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10月初,余徽晓提前结束了国外的学习,连夜往回赶。

    制作组在国外继续综艺制作的收尾工作,关于杨乐和余徽晓这一期的故事,还有一半没有录。

    马思思和黄莘的工作室,余徽晓没去,打算送给杨乐的惊喜,也被迫中断了。

    她所有的生活计划就在一夜之间被迫按下了暂停键。

    夜幕下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水蒸气让机场玻璃变得模糊,本就微弱的亮光消失在一片渺茫之中。

    杨乐拉着她的手,就在窗边,不断地打电话,有的是打给肖珊,有的是打给医院,试图搞清楚现在关于姥姥病情的所有事。

    从他们的对话里,余徽晓大概听到了一点。

    消化道出血、新的转移灶、靶向药耐药、恶病质、ICU……

    一位和肖珊相熟的医生说,这种情况,能维持两个月都很困难。

    余徽晓扶着玻璃窗,慢慢蹲下来,捂住耳朵。

    那些教材上熟悉的名词,现在变得特别刺耳。

    她不想听,也不想说话。

    她希望时间静止在姥姥生病之前。

    有时她幼稚地想,是不是只有把生活里的好运气全部丢掉,才能换一个爱她的人回来。

    她可以不读博,可以不认识杨乐,她的生活也可以永远一潭死水枯燥乏味。

    她想回地狱深处待一会,把曾经所有幻想过的天堂逐一击碎。

    她明明过了那么久暗无天日的生活,在爸妈去世之后,在高中的时候,在每次一个人面对实验失败的时候,她总能适应地很好的,但现在是怎么了?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不争气地抽咽起来。

    机场的环境很嘈杂。

    广播还在有条不紊地播送着航班号,来往的游客们热烈地讨论着即将迎来的新旅途,机场的时钟一下下地敲着,时间没有因为她的祈祷放慢脚步。

    每个人的生活都在向好,只有她……

    余徽晓站起来,挣脱杨乐的手,裹紧外套,朝着人少的地方扭头就跑。

    “余徽晓!余徽晓!”杨乐追上来,喊她的名字,“你去哪儿,你回来。”

    她的手被人一把拽住了。

    这些天来,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被一个人拽住的感觉。

    他牵着她的手,像牵着捉摸不定的风筝。

    他带她飞,他带她跑,他们跑在田野上,跑到海边,跑到人迹罕至的地方。

    即使那根线或许会在某天不经意断掉,他好像也没有一次想过松开。

    余徽晓停下脚步,顺着那只手的力气,忽然回头,没有犹豫地抱住他。

    杨乐的怀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杨乐,其实我小时候还有个梦想。”余徽晓在他怀里,喃喃着说。

    “什么梦想啊?”杨乐轻轻抚着她的头。

    “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我抬头看天空,天空中有太阳。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就飞到天上去抱抱它。”

    “然后呢?”杨乐被她逗笑了。

    “然后现在,我抱到了。”余徽晓的眼泪淹没在微笑里。

    她想对杨乐说声谢谢,但是没说出口。

    她还想说一句爱你,但是也没说出口。

    她还想吻他,但也木讷地没有做。

    他们的感情,在一个简单炙热的拥抱里轰轰烈烈。

    杨乐笑着,轻松地问:“那你知道抱到太阳的好处是什么吗?”

    余徽晓摇摇头。

    “太阳会一直挂在天上,永远都不离开。”

    ……

    北京机场,秋梨开车来接他们,下了飞机就往医院赶。

    抢救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三天,但效果都不好。

    姥姥还躺在ICU里,目前不允许探视。

    余徽晓只能站在门口,想象着里面可能发生的一切。

    杨乐跟肖珊说:“我让我爸联系了几个医生朋友,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谢谢。”肖珊客气地说。

    “单子给我吧,我去缴费。”杨乐接过肖珊手上的所有单据,就往外跑。

    等杨乐走远,肖珊叫余徽晓过来坐,随便问了几句国外的情况。

    余徽晓低着头,敷衍地说“都好”。

    肖珊看出她精神恍惚,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肩膀。

    余徽晓受到惊吓,回头看着她,抿抿唇,不说话。

    好像从小到大,她和小姨之间最亲密的举动,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姥姥提前立好了遗嘱,所有财产,包括天津的一套老房子,都是你的。”肖珊说。

    “我不用……”余徽晓下意识拒绝。

    “别拧了孩子,这是你姥姥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肖珊叹了口气,把手放下来,重新看着病房,“可能真的到生离死别的时候,人才能清醒一点吧。这些天看着你姥姥的状态越来越差,我就在想一件事。”

    肖珊看向余徽晓,“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姥姥不在了,我和这个家还有没有联系。”

    “当然有联系了。”余徽晓说。

    虽然小姨跟她一直不亲近,但毕竟有血缘关系在。

    在她认知里,这就是亲人,永远的亲人。

    肖珊摇头,“这件事我想通了。现在杨乐的事业也起来了,你又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学业上不用我多操心。等到年后我帮你们看看房子,往后咱们分开住。”

    余徽晓茫然地点点头。

    这件事虽然她心里早有打算,但从肖珊嘴里说出来,还是以这种要断绝关系的口吻,余徽晓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之前的房子我不一定留,我想去广州住一段时间,陪陪航航。不过在此之前,我会帮你们安排好一切。”

    “没关系,小姨。你去忙你的就好了,我和杨乐可以自己想办法的。这些年,我们已经很麻烦您了。”余徽晓不好意思地说。

    肖珊笑了,“跟你没关系。只是我想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罢了。”

    她低下头,沉默着看着地面,想了一会,才继续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事情不大,但是说来话长。

    肖珊眨眨眼,边回忆边说:

    “你姥姥只有我和你妈两个女儿,我们年纪差很大。我还在小学的时候,她已经是大学生了。那时候你姥姥姥爷工作忙,家里头常常就我们俩。每回放假你妈回家,洗衣服做饭,盯着我写作业。”

    “她是个不错的人,但是特强势。我算术题写错了,她骂我,不好好吃饭,骂我,起不来床骂我,衣服扣子扣错了,也要骂我……”肖珊脸上爬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可眼睛里,却闪着泪光。

    “一开始我就忍。我想,这是她的家,不是我的家。我十二年都没来过这个地方,谁会给我好脸色?后来有一回,你妈带我回了天津老家。那回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跟你爸定亲。”

    老家的亲戚们不住市里,几经乔迁,塘沽、葛沽和咸水沽都住了一些。

    因为是定亲,挨家挨户都要拜访。

    大早起,姐姐往肖珊怀里塞了一袋子果子、炸糕和糖盖儿,叫她路上吃,然后就带她上了车。

    车上还有两位家里的两位大长辈在,拉着姐姐的手,姑奶奶长,姑奶奶短。

    肖珊听着很不是滋味。

    说来那两位长辈,在她小时候,也是将她抱在怀里稀罕过的。但是现在,连问她一句都没有。

    “你妈妈是大学老师,又嫁了个高材生,家里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可我一点都不羡慕。我还那么小,就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我就是恨,我恨死你妈了。”

    “我恨她为什么是肖家的第一个孩子,为什么夺走我的爸妈,我的生活。我比她聪明,长得好,也算是个省心的孩子。我要的不多,一点点关爱就够了。可就是那么一点点,都没有人愿意施舍。”

    “徽晓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人在顺利的时候要什么有什么,不顺的时候,老天就恨不得把你一脚踹死,一条活路都不给你留。”

    肖珊从包里取出纸巾,按了按眼睛,“我就这么恨了你妈好些年,直到她死……我都没去看她一眼。”

    “你姥姥来信儿的时候,我一点难过都没有。我甚至天真地以为你妈不在了,我就能重新有一个家。”肖珊嘴角抽搐着,微笑一下,“但是没有,孩子,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段时间我脾气跟差,看着你姥姥对你笑一下都觉得难受。后来我把气撒到你身上,随便找个由头就能发一顿火。你这孩子又邪性,怎么打怎么骂就是不哭一下。可你越是不服软,我就越生气。”

    “你姥姥不拦我,偷偷跑到屋里哭。你呢,就跪在床边,低着头,不说话。你还那么小,又瘦,小胳膊小腿上全是被我打的红印子。我看着你,一下手都下不去了。”

    “那天大半夜我就想,我怎么这么畜生。没有我的话,你的童年肯定比现在幸福……我对不起你……”

    肖珊的声音弱下去,偏过头,故意不看余徽晓,“孩子,其实这些年我照顾你,只是想补偿你。我控制不住地恨你妈妈恨你,但我也很清楚不该这样。我不知道你姥姥走了,这个家会是什么样,我们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相处。我考虑了挺久,还是打算把选择权交给你。”

    “你愿意和一个这么恨你的人做家人吗?你会恨我吗?”肖珊的笑很苍凉,但很快又恢复了面色的平静,“不用着急回答我,可以慢慢想。”

    她轻松地抒了一口气,站起来,碰到路过的医生,过去交谈了几句。

    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

    余徽晓坐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发着呆。

    扪心自问,现在的感觉不像是恨,也不像是震惊,就是闷闷的,喘不上气。

    杨乐回来了,坐在她身边,一眼察觉到她的反常,问她出了什么事。

    余徽晓拼命地摇头。

    杨乐没多问,以为她因为担心姥姥的病情,太紧张了,就先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歇一会。

    她靠了一小会,觉得浑身发冷,又挪开。

    杨乐摸摸她的头,没有发烫,只是感觉整个人很不好。

    余徽晓抬起头,突然问杨乐:“如果有一个,曾经对主角还不错的人,突然变成了书里的反派,你说这本书,还能全员HE吗?”

    杨乐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你看的哪本啊,我也想看?”

    余徽晓不说话,抿着唇,重新低下头。

    傍晚,肖珊开车带他们回家。

    家里已经预备了很多好吃的,都是肖珊的朋友知道姥姥生病送来的。

    肖珊让余徽晓随便吃,但余徽晓一口也吃不下。

    她站在家门口,很久都没有往里走。

    这个家第一次对她来说很陌生,还有肖珊的脸,即使比之前和蔼可亲了不少,在余徽晓看来还是很可怖。

    她钻进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卧室的门开了,一股熟悉的晚饭香味迎面而来。

    杨乐把饭放在书桌上,扑到她身边,歪了个头,撒着娇说:“余徽晓,给我抱抱。”

    余徽晓在被子里翻了个白眼,从被子底下伸了一只拳头出去,正准备打他,杨乐却朝着那只手背亲了一口。

    余徽晓的手原地僵住。

    杨乐没有再要求她从被子里爬出来的意思,而是裹着一整个被子,把团成球的余徽晓抱在怀里。

    “我们以后做个约定吧,任何不开心的事都要说出来,好不好?”

    一只手隔着柔软的被子,摸摸余徽晓的头。

    “比如?”余徽晓问。

    “比如我现在就很不开心,因为余徽晓同学不开心,还不告诉我。”杨乐说,“我们说好要一起面对未来所有事情的,这算不算,你在骗我?”

    未来的所有事情……

    余徽晓默念着这几个字,包括会给对方带来负能量的事情吗?

    她不想让杨乐跟着自己一起难过。

    可他现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好像也很难过。

    余徽晓把她的被子打开一角,像扇贝壳开了一条缝,那条缝里正好能看到杨乐满是担心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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