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之人(十)

    这几日,临近陛下生辰宴,宫人大多洋溢着喜色面容,宫中悉数装点起来,这是继先帝三年丧期之后,迎来的陛下第一个生辰,楚檀汐希望它盛大,希望许君韶能收获降世以来第一个最好的生辰宴。

    可惜,宫中亦有传闻,娘娘与沈侍臣愈发冷淡,坊间关于废除禁苑的事亦有了众说纷纭的看法,沈家不知传了多少封家书到墨竹轩,皆被许宸奕一把火烧掉。

    是夜,宫中烛火葳蕤,许宸奕独自从承恩殿回墨竹轩,他还未走几步,便察觉了身后有人跟着,男人嘴角扬起一道弧度,加快步伐,果然身后的宦官亦加快步伐。

    许宸奕给他留了出手的机会,下一秒他被一把刀抵住后背,许宸奕侧目去揣度那黑暗中宦官的面庞,他的头低的很低,黑夜的加持确实无法分辨。

    宦官压低声音:“家主让奴才来警告一下沈侍臣,最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如果无法留在禁苑为娘娘吹枕边风,沈家不介意少一个少爷。”

    “呵,是吗?”许宸奕轻笑一声,他反手捏住匕首,没有在意锋利刀刃划过的血淋淋的伤口,在宦官惊讶的眼神中,他一把捏住这人的脖子,他将人轻而易举提了起来,那人为了挣扎自然将匕首扔下。

    许宸奕歪着头轻蔑地嘲弄眼前的人,“你应该是有点身手的,只是你觉得,你们那三脚猫的功夫,来多少人能杀了我?”

    许宸奕手一点点发力,他表情平淡,喜怒不形于色眼眸中的戾气很重,那宦官看着眼前的沈景初仿佛看见了先帝一般,在惊恐害怕中最后销声匿迹。

    那人扑通落地,楚檀汐身着斗篷从一旁阴影出走出来,她摘下兜帽环手看着地上表情狰狞的宦官不屑一笑:“故意的?”

    “你又不怕。”许宸奕笑了笑,却将滴着血的手藏在了身后,他注意到这里有两人躲着,确实没想到是楚檀汐,还想着一道解决来着。

    “王德忠,辛苦你了。”楚檀汐转过身。

    黑暗中王德忠走出身,他阴鸷一笑,自然明白了楚檀汐的意思,“老奴明白。”说着便拖起地上的宦官离开。

    “看来你当初没掐死我还真是手下留情。”楚檀汐嗤笑一声。

    许宸奕一愣,楚檀汐还是一如既往地记仇:“现在想明白了,那时候是真觉得舍不得。不过......”

    许宸奕一点点走近人,他将楚檀汐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男人在她耳边轻声说:“沈家......可是要我给娘娘吹枕边风呢。”

    楚檀汐淡淡一笑,她拽住许宸奕的衣襟向下一拉,两瓣柔软的碰触,许宸奕睁大眼眸,旋即闭上,他一点点享受着来自楚檀汐的主动,不断地在温暖之间索取。

    楚檀汐抱着他净瘦的腰身,这几日许宸奕为了行动方便,穿得倒是利落,甚至摘掉了以往的披发发冠扎起了高马尾。

    楚檀汐抵着他的胸膛喘息之际也能感受到头上微微洒下的热气,“枕边风还用你吹啊?”

    许宸奕无奈一笑,干脆单手将她扛起在肩头,楚檀汐一怔,“你放我下来,这是宫里!”

    “无事,娘娘穿得隐蔽,臣权当抓了个刺客。”

    任由楚檀汐怎么收拾他,许宸奕都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就这样被人硬生生扛回到了墨竹轩。

    许宸奕将她放到床榻上,他一点点凑近:“现在没人了,侍臣可以吹枕边风了吗?天天佯装和娘娘闹矛盾,侍臣都不爽好久了。”

    楚檀汐知道躲不过了:“好啊,那哀家听听,哀家的侍臣想要撺掇哀家做点什么。”

    许宸奕单手抚摸着她的脸庞,楚檀汐看向他另一只手,自然知道了那匕首上的血是哪来的了,女人垂眸一笑将他的手推离,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了纱质布条。

    她将布条蒙住了许宸奕的双眸,也并非看不见,只是朦胧之中隐隐约约勾勒出的身影模糊却又带着熟悉的气味,楚檀汐抓住他一只手,却发觉他还是把另一只手藏在身后。

    “拿出来。”她开口,循循善诱,眼前这个人明明嘲弄她连目睹杀人都不害怕,却又担心自己触目惊心的伤口会吓着她。

    “什么?”许宸奕歪头。

    楚檀汐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腕,好在许宸奕没有抗拒,乖乖拿出了那只缓慢滴着血的手。

    楚檀汐还未开口问,许宸奕便先她一嘴:“娘娘,很疼,您温柔些。”

    女人嫌弃瞥一眼这看起来有一些委屈的男人,那个曾经暴戾到甚至会自我伤害的君王如今却对着她装起可怜,会说一句“好疼。”

    楚檀汐轻轻舔舐一口,血腥味很快蔓延,许宸奕微微皱眉轻哼一声,倒不是疼而是有些发痒,他的额角有点冒汗,不知道是不是看不见楚檀汐的原因,耳朵竟然有些泛红,楚檀汐轻笑一声,然后将布条小心围着他的手掌包上几圈。

    她动作有些生疏了,这种包扎的事只在以前为许宸奕做过,看着血微微渗出来一些好在在红色的布条上并不明显,她轻吻许宸奕的额头。

    然后将布条绑住他的两只手,一点点按到头上,“交给我。”她这么说。

    许宸奕看着眼前的朦胧,感受着身体的反馈,他仰起头伸长脖颈,喉结上下滑动,额角的汗顺着脸庞滑落,直到在他挣扎之时,布条歪斜,一只眼眸终于看清在暖黄灯光下她的神态。

    “想好枕边风怎么吹了吗?”

    他点点头,早就想好了。许宸奕有些满意的餍足,又带着欲求不满的渴望看着她明晃晃的雪白,他的手挣扎不开,他也不想挣扎开,“希望日日如今朝,年年有今夕。”

    “你......”楚檀汐不屑一笑,“禽兽。”

    ——

    许君韶生辰那日帝京的雪丝毫没有逊色的意思,城内张灯结彩,楚檀汐下令解除了几日的宵禁直至年关结束,番邦来客也好,帝京民众也罢,在双喜临门的时刻,喜悦活跃在每个人脸上,纵目望去,白雪与火红的交融点缀这偌大的古城,繁星几点不敌坊间夜昼灯火。

    宫内,觥筹交错,亦有外使前来共贺,许君韶同众人举杯,他已经摆脱了以前的害羞拘谨,愈发得心应手,倒有些最一开始许宸奕的自得模样。

    楚檀汐宴请朝臣,还特意让沈家二叔坐的离许宸奕近一些,宴席上沈二公没少去瞥沈景初,却都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应,许宸奕坐在那一身生人勿进的气质很少有人来打扰他。

    “既然我朝中重臣都在这,那哀家便宣告一件事。”楚檀汐举杯,“哀家决意废除禁苑,苏子衿与杨珏各自安好从此不再过问,周夷将调任司天监从事,至于沈侍臣沈景初,哀家决定调任前朝,此人才华出众,见识匪浅,若为前朝之人必能为我大燕再做贡献,只是......哀家不知,这沈侍臣是该承袭生父之爵位,还是另有筹谋?”

    楚檀汐看向沈家席位,席位上臃肿的男人果然坐不住了,连那两撇胡子似乎都气的翘了起来,他慌忙从宴席中起身跪在席间道:“娘娘三思啊!臣侄子景初胸无点墨,臣自知景初资质浅薄不足为大谋;况侍奉娘娘已久怎可以后宫之人的身份成前朝之臣,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哦?沈侍臣胸无点墨,这似乎和哀家认识的沈侍臣不大一样,沈公爵的意思是哀家看人眼光不行?”楚檀汐反问。

    沈二公擦了擦汗,向其他人递了个眼神,自然有人意会,纷纷站了出来,指摘沈景初的身份难登大雅之堂,这些自诩名流之人自然看不上沈景初这种以色侍人还要压他们一头的人,无论男女。

    楚檀汐叹口气,力排众议这件事她都已经快做的习惯了,她面对的更多的是一个利益群体,当利益偏向他们时,是否符合礼法是否合情合理便另当别论。

    “此事,朕亦知晓也同意。”许君韶开口,他相信他的母后,无条件站在他的身后,他的心愿如今来看除了做到母后说的仁君之外,他亦更想做到一名可以保护自己母亲的孩子。

    “娘娘三思啊!”瞧着这幅局面,沈二公慌了。

    楚檀汐勾唇一笑,轻轻阖上双眸:“沈公爵莫急,哀家在等一个人。”

    等人?等谁?沈二公看向宴席间平淡坐着的沈景初,这一刻许宸奕终于转目光看向他,他的神色不带一丝波澜,只是安静地在高堂之上这般看着自己,就好像审视众生的神仙。

    不等沈二公放松,殿外击鼓的声音阵阵传来,铿锵有力、干净利落。

    “何人击鼓?”楚檀汐问道。

    “沈家之女,沈景云。”王德忠答道。

    “等到了。”楚檀汐睁开双眸,饶有兴趣地看着沈二公在听到那句话时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

    沈景云一袭红衣穿得并不妥帖,她的头发亦有些凌乱,女人的嘴角带血,眼神却格外坚毅,她怀里紧紧抱着问卷,赤足站在沈家宅中,这是她幼时的家如今的噩梦,她的脚踝上还有勒红的印子。

    沈二公的夫人抱着自己的小儿子恶狠狠瞪着沈景云,沈家的家仆不敢轻举妄动,羽林卫围着沈景云护了一圈。

    “二叔母,你们输了。”沈景云强扯出一个笑容,“你们欠我阿爹阿娘还有景初的,我都会讨回来。”

    “别想了!娘娘不会因为这些大动干戈!”沈二夫人此刻说不得多好,她怒目圆睁,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恐慌。

    当初沈景初身边的人被意外调走,沈二公一家就提防沈景云和沈景初串通一气,沈景云在沈家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笼络了不少家仆,加上身子不好为人软弱,沈二公一直没有动她,以此来拿捏沈景初。

    可沈景云不知道暗中收集了多少情报,只为一举扳倒沈二公,夺回本该属于她弟弟的,属于她们大房的爵位。

    沈二公将她关了起来,她死死守住所有的文卷证据,无论是相信姐弟默契也好,还是相信先帝的生性多疑,她在用自己的命去赌宫中那俩人不会坐视不理。

    好在,沈景云赌成功了,不,也许应该说是沈景初选对了人,许宸奕信守了当初的承诺。

    风雪正盛,影跟在沈景云身边,沈景云走的每一步都很坚定,雪在脚下融化的感觉,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她的这么久的沉默在她的每一步脚印下爆发,她抬头看着久违的惨淡的日光,却是那么庆幸,这场十几年的斗争可以宣告结束了。

    “沈姑娘,可需要一双步履?”影有些看不下去,开口问道。

    “有劳了。”她浅浅一笑。

    影让人在就近的步履店购了一双红色翘头履,影附身熟练地就要为她穿鞋,却让沈景云一瞬慌乱。

    “不用了,我自己来。”沈景云自己抬起那双青一块紫一块的双足小心放入步履内,新的鞋履总是会磨脚的,但是这点疼痛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影看了一眼便躲过去目光,他知道,这种日子楚檀汐曾经也经历过,所以楚檀汐才会让影来办这件事,所以她会说“影,这件事交给你我才放心。”

    沈景云从马车上下来,她一步步走向高台,拿起鼓槌,她看向这满目的苍白,轻轻闭上眼睛,沈景云想到了许多的事,甚至回忆起了小时候和沈景初在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

    沈景云将自己衣服与发髻微微整理,她昂着头带着最后的必胜的决心,她要不留一点狼狈,看着自己那对虎狼一般的二叔二叔母走向落幕。

    “景初,虽然你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阿姊做到了,沈家长女做到了她能做的最牛的事。”她扯出一个笑容,一槌又一槌地敲击,鼓声穿透了内心的震撼飘扬在帝京城内每一个角落。

    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她迎来了自己的曙光。

    风雪吹起了她鲜红的衣袂,也吹着影怀中的文卷掀翻几页,长袖飘动,发丝飞扬,鼓声阵阵,往事种种都在少女的脑海中涌起而又消失,曾经的少年事也只有自己记得了。

    对沈景云来说,从始至终都是沈景初选择了许宸奕,她尊重自己那骄傲弟弟的所有选择。

    “宣,沈氏之女沈景云觐见!”

    宫门向她打开,沈景云平淡地接过这些年所有的证据成果,穿过午门,踏足在这片风起云涌的土地,她看到金碧辉煌之下悠然自得的楚檀汐,以及高位旁那熟悉的身影,她跪下/身子,将文卷捧过头顶,嘴角的血迹还残留了一点,嘴唇已经起了皮,平时那说话都气短的女子,此刻却中气十足道:

    “臣女沈景云,击鼓状告当朝公爵沈二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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