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深锁

    高公公当天夜里翻墙进来的。

    任烟行睡得正香,就被人推醒。她睡得正黏糊,还以为是方小主又起了什么幺蛾子,譬如说半夜陪她看流星种种。

    “小主,要是还是看什么流星,就不必再推奴婢起来了,奴婢真的困得不行,明早还要早起干活呢。”任烟行闭着眼睛嘟囔道。

    “什么小主?你要不还是睁开眼睛看看,我到底是谁?”

    是个男人的声音。

    冷宫里进男人了?

    听到这声音,任烟行一下子就被吓醒了,瞌睡虫一下子就散个干净。

    她猛地坐起身,拿起枕头就往声音的方向砸。

    她这枕头虽然是软枕,可是边角还是有些硬挺的砸人应该也能砸痛。

    那个男人飞快捉住她的手,低声说道:“是我,高长安。”

    嚯!竟然是高公公。

    那就更得砸了,若是不砸,不就是在这儿等着人家灭口呢吗?

    任烟行抡枕头抡得更加起劲儿,只可惜半点儿都没有落到高公公身上。

    高公公站在那看她闭着眼睛抡,顿感无语。

    “要不你睁开眼睛,看准点儿再砸?”高公公提醒道。

    任烟行睁开眼睛,看到高公公离自己一尺远,她再怎么抡似乎都触碰不到他。

    “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也不反抗了,你放马过来吧!”任烟行撇了手中的枕头,张开手臂等着他来杀自己。

    “咱家为何要杀你?”高公公莫名地道。

    “当然是因为我早上看到皇后娘娘来冷宫找太妃了!”任烟行给了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高公公:……

    “这事只有你我知晓,皇后娘娘并不知道,又为何让咱家来杀你?”高公公耐着性子道。

    任烟行瞪着他道:“那你半夜翻墙到我床边来干什么?”

    若说不是灭口谁信啊?

    高公公转头看了一圈,提了个椅子在她床边坐下,道:“咱家是来找你好好聊聊的,看看咱们两个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

    原本看他的视线,以为他在找地方泼油放火,任烟行甚至都已经盯上角落里的水桶了,只待火一起便将水桶泼在被子上冲出去,顺便叫醒隔壁睡着的方小主一起逃出生天。

    没想到,高公公方才竟然仅仅是想找个凳子坐下,甚至还说要解决两人之间的误会。

    诚然,任烟行不觉得两个人之间存在什么误会,可是人都坐在自己床边了,不聊也不现实。

    “说罢,为何醒来以后就躲着咱家?”高公公的手撑在自己腿上,面具后面的眼睛发散着冷光。

    任烟行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道:“你既然把我当成替死鬼放进废宫里了,还怪我为何躲你吗?”

    说罢,任烟行还觉察出自己话中似乎还暗含着一丝委屈。

    之前的她确实太过信任高公公,即便别人说他不好的话,任烟行也没当真。

    可是在当时的方小主提醒她远离高公公,切勿当了他替死鬼的时候,她不顾一切地冲回废宫,而废宫里却没有他的身影不说,一场熊熊大火直接将她的性命也解决在那里。

    这样的事实经过,由不得任烟行不那么想。

    “咱家何时将你当成替死鬼了?”高公公瞳子瞪得溜圆。

    “就是我还是琴师任烟行的时候,你不是刻意让我回废宫,之后自己躲起来了吗?直到我临死之前,才从窗户缝隙看到你那张新做出来的,闪得反光的黄金面具。”任烟行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有如蚊吶。

    那是在算不得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她甚至再醒来之后都不愿意再回想。

    “咱家那时候是面具才做出来,正巧去宫门口找采买太监取面具了。何时把你当做替死鬼了?”高公公说着声音有些变调,“我赶回去时,门已经打不开了,火将整个宫室都烧毁了。等到我破门而入的时候,你已经没了气息……”

    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显然那场记忆对他来说也有些痛苦。

    “至于现在的你,当时咱家确实没认出来,在你得了瘟疫烧了许多天才醒过来的时候,咱家才从你的表现中看出些端倪。”高公公说着,“其实当初废宫被火烧毁的那天,咱家特意托采买太监带了个缠花簪子回来给你。”

    他说罢,摊开手掌,一只翠绿的缠花簪子便被摊开来。

    这缠花簪子被磨得发毛边了,一看就是有人常常拿手摩挲所致。

    任烟行看到那枚缠花簪子,喉头似乎被什么哽住,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高长安站起身又垂下头将那枚簪子放到她发间,“确实,很适合你。”

    任烟行下意识抬手去摸簪子,指尖便碰到了他还未来得及抽回去的手。

    她指尖一烫,慌忙将手垂下。

    高长安却不紧不慢地抽回手,唇边挂着一丝浅笑。

    “可是……从前丽妃娘娘在路上差点儿被石子绊倒,那个随意扔石子的丫鬟……”

    任烟行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高公公打断了。

    “咱家就知道你听了这个传言,所以才害怕咱家的。”高公公从鼻子里嗤出一声来,“也不知道是公里哪个太监宫女编的,要是被咱家知道了,一定抽了他们的筋。”

    “是那个小宫女实在太害怕被受到责罚,半夜不知道跑到井边去做什么。不过在她死后手中还那枚铜币来看,应该是去井边许愿不受罚的,谁晓得竟然失足落到井里,直接淹死了。”

    “这宫里无人相信意外事故,都以为是咱家推她入井。”

    高公公说着怒气都要顶到脑门儿了。

    在这宫里他都背过多少次黑锅了?哪家残了、生病了,甚至又死人了,全都往他身上推。

    似乎有他这么一只专门背黑锅的替罪羊,许多在宫里做一些腌臜事的人可方便多了,实在解释不了,或者是后续处理的不够妥帖,一概都让他背了就是。

    任烟行听到方小主为她列举高公公骇人听闻的往事,都被他一一推翻,心中的天平又一次倾斜了。

    在她看来,高公公无论是解释的原因,还是神态语气,都看不出撒谎的样子。

    他说的应当就是实话,只是平日没人见他解释,即便解释了也没人听而已。

    高公公解释的口干舌燥,他自顾自拿着桌子上的茶壶,倒在口中润了润嗓子才道:“好了,咱家也和你解释了这么许多,你心中还有什么误会?”

    任烟行摇了摇头,随着高公公的解释,她心里头的那点儿疑虑也都随之消散了。

    “既然如此,以后见面了就不要再躲着咱家。”高公公道,“每次看你躲着咱家走路,咱家心中就莫名不爽。”

    “还有在我面前也不用总是自称奴婢了。虽说该这样说话,可是咱家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高长安说。

    任烟行笑着又抬手摸了摸鬓边的缠花簪子。

    “你送我这簪子做什么?是不是送我簪子的时候还有什么话要说?”任烟行问他。

    只是方才还侃侃而谈的高公公,闻言却不说话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解释出个所以然来。

    “只不过是心情好,给你送个簪子也就罢了,还能有什么话要说?”高公公别扭地道,“咱家看着还是把你这个小宫女给惯坏了,送个礼要求还怪多的。”

    任烟行对于他的回答却不甚满意。

    “你确定不是因为点儿什么才送我这东西?”任烟行问。

    “还能因为什么?”高公公凶巴巴的反问她道。

    簪子,挽头发用的,寓意是结发同心。

    他这个送礼的人,不会不清楚其中的含义,就盲目的送了了事。

    任烟行了然,高公公此番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她拆了头上的簪子,如瀑的墨发倾泻而下。

    “你……”高公公看她举动,还以为她不想接受他给的礼物。

    可任烟行却开口道:“既然不是因为什么,那就帮我绾发吧。”

    高公公一愣,鬼使神差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簪子。

    绾发他熟悉,之前是在丽妃娘娘身边当差,现在是在皇后娘娘身边,即便她们两位主子身边都有专门梳发的宫女,可高公公日日瞧着也看得明白。

    此番,却是他第一次动手替一个女子绾发。

    手上触及滑腻的发丝,他下意识松手,大片发丝从他指缝溜走又重新松散下来。

    他下定心神想要重新梳拢发丝,却又怕自己手劲太重,一时间是梳也不是不梳也不是。

    头发被他握在手中,任烟行后颈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出来,在月光下洁白又莹润,诱得人想上手试一试手感。

    高公公喉头紧张地上下滑动了下,而后用手指胡乱地顺了两下发丝,便拿手绕着发丝绾起来。

    最后那发髻被他绾得松松散散摇摇欲坠,他却小心翼翼地将缠花簪子簪到她发髻上。

    最后看着缠花簪子戴到她发顶,高公公还屏住呼吸生怕那簪子随着发髻松散掉落。

    “去给我拿个镜子,我照照看。”任烟行不客气地指挥他道。

    高公公还真就听话地找镜子去了,他端着磨好的铜镜摆到她跟前。

    他看着任烟行揽镜自照,呼吸都放轻了,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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