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湘江流经衡州时,将这座小城一分为二,一为东城,一为西城。一座宽阔的石板桥架在江面上,连接着东、西两块地界。桥下是一座巨大的岛屿,岛上百草丰茂,桃花荣美,每到花期,落红铺满江面,空气里就有了一股馨香之气。

    亲水的衡州人在这片土地上勤劳耕作,生生不息,历史已无从追溯他们的过往,无数的传奇也在岁月轮转中被人遗忘,而唯独这个故事经久不衰,流传不坠,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

    引言

    流年浮生,岁月欠安,各地豪强蜂起,成了气候的就是军阀,没成气候的便是土匪,兵灾匪乱接二连三,百姓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

    民国十三年春

    一夜风雨,满城桃花悉数放开,深红浅红全都冒了出来,芬芳逞艳,灼灼其华,给今日办喜事的两家人送去了好兆头。

    今日结亲的乃是城中两个大户,东城沈府和西城严府,为将喜事办得风光体面,婚事早在半月前就已通告全城,备下的喜糖喜钱更是装了上百筐。

    乡亲们一大早就挤到了街上,男女老少倾巢而出,站在路旁等着迎亲队伍抛撒喜糖和喜钱,而此时严府后院的闺房里,“新娘子”却迟迟不肯上妆,她一袭火红嫁衣,坐立不安地望着桌上的西洋钟,一颗心怦怦直跳。

    灵枢对身旁的丫环说道:“秀禾,你说阿姐现在上火车了吗?”

    秀禾看了一眼钟,说道:“今日路上拥挤,恐怕还没到车站呢。”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丫环做贼似地溜了进来,跑到灵枢身旁着急说道:“小姐,怎么办啊,迎亲队伍就快来了。”

    “啊?这么快!”,灵枢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嘴里念着:“怎么办,怎么办?”

    锦心看着她来回踱步,说道:“小姐,要不咱们招了吧,反正大小姐已经跑了。”

    灵枢停步,摇了摇头道:“不行,我既答应了阿姐帮她,就要帮到底,若此时招了,阿爹势必带人去追,要是追回来了,一切功夫都白费了。”

    “可是,可是迎亲的就要来了,您难道还要上花轿不成?”锦心担心道。

    灵枢又看了一眼西洋钟,低头想了想,银牙一咬,把心一横道:“就这样吧,能拖一时是一时。”说完走回椅子,抬头对秀禾道:“来吧秀禾,上妆。”

    “好的小姐。”秀禾随即打开妆奁,一旁的锦心“啊”了一声,惊道:“小姐,您真要上花轿啊,这,这要是到了沈家,可怎么收场呀,老爷定不会饶了您的,我,我的小命恐怕也就没了。”锦心说到最后,差点哭出来。

    灵枢叹口气,说道:“难道现在招了阿爹就会饶过我吗?横竖都要被罚,倒不如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那姓沈的受此一辱,定然会退婚,这样阿姐不就可以安心回来了吗?”灵枢说完,眼神坚定地看向前方,嘴角浮现一抹快意的微笑。为了阿姐,她要勇敢一回。。。。。。

    半年前

    严府前院的大树上,一抹俏丽的身影藏在枝桠间,不一会儿,一个尖嘴猴腮,身穿大红马褂的瘦高男人从前厅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念念有词。

    严府小厮见状,立刻打开大门,做了个“好走不送”的手势,男人顿感受辱,转身朝里面叫嚣道:“严康年,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得罪了洪门,有你好果子吃,咱们走着瞧。”

    话音刚落,男人忽然“哎哟”一声,摸向后脑勺。

    “谁”,男人猛一回头,四处观望,忽然看见一袭水绿斜襟夹袄的少女,倚在树杆上,手里转着弹弓,一脸轻蔑地看着自己。

    素问杏眼圆瞪,冲他叫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不然我打瞎你的狗眼。”

    男人一怔,气急败坏地指着前厅骂道:“好你个严康年,竟敢纵女行凶,你这是太岁头上动土你知道吗?你给我等着,我。。。。哎哟。。。哎哟。。。。。。”男人话没说完,素问连发几子,打在他的头上,肩上和腿上,男人疼得呲牙咧嘴,抱头鼠蹿,边骂边跳地向外逃去,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外面的马夫见状,连忙上前来扶,叫道:“老爷,老爷,您没事吧!”

    “走,快走。”男人慌忙说道,连滚带爬地和马夫仓皇逃去。

    “哈哈哈哈”,素问一连串的笑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严府朱红色的大门也随之“哐啷”一声关上,严康年从正厅里走了出来,望着树上大笑的女儿,禁不住一阵摇头叹息,却没有开口斥责。

    管家这时走了上来,一脸担忧地说道:“老爷,洪门势大,又有日本人撑腰,那些军阀头目也都与他们勾结,公然支持他们贩烟,您这样三番两次地拒绝他们,只怕。。。。。。”

    话未说完,严康年狠狠瞪了他一眼,管家只得把剩下的话统统咽了回去。

    严康年长叹一声,一脸愤慨地说道:“难道我辈所受的教训还不够吗?大烟之害,耗财损身,毁人心志,若流衍不息,必将种姓沦亡,民族败废。我虽于大势无力,但至少还可洁身自好,要是帮他们贩‘烟’,就是祸国殃民的罪人,将来下到九泉,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管家头渐渐低下,束手而立,不敢再开腔。

    严康年严肃地说道:“你务必传我的话给各字号的掌柜,凡偷吸、偷贩大烟者,无论是谁,严惩不待。”

    “是”。管家应道,恭敬领命。

    这时,素问从树上下来了,只见她背着两手,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朝内院走去,严康年望着她的背影神伤不已,自责道:“我着实有些后悔把素问交给岳父大人抚养,本以为他老人家会悉心调教,没想到竟是这副模样。”

    陶管家微微一笑,恰如其分的恭维道:“大小姐天性率真,不拘小节,性情之高超绝非一般可比,纵使有些顽皮,也无伤大雅,何况生得这般俊俏,颇有老爷之风范啊!不然,沈县长又怎会上门提亲,为他的公子求娶大小姐呢?”

    “呵”,严康年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沈家哪里是看中素问的品性,不过是沈柏儒刚刚上任,着急做出点样子,如今县府财政亏空,无力平添,才会想到我这个商会主席,无非是想让我当他的‘钱袋子’。”

    “那,老爷您还同意这门亲事?”

    “为什么不同意?你刚刚不是还担心我得罪了洪门?如果我成了沈府的亲家,他们至少也会忌惮几分,何况素问也到了适婚年龄,沈府是个不错的去处,我也希望她快些嫁人,能懂事收敛一些。”

    严康年说完,又是一声叹息,两手一背,折回了厅堂。

    。。。。。。

    入夜,严府各房的灯陆续点亮,柔和的灯光下,素问和灵枢剥着桔子,灵枢掰下一瓣塞进嘴里,若有所思道:“阿姐,阿爹已经把你的庚帖递给沈府了,看样子,他是同意这门亲事了,你说,那个沈灼华真的有媒人说的那般好吗?”

    “呵”,素问向上抛出一片桔瓣,用嘴接住,讥笑道:“媒人的话要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那怎么办啊?”,灵枢停下手里的活,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她道:“那你到底是嫁还是不嫁啊?”

    “当然不嫁啊,凭什么阿爹让我嫁我就得嫁,你忘了李家小姐,当时说媒的还不是把男方吹上天,结果呢?吸大烟、赌钱、寻花问柳、打妻骂妾无所不为。”

    提到李家小姐,灵枢惋惜地叹口气,说道:“李姐姐确实不幸,但也有好的吧,我看堂姐就嫁得挺好,公婆明理,丈夫宠爱,如今还有了小宝宝,每次见到她,总是一脸笑,想必日子过得不错。再说,阿爹定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说不定沈家少爷真的不错呢?”

    素问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就算运气好,碰到个像样点的人,可嫁人后,你就得相夫教子,守什么三从四德,夫为妻纲的规矩,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我才十八岁,外面的世界什么样都没好好见识过,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我不甘心。”

    灵枢天真地说道:“可是女人这辈子不都这样活吗?何况阿爹都同意了,你能拗得过他?”

    素问短叹一声,双手托腮,撑在桌上,想到自己这个固执的老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哎”,灵枢眼睛一亮,凑到素问跟前,促狭道:“要不我们去东城会会这个沈灼华吧,看看他到底人才怎样再说。”

    “我去会他?”,素问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凭什么?再说,他不是在省城读书吗?哪能会得到?”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先溜去东城探听、暗访,看看这个沈少爷的风评怎样,要是不错,到时他上门拜会时,你再偷偷看看真人,这样不就知道好坏了吗?”灵枢冲她眨眼,期待地看着她。

    素问了然一笑,点了下她的鼻尖,戳穿道:“我看,是你想溜出去玩了吧。”

    灵枢缩回头坐好,撒娇道:“哎呀,出去玩是不假,可我也是真的关心你嘛,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素问无所谓道:“行啊,就当出去放风了。”

    “太好了。”灵枢高兴拍手。

    这时,窗外有人影闪动,梁月瑛在外面咳嗽一声,喊道:“灵枢,这么晚了还不回房。”

    灵枢吐吐舌头,无奈地耸耸肩,素问朝她挥挥手,说道:“去吧,省得你娘担心。”

    灵枢抱歉地拉了拉素问的袖口,素问拍了拍她手背,表示不介意,灵枢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没走几步,又回头来跟她小声确认道:“阿姐,咱们说好了啊。”

    “知道了,快回去吧”,素问微笑,催她快走。

    灵枢出去后,梁月瑛一把拽住她的手,把她拉下廊沿,说道:“你不知道时间啊,这么晚了还不回房。”

    素问在房里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人影,清冷一笑,不让那点酸楚侵入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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