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毒蛊(一)

    王德忠将沈景云整理的文卷拿了上来,楚檀汐草草翻了几眼也就心里有数了。

    “请沈姑娘到偏殿休息吧。”楚檀汐看向沈二公以及他的党羽,“沈公爵,还想赌一把吗?”

    沈二公表情强撑着,没到最后一刻的宣判他绝不轻易认输:“臣不认。”

    “好,那先押入大牢,日后问刑,便让大理寺督办此事。”楚檀汐下令,她再次展露和善的笑容,“闹剧就到这吧,陛下的生辰宴才更至关重要。”

    楚檀汐默默攥住许君韶的小手,他的手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看来刚才没少强撑着为她这个母亲撑腰。

    一个时辰后,宴席已散,许君韶也有些累了,目送着大殿内的人一点点走空,小人倚靠在楚檀汐的怀里,这和课业学习一样又难又累,许君韶心中抱怨道。

    “陛下,侍臣还有贺礼,你要去看吗?”许宸奕蹲下身,轻轻拍着许君韶的后背。

    “沈侍臣不是送了宝石镶玉兽纹匕首了吗?”许君韶问道。

    “那不是真正的贺礼,现在若是还有力气臣便带你去,若是陛下累了,就来年再说。”许宸奕故作神秘惹来了许君韶的兴致。

    许君韶看向楚檀汐,楚檀汐点点头这便算是得到了许可。

    许宸奕抱起许君韶出了大殿,他轻功极好,寒风吹拂在许君韶脸上,他睁大双眸在许宸奕怀里看着帝京高空的景致,不同于在城墙之上的眺望,似乎眼前看到的人间烟火更加真实,更加想要让他记住。

    许宸奕抱着他到了一家旅馆,那家旅馆的老板是西域女子,相当热情,店内此时依旧载歌载舞,只是他们没有进去的必要。

    “陛下且等一会吧。”许宸奕开口。

    片刻之后,一名北狄打扮的女子领着小女孩出现在他们面前,小女孩穿着火红的狼绒夹袄,编着许多辫子,头戴宝石,她看到许君韶眼眸便亮了,立刻跑了过来。

    “阿沁!”许君韶惊讶之后便是喜悦洋溢在脸上。

    他看乌兰沁半天,几个月不见乌兰沁长高了不少,乌兰沁伸开双臂,许君韶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他却不好意思,还是女孩深深地主动抱住了他。

    许宸奕垂眸一笑:“陛下,喜欢这份重逢作为生辰礼吗?”

    “喜欢!”许君韶转身笑着,“最得朕心!”

    许宸奕仍旧笑着却没有过多表示,他转身看向眼前一身北狄打扮的女子,她一身绛紫衣裙,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眼神却带着警惕。

    “你是谁?”她开口问道。

    “你如今又是谁呢?许菀还是阿依慕?”许宸奕反问。

    “北狄都在传闻先帝已死,我眼前的是如今太后娘娘身边的沈侍臣还是之前那暴戾无常的许宸奕?”许菀相当警惕。

    “我现在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许侍臣。”他歪头一笑,似乎很满意这个身份。

    这却让许菀相当无语,许君韶打招呼要带着乌兰沁去帝京转悠,许宸奕便同意了,让暗处的墨崎随行跟着。

    “久别重逢,我也很意外你居然活着。”许宸奕开口。

    “当初你流放了所有一脉之人,其实你早就知道那些人在路上活不下来,却还是让他们放了我一马。”许菀开口,“我们都认为你是个祸害,不通感情不会求饶,任由当初你的母妃利用,但我却不想做那个恶人,哪怕被迫无奈。只是没想到,我的逃避,居然换来了最后的一线生机。”

    许宸奕当初是有些理智的时候选择让潜龙卫的人放她一马,后来也就忘了这件事,但是许菀能活下来不仅仅是得益于自己,更多是她自身,能在连天戈壁之下活下来,能从一名流放的郡主到如今的北狄王妃。

    许菀说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做恶人,总是在逃避,事实上,她是知道不轻易得罪一个人,知道如何让自己圆滑地活下来。

    “都过去了,如今我也不是之前的许宸奕了。”许宸奕开口。

    “看出来了。”许菀开口,“你身上,有人气,是和以前的死气沉沉不一样。”

    人气吗?许宸奕思索片刻,他确实在学着重新做人,重新接纳身份与感情。

    “但我私心,还是不希望阿沁和中原帝王家来往。”许菀开口,“我从那个泥潭爬出来,自然知道其中艰险,尽管你只有那一个孩子,但中原帝王座椅上的人,心永远是冰凉的。阿沁是北狄草原上被宠着长大的,她日后要做的也只是可以奔腾在草原上骏马、翱翔于天空的雄鹰,而不是四方天地之内的小鸟。”

    许宸奕知晓许菀的话是什么含义:“我知道,这算......最后一次。”

    许宸奕和许菀转身看向不远处糖人摊子那笑颜明媚的两个孩童,只是,这世上很少有人能挣脱生来的宿命。

    许宸奕一直在这陪着许君韶,他没有开口催促,许菀也没有,直到许君韶察觉乌兰沁有些累了。

    “我们回去吧。”许君韶拉着许君韶的衣角。

    “想好了吗?不多......再玩一会?”许宸奕言语温柔又似乎意有所指。

    许君韶看向乌兰沁倚靠在许菀怀里,思索片刻,他的神色是从未有的认真,他最后点点头:“阿沁累了,我们回去吧。”

    许宸奕抱起许君韶,许君韶趴在他的怀里,许宸奕看不到小人的表情,他向许菀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开。

    帝京最后一次烟火正在空中绽开,许宸奕听见小孩在他耳边语气忍者颤抖道:“朕再也见不到阿沁了对吗?”

    许宸奕不知道如何回答:“不一定。”

    许君韶没有再追问,他在课业上素来是喜欢刨根问底的小孩,不明白就要问,明白了就不问了,所以他这次没有问。

    “你愿意吗?”许宸奕开口。

    “愿意。”许君韶在男人怀里点点头,“阿沁是她自己,她能选。”

    许宸奕没有答复,许君韶不知道是真的玩累了,还是不愿意再去想失去朋友的结果,他就在男人的怀里很安静地睡着了,今日,许君韶给许宸奕上了一课。

    许宸奕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心疼他这个懂事的儿子,好一句:“她能选。”

    许宸奕前世习惯了只要是自己想要的,那就不择手段地夺过来,如今他才知道,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他希望楚檀汐也能选。

    承恩殿内

    楚檀汐召见了沈景云,沈景云已经收拾好了许多,衣衫整洁,她步履从容,两人核算着书卷中所用的证据,大理寺卿在一旁核对整理名单。

    待到全权交接给大理寺卿后,承恩殿内只剩楚檀汐、沈景云、王德忠三人。

    “沈姑娘,此事了结之后你打算做什么?”楚檀汐撑着头看向面前虽是弱柳扶风之姿却坚毅不可折的女子。

    “也去会自己开个私塾吧?臣女不知道,臣女前半生到今时今日都只希望这场战能赢。”沈景云开口。

    “你不会输。”楚檀汐道,“哀家信你。”

    “多谢娘娘厚爱。”

    “私塾夫子的话,太委屈你了,你有学识,字也写得好。有没有想过入宫来?”

    “我对后宫贵人之事不多了解......”

    “哀家是说,前朝。”楚檀汐一顿,“开春便是殿试,你可愿一试。”

    沈景云在听到前朝的那一刻眸子一亮,旋即又觉得不可能:“我朝从未有此先例。”

    “你觉得哀家开的先河还不够多吗?”楚檀汐垂眸一笑,“你的学识用在私塾、后宫都委屈了,不如与这天线男子搏一把,赢了就当哀家又开了条先河,输了,再去私塾也不迟。”

    “臣女,愿意一搏!”沈景云作揖行礼道,她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沈景云准备离开时,许宸奕刚好带着许君韶回来,两人对视一眼,许宸奕颔首一下,沈景云这才反应过来,亦颔首回应。

    过去不可追,眼前人已经不是当初叫她阿姊的沈景初了,沈景云也该把握属于自己的未来。

    二人擦肩而过,他抱着许君韶向高堂走去,她一步步迈向承恩殿前的金銮殿。

    ——

    临近年关,大理寺督查沈二公一案已经了结,结局自然是沈景云的胜利,沈二公被剥夺了承袭兄长的爵位,与楚强一起日后处刑,禁苑已散,许宸奕以沈景初的身份承袭爵位,步入前朝,周夷被派往司天监,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沈景云与江瑜瑾安心备考,帝京的雪似乎在这几天随着年关的到来逐渐消失。

    春节那天,竟然是个意外的晴天,也好,倒是印证了又将迎来新一年的春天。

    早朝散时,周夷在金銮殿附近等了许久,看见朝臣一个个出来,他一眼就瞄准了许宸奕,立刻跑了上去:“禁苑解散我还真是不习惯啊,虽说依旧还在宫内居住,但总觉得少了些许乐趣,沈兄你倒好,帝京之内还有了自己的宅子。”

    许宸奕看着这依旧自来熟劲头的周夷,似乎禁苑几日独独他心上没事活的逍遥自在,还真是适合在司天监做活。

    “我不喜欢住宅子。”许宸奕开口,他喜欢宫内,离楚檀汐近一些。

    “好好好,我当然知道沈兄心中想要的是什么。”周夷一开扇子,“话说,我听了一些南疆的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自然没有,你不必操心朝堂之事。”许宸奕撇了一眼周夷,周夷立刻摆出一副求饶的嘴脸。

    南疆之事便是崔长青,对许宸奕来说,将死之人不足为据,还不如看看这人能做出什么事来。

    “今日早朝散的早,娘娘考虑到各家人呢都要回去团聚,不知沈兄你今天打算怎么过?”周夷跟在许宸奕身边,他看见许宸奕不耐烦的神情立刻接住自己的话,“害,你看多余我问,沈兄必然要和娘娘陛下一起度过。”

    “你不和家人去过吗?”许宸奕反问。

    “我?我就不去了,他们也不缺我这个人,过年街道热闹,随便上街都能听点市井传闻,我还是喜欢做点我喜欢的。”周夷没心没肺地说道。

    二人走了没几步,就看见王德忠在那等着许宸奕,周夷立刻了然,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个意会的眼神就转身离去,许宸奕转头看向周夷的背影,不知为何周夷似乎能和所有人都说上几句话,可是走时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又是那样的落寞孤独。

    王德忠走到许宸奕身边行了个礼数:“许侍......不,现在应该叫许公爷了,娘娘让奴才来告知一声,今日夜晚登完城楼与民同庆之后,便会去公爷那做客,吃顿家常便饭。陛下和您亲厚,娘娘又看中您,老奴希望,许公爷可以好好准备一下这家庭团圆饭。”

    “我知道了。”许宸奕似乎是想到什么,“可不可以,多加两个人?”

    “谁?”

    “沈景云和周夷。”许宸奕开口。

    王德忠了然地嗷了一声,“这个老奴做不了主,奴家替您问问娘娘。”

    “有劳。”

    ——

    是夜,楚檀汐一身大红凤袍雍容华贵,许君韶一袭明黄龙袍头戴冕旒,由女人牵着,一步步登上承天门,这是大燕历代君王年关的传统。

    许君韶听着城楼下百姓的欢呼与称赞,他不喜不悲,俨然一副老成的模样。君王是如何的存在,楚檀汐的教和他自己亲眼看到的都会是很好的教学。

    与民同庆只是片刻,马车驶向帝京沈景初的府邸时,许君韶还是一脸正经,直到院门打开,暖黄的的灯火氤氲着年夜饭蒸腾的热气,许君韶看向那桌案边细心查看清点每道菜品的男人。

    如果,沈侍臣真的是自己的父皇就好了。

    其实,在他心里,父皇,早就不是那么不可替代的人物了。

    楚檀汐看向院子中笑嘻嘻的周夷,还有正摆放糕点的沈景云,还有楚檀汐身后跟着的感动落泪的王德忠,当初许宸奕向她做这个请求的时候,她真的很高兴,也许他已经知晓了何为家人何为朋友。

    “久等了。”楚檀汐开口。

    “等娘娘,何时都不算久。”许宸奕走过来扶着人落座,“这发冠很重,繁文缛节不必带我院里,若是和陛下都不自在不如让人引着换了。”

    “好。”

    楚檀汐再回来时,一身从简,头发只用发带绑住,周夷正一个劲地给许君韶夹菜,她有些啼笑皆非,干脆做到了许宸奕身边。

    “周夷,你真该谢谢陛下年纪小,把你当长辈不收拾你。”许宸奕开口。

    “小时候不好好喂喂,我都怕长大长不高。”周夷从不让别人的话落在地上。

    沈景云有些慌张地拍着许君韶后背,手边递过去水杯,看得出许君韶不服输吃的噎到了。

    这幅打闹的画面,其实对这些所有人来说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是他们能在当下就不去想过去,如今能停留定个在这一刻就很好。

    周夷灌了许君韶几杯酒,又把自己撂倒了,沈景云带着小陛下去休息,楚檀汐和许宸奕二人从屋内出来看着周夷被家仆架走。

    楚檀汐嗤笑一声:“周夷其实不擅长喝酒,但就是爱玩。”

    楚檀汐再转身时,许宸奕正含情脉脉看着她,他的脸庞有些泛红。

    “你也是。”楚檀汐补充道。

    “这次真没醉。”许宸奕露出笑容。

    雪花从漆黑的天空落下,楚檀汐抬头看着苍穹,“又下雪了,我还以为能等到开春都不会下雪呢......”

    下一秒,许宸奕捧起她的脸颊深深地吻了下来,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两人的黑发上,楚檀汐没有挣扎,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温度。

    片刻之后,两人彼此注视着。

    “这是第一个,与你好好度过的年,如果可以,我贪恋以后都用这种日子。”许宸奕开口,“这比我想重来一次,更加迫切。”

    楚檀汐听完紧紧抱住许宸奕,她环抱着他的腰身抓牢他的衣裳,“抱住我。”她开口。

    许宸奕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加深了这个拥抱,二人在雪夜紧紧相拥。

    那一晚,许宸奕的怀抱没有一点松懈,他将下巴垫在楚檀汐的头顶上,怀中的女人啜泣着,宣泄着所有的委屈。

    他不知道她在哭什么,楚檀汐也不说,他没有办法,哪怕松一点点也会被楚檀汐牢牢抓紧,似乎害怕眼前的人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

    许宸奕心想,那就让他们,永远记住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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