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几人围坐在一堆篝火旁有说有笑，只有青离将手做枕，撑着头仰望天空。

    草原上的星空好像一面巨大的棋盘，其上坠满了星星点点的棋子，它们镶嵌着，又好像漂浮着。好像随便一连，就几乎成了回忆里的某一个人，或者一段往事，似美酒般盛满每个人的心。

    “若我可以慢慢来，你是不是愿意接受我？”云逸突然的提问让青离不知如何回答。此时此刻，大家心里有事，眼底有人，并没有人在乎他们两个的对话，可青离还是觉得他的问题会引起全世界的注意，她慢慢撑着地坐起来，抬眼看他，不敢作答。

    青离低下头，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喜欢他能够慢一点，细水长流；还是像这些日子一般像一团火似的暖着自己这块难以融化的冰；又或者说，只要是他，怎么样都可以。

    一匹快马赶到，停在了火堆前，马蹄掀起一阵沙尘，盖了些火苗明明灭灭。

    “朝姑娘，小少爷的信。”

    青离从那人手里接过这信窜在手里，内心忐忑不安，她深呼吸缓解紧张，不知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消息。

    素西抢过信：“你不敢，那我替你看吧。”

    “嗯。”

    “青离，素西，你们可好？

    那天我未等到你们，便在小院受到了大哥的传唤，让我回府不必再等，说是你们都在那里。我并未信，怕你们来了找不到我，还是一直等着，直到日落时分还不见你们，就只能信了他的话回去了。

    我回到府上，发现大哥并不在，此时也刚好收到了师父的回信，说是当年不收大哥便是因为他跟随昔日魔头猎舟修习邪术，那时猎舟已死，师父还是不敢收，怕自己教了他让其有所进益后又惹出祸端，这笔账便要算在整个师门身上，这是绝对不敢赌的。

    听师父说，猎舟的功法属至阳，需要定时吸食至阳之人的魂魄，而且若是连他的家中有血缘关系的男丁一起吸食了，便是更加有益，吸食后的功效便是只吸食一人的十倍不止……”

    “等等，那当年姐妹们的家人便是如此被他杀死的吗？他是怕野火烧不尽，所以干脆将一家人全部杀死？”青离无法相信自己如此的推断，可她只能想到这一种了。

    “不止，留有家中出去玩耍的孩童，恐怕也是想看看当她们与自己遭受到同样的境遇时该如何自救。”素西道，“或者单纯只是想让其他的孩子也遭受一遍罢了。”

    “所以他不留男童，只留女童，是因为男童对他的功力来说还有助益？”云逸道。

    师父在一旁闭着眼望着星空，却是一句话也没有漏听：“如果你们说的是那位猎舟，我想告诉你们的是，这魔头当年就是被自己唯一的弟子所杀。如今看来，杀他的正是这位郑家大少爷了。”

    沁儿道：“那这猎舟练功时杀的该不会就是自己弟子的家人吧？”

    “唉，所以当年猎舟是无心放过了那孩童，如今那郑言毅却是有意留下这些女童的命啊。”

    素西拭掉眼泪深呼吸，接着念：“如今哥哥虽不在，我一人却也不敢离开父母亲，生怕他们有什么不测。若你们在那里过得都很好，请回信给我，好让我放心做好眼前的事。

    我如今能做的应该也只有保护好家人，我在外学艺那么多年，若他真回来了，这一大家子人不至于孤立无援。近期我会加强守卫，尽力护好大家，愿你们在草原能平安度过。

    言欢。”

    “这郑言毅既然能轻易杀死猎舟，想必功力和手段都不低，他那些普通的官兵能守得住？”师父深深叹口气，显然是十分担心了，他伸手化出一个宝瓶，又在空中划出几个字拓于瓶底，交给了送信人，“将这玉瓶交予他，若遇那郑言毅再回府上，念出瓶底的口诀，便可将他暂时收入瓶中，三个时辰内送来我处，我定有办法将他杀死。具体怎么用这种擒魔玉瓶，想必那他师父青风仙师定是教过他的，我不多做阐述，你赶紧拿予他。”

    那人俯身接过：“多谢道长。”然后转身准备上马。

    “再等等！”师父又叫住那人，随即掏出一张随身的黄纸，咬破手指，于其上画出一道符给了他，“此乃镇魔灵符，他自然也会用，只是画它的并非普通朱砂，也不是常人之血，而是仙人之紫水，功效更甚。你叫他贴在那井下，我想那郑言毅定会想要回来取我两位好徒儿那姐妹的身体，可他并不知我们已经将人埋了。所以若能碰上，定能于五日之内减他一半功力。”

    师父一声“去吧！”那人便拱手上了马踏尘而去。

    素西道：“这人的背影，怎的如此熟悉？好像在我来小院之前就见过的。”

    “是言欢身边的，他经常带着。所以我才敢让他传信的嘛，想必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担心他之前既然能知道我们跟小少爷约在那院子，自然也有可能知道我们埋了悠然，那这一回这信我们交出去会不会……”

    “别再多想了，你们不是已经把阵眼毁了吗？”云逸瞥了一眼素西，然后伸手轻轻掸去青离衣服上刚刚在马棚边蹭的灰尘，跟着坐了下来，道：“那阵眼之石不可多得，必不会那么轻易到手，他想要重新造一个阵也需要天时地利，我们如今在师父这里好好修行，待到交手之时未必会比他差。眼下我们少花时间惆怅过去的事情，只需努力练功，为未来做打算，好吗？”

    看云逸说着便坐到自己身边，青离反倒躲开了些：“你倒说得简单，你们藏魇族不懂友情，根本不会知道我们什么心情，我们想要考虑多些做到万全，能尽快为悠然和自己的家人报仇，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是因为打算先想办法逐渐消磨，最后可以一击即中，这有什么问题吗？

    而且你哪只耳朵听到我们惆怅过去了？就算我们有惆怅有伤感，那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我们并未沉浸于个人感情。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视作一个傀儡般，不能有感情，不能花时间感受自己的情绪，只尽心竭力完成目标而已呢？作为一个人，有各种各样的情感不是很正常吗？难道我们这做了几十年人的，还需要你这个刚刚为人的来教育吗？！”

    云逸被青离这突然的一连串反问稍微惊吓到了，他磕磕巴巴道：“离，离儿，我虽不能理解友情，可我会以己度人。我本就是为你而生，为你而来，你的情绪你的感受对我来说尤其重要，你难受我当然也会同你一起痛苦。

    你知道吗？那年你的爷爷离世后不舍离去，在人间游荡了很久。因郑言毅临走时在府里设下的阵法让他无法进入，他不得见你，只好寻到我。说起来也是我的错，他本早就有机会在梦里同你见面。后来我终于带他入你梦中，与你相会。可你告诉他，不愿再见他……”

    “你说，那真是爷爷？！还有，那时也有阵法的吗？”青离惊讶，云逸只道那是郑言毅刚拜师时初学用的阵法，对其他问题却不多作解释。他接着说道：“他猜到你被带进郑府后会被欺辱，所以交代我好好保护你，可那梦境对你来说是假，对我来说却是真，那日我未作多想便随你一跃而下，却是有五年都无法护着你了。”

    云逸扭头用手撩了青离耳边的发，发觉到她满脸都是痛心和懊悔。这张脸，竟如此令人心碎：“离儿长这么大了，越发好看了。”

    “是不是我那日不任性妄为，不要不听解释擅自离开，你就不会受伤，爷爷也不会带着遗憾离开？”青离自顾自地说，似乎不根本需要云逸的答案。

    云逸盯了青离良久，莫名心痛加剧，他忍不住道：“有一件事，我早就该告诉你。不管你会作何想，这都是你的权利，我不该隐瞒。”

    “你说。”

    “那日在梦里，你来之前，爷爷已经告诉我了一些事，他说想让你知道，这仇不必报，是他咎由自取的。”

    “什么？！”青离下意识地表示惊讶，不过她也清楚，早在才进府没几天，她就开始犹豫甚至怀疑了。

    “嗯……我便直接讲了。

    那日他说自己在年轻气盛时因一言不合就叛出了师门，负剑下山。后因机缘巧合结识一郑姓女子并与之相爱，两人闯荡江湖，结伴同游，惩奸除恶，还在最好的年华结了亲，生了个大胖儿子，这本是一桩美事。”

    “这大胖儿子，就是现在的郑老爷？”

    “是。”云逸道：“这郑姓女子本是大户人家之女，因二人于花灯集上的商户欺辱一女子时认识，那时两人一同站出替那女子打抱不平，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志趣相投之人。于是他们相遇、相识、相知，此后两人便经常结伴同行、游街赏景，一人一马，好不快活。

    可那时的郑家得知自己闺女整日与一‘无业游民’结伴在外晃荡，本就不满，私下与她谈了骂了也打了，奈何郑姑娘性子刚烈，家人也力不从心，最后无计可施，便由着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