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失所望

    孙嬷嬷与周禾两个,一个学的认真一个教的起劲,一时间大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经过几日的相处两人的关系越发的融洽了。不止学规矩的时候,周禾每日除了睡眠之外,晨昏起坐、一日三餐都恨不得跟孙嬷嬷黏在一起。

    她倒不是故意讨好孙嬷嬷,而是真心喜欢与之相处,前文说了周禾两辈子都亲缘浅薄,唯一的外婆将其抚养长大之后,没来得及享一天福就撒手人寰。

    周禾表面上看起来有些清冷,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否则她也不会与李氏交好,不会遇到灾荒主动为乡亲们谋划避难,更不会对偶遇的翠儿施以援手了。

    所以遇到真心教导她,又为人慈和的孙嬷嬷,周禾立马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外婆,将这份对亲人的孺慕转移到了孙嬷嬷身上。前世的时候她刚工作外婆就去世了,从此后天地间之余下孑然一身,喜悦无人分享,委屈无人诉说。

    面对职场上那些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周禾明里暗里吃过无数次亏,那时候她多盼着身边能有孙嬷嬷这样一位睿智长者,帮着自己分析利弊,做自己的引路人啊!

    可惜没有!

    好在老天带她不薄,前世没有的今生统统帮她补上了,不但谈了一场令人愉悦的恋爱,也收获到了一位慈祥的长者。好吧,虽然这个长者对她好,有多一半是看在陆允洲的面子上,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自己得到的关爱是实实在在的啊!

    这一日,陆允洲起大早来找周禾一同用饭,周禾还奇怪呢,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你早餐不都是去衙门里吃的吗?”

    陆允洲被周禾这没良心的模样气笑了:“你还好意思问,你不想想咱们多久没见过了?”

    “也没,很久吧!”周禾这话说的自己都觉得底气有些不足,自从开始学规矩,她都是从早练到晚,真的很久没有见到陆允洲了。

    不过她还是坚持解释道:“这不是时间紧迫嘛,宫里陛见的规矩又多,我这不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丢了你的脸嘛。”

    “来来来,咱们的好殿下,我今天亲自服侍您,给您布菜可好?”周禾说着将陆允洲按坐在餐桌旁。

    陆允洲反手将周禾拉着一起坐下:“谁让你干这些了,知道你这阵子学规矩辛苦,如何还忍心要你服侍,你才正经该多吃些才对!”说着给周禾夹了几样她平日里爱吃的菜,心疼的说:“这些日子你都累瘦了。”

    周禾笑呵呵的:“瘦点更精神呢!再说我也没瘦,只是殿下心疼我才觉得我瘦了呢!”

    陆允洲板起脸孔:“你这规矩是学的真好,已经知道一口一个的对我用尊称了?”

    周禾干忙笑着讨饶,陆允洲这才好了。

    两人正亲亲热热的说这话,孙嬷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看了个满眼,她冲着要想自己施礼的红樱摆了摆手,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孙嬷嬷心里默默念着:陆娘娘,您在天上看见了么,咱们殿下如今终于找到自己的意中人了,以后再也不是孤单单的一个了,奴婢这心里高兴呢!

    孙嬷嬷笑着笑着,眼圈就有些红了,她拿手帕沾了沾眼角,自言自语道:这老货,越老倒越发的爱矫情了。

    周禾的用功一点都不多余,果然老皇帝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准备,在她进京仅半个月后就告诉陆允洲想要见一见,他嘴里说的那位极好的姑娘。

    周禾听了这消息,倒也没有过于紧张,自从来到京城听说将要陛见,她这心就一直提在了嗓子眼,如今总算有了确切的消息,反倒是有了一种尘埃落定之感,心里踏实了。

    她看了忙不迭给自己挑选进宫穿戴的红樱等人一眼,就又回了自己日间联系规矩的此间,继续用功去了。

    孙嬷嬷看周禾这临危不乱的样子,心里再次点头: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就凭这份沉着稳重,此次陛见先就成功了一半。

    皇太后早亡,中宫皇后亦已经过世,这后宫中论身份尊贵的便是郑贵妃了,老皇帝不便单独召见周禾,便已贵妃之名召其入宫。

    这一日清晨,碧空如洗、候鸟高飞,周禾带着一众人等的殷殷叮咛嘱托,在红樱红芍的陪同之下,坐上宫中派来宣召的马车,一路车轮滚滚直奔皇城而去。

    周禾是郑贵妃宣召入宫,并不用似寻常命妇般在宫门内排队,她的视线透过淡银色的薄纱窗帘,落在绵延至远处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朱红宫墙上、晨光中此起彼伏的宫殿建筑上,檐角上矗立着的姿态飞扬的各式脊兽上,熠熠生辉的反射着太阳光辉的琉璃万上。

    这种由辉煌壮观建筑给她带来的强烈震憾,时时刻刻提醒着周禾:你真的已经到了一个封建社会,居住在这里的人可轻易操纵你的生死,切勿像前世一般轻慢,要时刻谨记谨言慎行,保命要紧。

    侍卫检视过腰牌,宫车进入宫门后辘辘行了盏茶的时间,宫中派出的陈嬷嬷请周禾下车。

    周禾抬头,细细的风拂动她的衣裙,面前又是一道朱门,朱门上方悬一块尺方大小的青石,上面篆刻明文:正德。

    陈默默嬷嬷见她抬头看这门,轻声解释,“过了正德门,便是后宫了。”

    周禾微微颌首,略提裙摆迈过朱红门槛,一路皆是朱墙黄瓦,重檐宝殿,间或有着藏青、藏蓝色的内侍或穿红着绿的宫人经过。

    看得出宫中的确规矩森严,好多青衣内侍或宫女,遥遥见着她们一行,便提早默默避开,这一路行来倒是十分顺利,周禾心中预想的为难并未出现。

    不过她心中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陆允洲与郑贵妃不睦,他又得罪了郑贵妃身边的人,怎么看郑贵妃也不像会善待她的样子。便是郑贵妃不屑于跟自己这么个草民一般见识,俗话说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周禾一点都不觉得,周嬷嬷会放过找自己麻烦的机会。

    周禾随陈嬷嬷沿着青砖砌的宫道又走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远远望见一处极高屋脊上,一对七彩脊兽引颈向天而立,端的是十分气派。

    转过一道弯,就见朱红大门敞开的一座极华美宫殿,那对琉璃脊兽赫然高居此殿琉璃顶。朱门之上高悬一道黑底金字匾额,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墨字:

    凤翔宫。

    陈嬷嬷引着周禾自宫门而入,沿着抄手游廊进了一处偏殿,陈嬷嬷让周禾暂在偏殿屋内等侯,自己先去前头复命了。

    不消些许功夫,就有小内侍过来道,“娘娘宣周姑娘进去说话。”

    周禾有些紧张的与身边的红樱对视了一眼,见她已经全无了在王府内的闲适淡定,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就知道她此时定然也是紧张极了。

    周禾给了红樱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就着她的手缓缓起身,随着引路内侍一直到凤翔宫正殿。有宫人打起帘栊,一阵沁人心脾的芳幽香气扑面袭来,周禾神魂一振,打起十二分精神,迈起脚步,走向殿内。

    殿中隐约传来女子说话声,周禾垂眸敛目,静侯在珊瑚珠帘外,宫人进里间回禀:陛下,娘娘,周姑娘到了。

    里面很快传一句:宣周姑娘进来说话。

    周禾敛神静气,迈开步子,大脑飞速回忆着孙嬷嬷之前教导的礼仪,在宫人放下的跪垫上行这些日子苦练的宫廷大礼。

    听到头顶一声低沉的,“平身”,周禾恭谨起身,仍半低着头,不敢言语。

    就听另有一个悦耳的女子的声音,“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周禾便大大方方的抬起头,进入眼帘的是位极为貌美的尊贵妇人,鬓发高耸上头的饰物随着身体的晃动发出耀眼的光,一身香妃色衣裙,眉目如画如同仙女降落九天。

    在在身旁坐着一个身穿淡黄色圆袍的男子,他额角鬓发染上些许霜色,一根玉簪挽着发髻,眉眼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英姿,可惜如今带着一脸酒色过度后的浮肿,将其容貌大打了折扣。

    周禾只是略略抬头,之后便又恭谨的垂目,不敢再看。

    再说穆宣帝,之前儿子三番两次的跟自己说中意的姑娘是多么多么的好,如今一见真是大失所望,此女不过中人之姿,勉强能赞上一句清秀,关键体态并非京城贵女中常见的弱柳扶风,而是有些过于康健了些。

    再说肤色,世人皆以肤白为美,这姑娘肤色却是黄中带黑,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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