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莎

    道恩怕阿多尼斯看不清路况不小心摔倒,于是像早上假扮坎贝尔太太那样直接挽着阿多尼斯的胳膊。

    她一边走着还一边把路面上的小石子踢到一边。

    阿多尼斯低着头把道恩的动作看在眼里。

    两人并肩出了门,趁着月色,踩着悬铃木的叶子离开了教堂。

    晚上的天气不错,月光铺洒在路面上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带着些许凉意的风吹响周围的草木,哗啦啦的穿过街巷。

    “阿多尼斯,刚刚那座雕塑刻的神女叫什么名字?”

    道恩道恩想到教堂里那座神女像,状似无意的开口。

    她被阿多尼斯催眠的那天晚上,他说自己杀了那个女人,却没有透露她更多的信息。

    阿多尼斯哑然失笑,偏过头看向她:“怎么,部主大人去了一次教堂忽然对我们□□感兴趣了?是想从我这里入手,提前为国主大人分忧吗?”

    道恩算是发现了,阿多尼斯每次不说人话的时候都会叫她部长大人。

    她挑起眉毛,冲阿多尼斯神秘地笑了一下,答道:“那这位□□信徒,你可得小心了,我这是为了现在多了解了解之后,以后好把你们一网打尽做准备。”

    “她叫欧若拉。”

    阿多尼斯没再绕弯子,直接回答了她的疑问。

    道恩收起笑容。

    她记得那块怀表就叫欧若拉之心。

    看到道恩有些吃惊的表情,阿多尼斯向她投去肯定的目光。

    如果道恩此刻没有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那么她一定能发现此时阿多尼斯的视线那样的准确而清晰,丝毫不像一个高度近视的人摘下眼镜时的神情。

    她听到他用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你一直想看的那块怀表其实是她的心脏化身。她死了之后欧若拉之心自然就落在了我的手上,曳罗教也是。”

    道恩愣在了原地。

    在斯温德勒把无界变成废墟之前,一个叫欧若拉的女子原本是那里的领主。

    是她创立了曳罗教,吸引了无数信徒前往无界主城阿维卡希,造就了后来的花园之都。

    “看来你认识她。”

    阿多尼斯抬头,看见了天上未满的弦月。

    月光映在他未用镜片遮挡的瞳孔上,他有些迷茫地眯了一下眼睛,然而左眼的世界依旧漆黑一片。

    他们依旧并肩往前走着,但回应阿多尼斯的却只有风声。

    “你不说话是不相信我杀了她吗?虽然非常抱歉,但这的确是事实。曳罗教的神女早就沉入了弥赛尔的湖底,而我是曳罗教新的主人。”阿多尼斯自顾自的说道,声音依旧冰冷平静。

    “杀了欧若拉的人不是斯温德勒吗?”道恩问道。

    “她死在斯温德勒带领军队进入无界之前。斯温德勒不过是趁火打劫,去捡了个漏而已。当时无界城没了领主庇佑,自然是随他烧杀抢掠。”阿多尼斯解释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道恩看不懂他。

    阿多尼斯是她接触过的最复杂也是最矛盾的一个人,想法和情绪都让人难以捉摸。

    又或许是他身上的秘密藏得太多,像是一团化不开吹不散的浓雾,从不刻意隐瞒整体的形貌,但如果不主动向前一步,就永远也触碰不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你所见,我不过是想获得更多的权力,带着曳罗教的信徒把杜幽帝国搅得天翻地覆,成为整片大陆上新的统治者,这就是我的目的。”

    阿多尼斯扯了一下嘴角,忽然对眼前的黑暗感到有些疲惫:“所以你想留下或是离开都可以,想离开的话我会让人把你暂时送到别的地方,或者你也可以直接向我们伟大的国主大人告发我,说你找到了那个叛徒。”

    入夜之后的温度越来越低了,那两只挽在一起的手臂还依旧温热着。

    “我不会告发你,也不想离开这里。”道恩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逃避和等待是她活着的这十多年来做过的最多的事情,她已经受够了自己的命运始终掌握在别人的手中的日子。

    尽管她在被关进弥赛尔湖底之前的记忆十分模糊,对于获得自由之后又该去往哪里毫无头绪。但她不会因为生来就被束缚着,就认为自己就该是被关在笼中的小鸟或是受人操控的木偶。

    这令人厌恶的束缚,总要挣脱,才能重新开始。

    “好。”阿多尼斯轻轻地捏了捏手中仍然湿润着的纱布,伤口依旧隐隐作痛,“前面的路口左转就到集市了,那里的路你应该都认识。不过今天有些太晚了,一起到前面的大教堂,坐我的马车走吧。”

    道恩没有拒绝。

    她之前说了要对他的伤负责,阿多尼斯没有眼镜看不清路,她本来也打算把他送到家之后再走。

    两人刚走出巷口,一个人影就飞奔了过来。

    “这里!”西里尔神色激动的跑过来,绕着他们嘴巴说个不停,“你们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我把那些女孩送过来之后又偷偷跑回去,想冲进去找你们,结果那扇门根本打不开了!后来画廊的人越来越多我也不好再在那里待着,就只好回来了。”

    听到西里尔说到想要冲进火场找他们的时候,道恩看向一旁的阿多尼斯,看他平静的反应好像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

    “门是我锁的,怕画廊里的人进来和我们撞上。”阿多尼斯面不改色的解释道,“你没进去就好,我们从另一个门出来的。那些女孩怎么样了?”

    “她们一直在教堂里等着你们回来。你之前说的没错,弗雷德那个人渣的葡萄庄园里果然也养着三个女孩,黛西已经带人偷偷把她们救出来了,也在教堂里。”西里尔和阿多尼斯边走边说,走到光亮处转头一看,忽然大叫一声,“你怎么眼镜也没带,手上还缠两块纱布?受伤了?等等,她怎么还扶着你!”

    “他为了带我出来手被铁门烫伤了。”道恩连忙解释道,“我扶着他是因为他的眼镜碎了看不清。”

    看不清?

    这个家伙不是不戴眼镜也看得清吗?

    之前他上学的时候不小心惹了这个小气的家伙,结果这人二话不说一个墨水瓶就砸过来。

    “你再说什么?他……”

    西里尔刚要出言否认,就对上阿多尼斯微笑的眼神。

    他猛地打了个冷战,额角仿佛在隐隐作痛,于是他立马改了口:“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啊,呸!

    这缺德的家伙为了讨女上司欢心,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西里尔颇为鄙视地撇了撇嘴,结果无意间低头一看,又发现了道恩脚上的鞋子。

    西里尔:“……诶?这双鞋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阿多尼斯解释道:“是你以前丢给我那双。她的鞋掉火里了,出来的时候我就给她另外找了一双。”

    道恩连忙补充道:“抱歉西里尔勋爵,我回去会新买一双给你。”

    西里尔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便没再说什么。

    但他总觉得这两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带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同情。

    同情他看什么?

    不就是一双过时的鞋子?

    “哦,不是什么大事,这双鞋我早穿不上了。为什么买的我都忘了。”西里尔只是觉得这双鞋实在眼熟,但并没有记在心里,毕竟他后来的买的鞋子太多。

    结果这话刚说完,道恩看他的眼神同情的意味更重了。

    “真的非常抱歉,西里尔勋爵,我知道这双鞋子意义非凡,我一定会买一双,哦不,十双赔给你!”道恩根本不敢和西里尔提竞选的事,生怕引他想起伤心事。

    阿多尼斯:“我明天送十双鞋到你的庄园。”

    西里尔:“哈哈……你们开心就好。”

    这两人什么鬼?

    尤其是阿多尼斯,怎么装起来了还。

    西里尔无语的笑笑,非常不解阿多尼斯这种虚伪行为。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借他一支羽毛笔不小心弄丢了,都一个墨水瓶砸他脑袋上。

    但是为了避免再被他用哪种渗人的微笑威胁恐吓,西里尔只好认命地点头接受。

    不过一会儿,三人就走进了教堂后院。

    道恩远远地看到门口果然停着几辆马车。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

    道恩问道:“博纳画廊那边现在怎么样?”

    西里尔答道:“说来也奇怪,本来只有地牢着火,结果火势突然蔓延的很快,画廊内部也受到了一定的波及。你们都没看到,那个画廊老板简直是视财如命,非要冲进去救他的那幅宝贝油画,旁边的侍从拉都拉不住。他今天可是亏惨了。”

    “这个嘛,”道恩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临走的时候觉得既然地牢都烧了,不如画廊也顺便烧了,就往通往画廊门里也丢了一把火。”

    “干得好!”西里尔听完哈哈大笑,完全没想到这事居然是道恩做的。

    阿多尼斯也被逗笑了:“确实是这个道理。”

    道恩忽然想起画廊里那幅叫《姐姐》的油画也在里面。

    油画里那个面容模糊不清却戴着怀表项链的女子也是欧若拉吗?

    如果那幅画是真的话,那欧若拉生前是有丈夫和孩子的。

    只是不知道她的丈夫和孩子又是否还活在世上。

    阿多尼斯看出了她的情绪,开口问道:“部长大人露出这么纠结的表情,是替法伊的那幅油画觉得可惜吗?你当时好像对那幅油画很感兴趣的样子。”

    道恩抬起头。

    这人不会读心术谁信?

    阿多尼斯道恩对上视线,继续说道:“不用担心,其实画廊里的那幅是伪造的赝品。”

    道恩:“你怎么知道?”

    阿多尼斯语气淡淡地说道:“因为真正的那幅《姐姐》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我一把火烧了。”

    “管它真的假的。都烧了好啊,这下他掏空家底连画都没得卖,看那个该死的人贩子怎么把那剩下的三十一个女孩送过来。”西里尔嗤笑一声,话锋一转,“哦对了阿多尼斯,那家伙在合同上写了多少钱?”

    “一百万。”阿多尼斯微微一笑,“不过违约要赔十倍。”

    西里尔和阿多尼斯对视一眼,没想到那个画廊老板这么敢写。

    一百万的十倍可是一千万,估计这里面还有阿多尼斯故意纵容老板抬价的效果。

    这下那老板可有的还了。

    西里尔噗的一下笑出声来:“还真是活该。”

    几人在马车前沉默着。

    西里尔缓缓地看向道恩,然后又把目光下移到了道恩和阿多尼斯依旧挽在一起的那两只胳膊上。

    “怎么了?”

    道恩被看的莫名其妙,低头一看才意识到自己还挽着阿多尼斯的胳膊。

    “哦,差点忘了,西里尔勋爵,他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就不坐你们的马车了。”

    说完道恩便把阿多尼斯的胳膊放到西里尔手上,转身离开了。

    道恩刚转身离开不久,阿多尼斯就立马把胳膊从西里尔手里抽了出来,丢下西里尔独自进了教堂。

    徒留被丢在原地的西里尔:“嘿!你刚刚不是还看不清要人家扶的的吗?怎么现在健步如飞的!”

    西里尔刚准备大喊让道恩回来看看阿多尼斯这幅嘴脸,就被阿多尼斯一块纱布砸在脸上。

    西里尔显然被惹毛了,他把纱布从脸上揭下来,举过头顶,正作势要扔回去。结果刚准备脱手就被阿多尼斯转过头抓了个现行。

    于是西里尔只好讪讪的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

    这家伙背后长眼睛了?

    受伤了还乱扔东西,有些人真是会演。

    道恩借着夜色一路穿梭,回到宫殿外的住处。

    侍女们的屋子大半都熄灯了,只有角落里的一扇窗户还亮着。

    “我回来了。”道恩推开门,看到了还坐在床上补衣服的玛莎。

    烛台上的那根蜡烛已经就快要燃尽,灯芯微微向一侧倾倒,只在玛莎半张苍老的脸上照出一片淡淡的光晕。

    狭□□仄的房间里只能放下一个简易的衣架和一张不大的木床。

    窗户很小,锁扣生锈,被风吹得吱吱呀呀的响着,烛火被风吹得也跟着这声响摇晃。玛莎的影子就在这片小小的光影中一会变长一会变短。

    像玛莎这样从出生起就不能说话的人,会被帝国认定为根本没有学习能力,不能接受教育,甚至不被认为是一个完整的人。

    起初这样带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很少,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几年来生来就身体残疾或者智力缺陷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没办法被分到田地和财产,只能被贵族们买下做一些像奴隶侍女这样低微的职业,还很容易受到其他侍女们的排挤。

    玛莎就是这样拥有了一个最偏僻的单间。

    屋里屋外都很安静,这个时间侍女们为了第二天早起一般都已经睡下了,玛莎显然实在等她回来。

    道恩想起昨晚没有和玛莎提前打招呼就在外留宿,心里有些愧疚,虽然之前也有为了完成任务而没时间回来的情况,但毕竟还在少数。

    道恩走到床边,在玛莎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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