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城

    姐妹俩女扮男装过了桥,踏上一段青石板路,只见酒楼、商铺、茶馆林立,一眼望去,满街悬挂的各色招牌与旗幡。

    沿街各种叫卖声,伙计们积极揽客,男人们提着鸟笼、叼着烟斗、剔着牙在茶馆、酒楼进进出出,女人们腋下夹着包,挎着篮、牵着孩子,在商铺或街摊和老板讨价还价,往来如梭的人群里,时不时走过几个挑担的行脚商,摇着波浪鼓,边走边嚷,日光之下,好一片繁荣的景象。

    灵枢紧紧挨着素问,欢喜地说道:“阿姐,东城看上去比咱们那边热闹。”

    素问点点头,两手插在口袋里,神色淡然,兴致不高。

    这时,灵枢忽然驻足,兴奋地扯住她的衣袖,指着一家酒楼说道:“阿姐,我听说这家的点心是衡州一绝,要不咱们先进去吃点东西吧,我都有些饿了。”

    素问看了一眼里面的宾客,见大家吃相甚欢,于是欣然点头,道了声“好”,这时,跑堂伙计机灵地迎上来,扯下肩上的毛巾,热情招呼道:“二位少爷里面请”。

    姐妹俩相视一笑,跨入店中,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几样东西,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这时,忽听隔壁桌有人说道:“灼华,听说你们沈府去严府提亲了,你这次请假回来可是为了此事?”

    沈灼华?

    姐妹俩对望一眼,不会这么巧吧!两人不约而同地往旁边看去,只见四个年轻人围坐一桌,三个穿长衫,衣服光鲜,做工考究,均是富家少爷,还有一个背对着她们,穿着黑色的学生装,头戴一顶鸭舌学生帽,想必就是沈灼华了。

    沈灼华没有回答,冷笑了一下。

    那个少爷又说道:“听说严大小姐天生丽质,貌美如花,严府又系出名门,教养出来的小姐必是淑仪大方,宜室宜家的。”

    “可我怎么听说,这个严大小姐从小在湘西长大,两年前才回到严府,性情很是嚣张跋扈。”另一个少爷忙插嘴道。

    “哎!灼华这次回来,去登门拜会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就是,就是,到时见了佳人,再跟兄弟们好好说说”,众人开始起哄。

    沈灼华看他们嬉皮笑脸的模样,懒得搭理,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不屑道:“我才没有那闲功夫去看她呢。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奶奶,她老人家身子不爽,我才赶回来探望的,至于严府,我可没打算去登门拜会。娶他家的小姐都是长辈们的意思,要不是奶奶以死相逼,我才不会答应,左不过是完成个任务,管她什么品貌,娶回来也是当个摆设。世家千金嘛!有什么可期待的?”

    有人立即拍手符合,说道:“这话不错,咱们衡州城的千金啊,大都古板无趣,没受过什么新思想的教化,像严府这样的深宅大院,只怕更是守旧,说不定还是个三寸金莲呢!到时可就有得你受了”。说完众人一阵哄笑。

    另一个接着道:“千金小姐如何比得上‘雅悦坊’的女倌呢?尤其是巧音姑娘,你说是不是啊?”说完冲沈灼华挤眼。

    沈灼华推了他一把,恼道:“去去去,别胡说。”

    对面的少爷又插话道:“可是,你不去拜会是不是有点失礼了,严府再怎么说也是衡州城的名门望族,你这样怠慢,严老爷会把女儿嫁给你吗?”

    沈灼华轻蔑一笑,骄傲地说道:“我们沈家的产业犹在严家之上,我爹又是县长,就算我不去拜会,严府也会上赶子把女儿嫁过来。。。。。。”

    几个少爷的话被隔壁桌的两个姑娘听得一清二楚,灵枢气愤地“哼”了一声,差点站起来,心想:幸好她们姐妹俩都未缠足,不然到时候还要受他的嘲弄。

    灵枢看了一眼素问,见她面色如常,竟无丝毫愠怒之色,不免奇怪,凑过去小声问道:“阿姐,这姓沈的太过分了,难道你不想过去教训一下他吗?”

    素问笑了笑,心无波澜地抿了一口茶。

    “阿姐,你怎么还笑了,难道你不生气吗?”灵枢不解地看着她。

    这时,那桌的几个少爷结了账准备离开,灵枢伸长脖子想看看这姓沈的到底长啥样,可惜全程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心想:媒人的话果真不可信,没想到姓沈的竟是这种人。

    素问无视灵枢那张愤怒的小脸,心情大好地干起饭来。沈灼华,我真是要谢谢你。

    。。。。。。

    两月后

    严府后院的山林里,素问爬上了一棵大树,她站在树上,晶亮的大眼睛四处眺望,一根粗松的辫子垂在脑后,俏皮的覆发遮住了光洁的额头。

    灵枢眼巴巴地站在树下,仰着一张甜美可爱的小脸不停发问:“阿姐,你看到什么了,还有什么?”。

    素问不厌其烦地回答她,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个小丫环正在林子里满山遍野地搜寻着她们,地上的枯叶在她脚下发出一连串破碎的哀嚎。

    终于,丫环在一棵大树下看到了灵枢,她松了口气,顾不得喘息,连忙上前行礼道:“二。。。二小姐,看到大小姐了吗?老爷四处找她呢”。

    灵枢煽动长长的睫毛,调皮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丫环顺着她的手势望去,只见素问站在高高的树上,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带着哭腔道:“大。。。大小姐,您怎么又爬到树上去了,这也太高了,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好?”

    素问冲她呵呵一笑,笑她的担心纯属多余,丫环乞求道:“好小姐,您快下来吧,老爷到处找您呢,您不回去,我又要挨骂了。”

    素问一听,两条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无奈地叹息一声从树上下来,身手敏捷的样子让树下的两个少女无比羡慕。

    落地后,素问拍去手上的灰尘,问丫环道:“阿爹找我何事?”

    丫环的嘴角往两边延伸,鼻子皱了皱,笑眯眯地回道:“刚刚沈家送来了聘礼,堆了满满一屋子呢!老爷和太太已经允了这门亲事,连日子都订下了,现在找您回去就是商量这事呢。”

    丫环说完,笑容久久不肯退去。

    素问只觉她笑得碍眼,打发她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哎”。

    丫环兴奋点头,一路小跑回去复命,欢快的步伐掩藏不住内心的喜悦,都说沈家公子模样出众,衡州城里做梦都想嫁给他的姑娘多了去,现在沈少爷要成为自家的姑爷,这让她以后在别府的丫环面前多了不少炫耀的资本。

    灵枢见丫环走远,疑惑地看着素问,担心道:“阿姐,怎么办啊?看来阿爹没把你的话听进去,他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素问失望地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头顶的蓝天,恨不得生出两翼飞出去。

    此时,沈府送来的聘礼已堆满了严府大厅,大大小小的红木箱子像小山似的垒在一起,梁月瑛看着满屋的红木箱子,酸溜溜地说道:“素问真是好福气啊!这一嫁就成了县长家的儿媳妇,还不知以后我灵枢的婚事,会不会也教你这么上心?”

    严康年一听,微微皱了眉,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亏待过灵枢么?素问亲娘走的早,又不在我身边长大,为她做门好亲事不应该么?再说,她不也算是你的女儿吗?”

    梁月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敢当的笑容,回道:“我哪有这样的福气,你看她这两年叫过我一句吗?别说叫我,就连正眼都没给过我,我反要处处看她的脸色。也罢,她这会子嫁了人,我也就轻省了。”

    “我不嫁”,梁月瑛话音刚落,素问就从外面冲了进来,怒气冲冲地扫了一眼满屋的箱子,对着严康年道:“阿爹,我说过不嫁的,为什么您还要收他们的聘礼?”

    严康年见她这般无礼,心中不快,又见她衣上有污泥印子,身后的灵枢也是一样,便开口教训道:“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是谓妇容,你看看你们两个,成何体统?”

    灵枢悄悄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不敢吭声,梁月瑛立即想法开脱,说道:“灵枢,先跟我去屋里换身干净衣服。”

    灵枢不敢擅动,望向严康年征求同意,严康年叹息一声点点头,梁月瑛这才走过来牵住她的手,灵枢又担忧地看向素问,梁月瑛拉着她催促道:“快走,不许多事。”

    母女俩走后,厅堂里就只剩严康年和素问,素问再次斩钉截铁道:“阿爹,我不会嫁的,您把这些聘礼统统退回去吧。”

    严康年见她态度强硬,目无尊长,板起脸说道:“大户人家的儿女婚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说嫁与不嫁的。何况沈少爷品貌端正,难道我这个当爹的还会害你不成。”

    素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解地说道:“品貌端正?阿爹您难道忘了吗?他在外面放言,说我们严府嫁女就是为了攀附他们沈家的势力,就算他不登门拜会,您也一定会把我嫁过去,这种狂傲无礼之徒有何良品可言,您就这样把我嫁过去,就不怕人说您卖女求荣吗?”

    “放肆”,严康年一听涨红了脸,气得一拍桌子,道:“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势利小人吗?沈少爷学业繁重无法上门,但他没有见过你却也答应了这门亲事,足见他以父母之命为大,比你懂事。再说我与他爹常有往来,沈老爷明哲通达,教出来的公子定不会差。到是你,成日带着妹妹瞎胡闹,还偷溜到东城那么远的地方去,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这是终身大事,你还想胡闹不成,这么多年,跟着你外公到底学了些什么?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素问一听父亲说道外公,立即回嘴道:“不许您说我外公,外公就是怕我像娘一样软弱可欺,才让我学会自我主张,您和娘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结果怎样?如果娘过得幸福,又怎会郁郁而终?”。想到亲娘早逝,素问忽然说不下去了,眼底泛起了一层薄雾,她咬着唇,不许自己掉下泪来。

    严康年像被人戳中了“死穴”,忽觉胸口一痛,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他努力掩藏心中的愧疚,强撑住严家男主人的威严,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放缓语调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把你娘的死怪罪到我和月瑛的头上,但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将来你自会明白。你记住,你姓严,是我严康年的女儿,你外公如何教你我不管,但婚姻大事由不得你做主,过几天省城的师傅就会过来给你做嫁衣,我现在累了,不想再跟你争辩,你下去吧”。

    严康年转身不再看她,背影透着坚决与固执,素问胡乱地抹掉眼泪,跺脚跑了出去,严康年难过叹息,虽然与沈府结亲是有所图,但也是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为人父母者,哪有不希望儿女幸福的?

    严康年坐在椅子上,呆望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喃喃自语道:“静姝啊,我该怎样待这个女儿呢?她的性子真是一点也不像你啊!”

    这时,灵枢的闺房里,梁月瑛把女儿换下的脏衣服扔给丫环,忍不住教训道:“你看看你,成天跟着素问那野丫头鬼混,一点小姐样子都没有了,好在她马上就要嫁人,不然时间一长你都要被她带坏了。”

    灵枢不满亲娘这么说话,噘嘴道:“阿姐才没有带坏我呢,你都不知道阿姐有多好,率性、洒脱,我就喜欢阿姐这样。”

    梁月瑛忽然醋劲上来,尖起嗓门道:“哎哟,阿姐,阿姐叫得多亲热,我还是你亲娘呢,得亏她要出门了,不然将来你眼里就只有她了。”

    灵枢见亲娘吃醋,笑嘻嘻地跳上来圈住梁月瑛的胳膊,撒娇道:“阿妈,您在我心里才是排第一位的,只是阿姐这么多年养在外面,如今回到家里我若不与她亲近,谁与她亲近?我和她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毕竟血浓于水,何况阿姐又待我极好,我们姐妹和睦,您应该高兴才是啊。”

    “血浓于水?”梁月瑛的唇角莫名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灵枢摇了摇她的手臂,试探地问道:“阿妈,你们真的要把阿姐嫁去沈家吗?”

    梁月瑛摸了摸枕在自己肩上的这颗小脑袋,略带妒嫉地说道:“她的婚事,哪有我说话的份,我倒巴不得是你嫁过去呢。”

    “阿妈”。灵枢嘟起嘴,松开梁月瑛的胳膊,不高兴地说道:“那个沈灼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和雅悦坊的女倌不清不楚,为人轻浮又狂妄,这样的人我才不要,更配不上我阿姐。”

    “哎,你。。。。。。”梁月瑛看女儿不开窍,气不打一处来,这时,有人敲门,丫环在外面传话:“太太,老爷请您过去商量大小姐的事”。

    “知道了”。梁月瑛扬着下巴答应道,回头用手点了点灵枢的额头,叮嘱道:“不许再胡闹,老实待着。”

    灵枢乖乖点头,梁月瑛这才放心地走了。

    。。。。。。

    另一个房间,素问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头埋在两个膝盖间,她才不相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少她的父母不是好的榜样,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对母亲客套得就像陌生人,对她这个女儿也疏离得很,记忆中的母亲几乎没笑过,她就像一朵扔进瓶子里的花,再明艳的色彩也只能等待枯萎。

    “大小姐,您擦把脸吧,一会儿就要传饭了。”素问的贴身丫环秀禾,拿着一条热毛巾,倾着腰身在床前轻轻唤她。

    素问没有抬头,伸出一只手接过毛巾,盖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秀禾笑了笑,拿回毛巾放进盆里,素问看着她道:“秀禾,你会帮我吗?”

    秀禾顿住,迟疑了一会儿,说道:“秀禾是小姐的丫环,听小姐的吩咐是应该的。”

    素问心里一热,感激地看着秀禾,秀禾报以浅笑,端着盆退出了房间。

    这时,灵枢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叫了声:“阿姐。”

    素问看到灵枢,亲热地朝她招招手,灵枢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凑过去看了看她的眼睛,关心道:“阿姐,你还好吧?”

    素问温柔地笑了笑,拉住她的手问道:“灵枢,你愿意帮阿姐吗?”

    灵枢眨着大眼睛,毫不犹豫地点头:“愿意啊,阿姐要我做什么?”

    素问朝门口看了看,起身去把门关上,然后坐回灵枢的身边,凑到她耳旁嘀咕了起来。

    “啊?”,灵枢一听张大嘴巴,素问忙做了个“嘘”的手势,灵枢惊慌捂嘴,抱歉地左右看看,素问握住她的小手,恳求道:“好妹妹,这府里能帮我的只有你了,你忍心看我嫁给那样的人吗?”

    灵枢想了想,摇了摇头,答应道:“好吧阿姐,我帮你。”

    素问激动地一把抱住她,灵枢甜甜一笑,下巴枕在她的肩上,心想:阿姐,只要你能快活,我愿意为你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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