窗忽然又被风吹动,合上的瞬间发出声响,在宁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左手被一只纤细有力捉住胳膊反扣在身后,一把带着凉意的小刀压住脖颈。道恩的膝盖就抵在他的脊骨上,让他不得不向床的方向倒了下去。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睡着?”道恩的声音带着一些朦胧的喑哑,语调很慢,缠住他的耳尖。

    阿多尼斯一只手撑在床沿上半仰在床前,后背陷进一片柔软温热里,隐约传来和自己身上一样的皂角香气。他鼻梁上的单片眼镜因为这个别扭的动作有些松了,让他有些不自在地扬了扬下巴,屏住呼吸,试图远离身后这些温热缱绻的气息。

    背后的人此时声线冷静,哪里还有半点之前装□□慕他的样子。

    她扣在他身后身后的手臂纤细而有力,像是真的被他擅自催眠他的行动惹恼了。

    “不如放开我再问我这些话?这个姿势我恐怕回答不了您任何问题。”

    阿多尼斯语气依然懒懒的,却没了之前的温和。

    他在脑海中仔细地回想着刚刚一系列的过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道恩能够在被那欧若拉之心催眠之后,不经过他的唤醒就能够自行醒来。

    难道她知道欧若拉梦境的规则?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神秘空间完整的规则。如果她知道的话,根本不会像那样直视怀表被他轻而易举地催眠。

    “别威胁我。”道恩紧了紧扣在阿多尼斯身后的胳膊,声音染上冷意。

    “这不是威胁,杜兰德小姐。”

    阿多尼斯十分后悔没有先把道恩身上的小刀收了,他侧过头茫然地望向眼前的一片烛光,声音染上几分无奈。

    “你压着我头发了。”

    道恩:……

    空气沉默了几秒,道恩才反应过来反剪阿多尼斯的的胳膊的时候,还狠狠地抓了一把他的头发。

    没想到阿多尼斯会这样直白的提出来,毕竟从前可没有人被刀抵住脖子了还能和她讨价还价。

    她总不能真的把他杀了,自己断了这条线索。

    道恩默默地把小刀的薄刃转过来,松了捏在阿多尼斯的手和那把已经被她薅乱的头发。

    “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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