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长沙  明德学院

    舞台上,戏剧社的同学即将开始第一场排练,杨采薇穿着一件粗布旗袍,梳着圆髻,手拿剧本站在角落背词,廖云湘身兼数职,台前台后忙进忙出,既是场务又是调度,还得给没有任何舞台经验的沈灼华单独说戏。

    沈灼华对自己的角色十分不满,把云湘拉到一边小声询问:“你给我解释一下,之前你说我演的是武戏,怎么让我和杨采薇扮夫妻了,还有这么多的台词”,说完抖了抖手里的剧本。

    廖云湘眨了眨眼睛,回道:“没错啊,这不中间就有一段打戏吗?”

    “可是除了这段打戏,我得演这么一大段文戏啊,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我可演不了,你赶快另找人去。”沈灼华说完就要脱下戏服走人。

    廖云湘连忙拽住他,央求道:“哥,你可不能这时候摞挑子啊!现在同学们都散了,我临时到哪找人去,你看人家采薇多敬业,她都不介意跟你扮夫妻,你一个大男人咋还这么矫情?”

    沈灼华连忙纠正道:“这是矫情吗?我虽不懂演戏,可我也知道演戏要投入,要找感觉,我没有感觉,怎么演?你之前说是武戏,我还以为露两手走个过场就行了。”

    云湘使出激将法,说道:“之前你写信回家可是夸下海口的,说这次在戏里挑大梁,他们把来旺都遣来照顾你了,让你好好表现,你现在要回去,府里的人会怎么想?”

    沈灼华一听,有些犹豫了,之前在信里,确实吹嘘了一番,要是就这样回去,岂不拆了自己的台?那个丑丫头,还指不定怎么奚落他?

    云湘见他的态度没那么坚决了,哄劝道:“哎呀,以你的悟性,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到你吗?先试试看嘛!”

    这时,杨采薇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云湘见状,对沈灼华小声说道:“你别再闹了,人家采薇正看着呢,要是让她知道你罢演,会怎么想?还以为你嫌弃她呢,人家一个女孩子,以后在同学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沈灼华瞪大眼睛,说道:“有那么严重吗?”

    云湘眉毛一横,耍赖道:“有,总之我不管,我好不容易找齐了演员,一切都安排好了,要是你害我工作不到位,我就找舅舅告状去。”

    沈灼华无奈耸肩,叹口气道:“好吧,好吧,怕了你了。”

    这时,导戏的老师上台了,嘴里喊着“演员就位”,云湘忙把沈灼华推过去,一边叫来杨彩薇,沈灼华无奈,只得和杨彩薇打了招呼,一齐往老师那去。廖云湘终于松口气,从舞台上撤下,看到台下坐着的来旺,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朝他走了过去。

    来旺兴致勃勃盯着台上,看到自家少爷穿着戏服,觉得既新鲜又有趣。这时,他感到旁边座位有人坐下,一看是廖云湘,立马局促地站了起来,忙行礼道:“表,表小姐。”

    云湘冲他温和一笑,随和地说道:“来旺,坐,这是学校,不兴这一套。”

    来旺憨憨地点头,还是不敢坐,云湘又说:“真没事,你坐下吧!”

    “哎,好”,来旺挪到旁边的位子坐下,刻意与她隔出一个座位的距离。

    云湘无奈地摇摇头,冲他道:“你离我那么远干嘛,过来,我有话问你。”

    来旺为难地看了看她,过去不是,不过去也不是。

    云湘霸气地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命令道:“我命令你坐过来。”

    来旺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走过去轻轻坐下,尽量把身体拉远点。

    云湘笑了笑,问道:“来旺,外婆和舅舅,舅妈都好吗?”

    “好,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好着呢!”

    “哦,那,表嫂呢?我哥这次暑假不回,她没生气吧?”

    来旺愣了愣,回道:“少奶奶?少奶奶不是小家子气的人,老爷让她来省城和少爷相聚,她不来,说不能打扰少爷,老爷还夸她识大体呢!”

    “是吗?”,云湘半信半疑。

    “嗯”,来旺点头如捣蒜,说道:“我亲耳听到的,不过少奶奶的事还得问丫环,咱们当小厮的,平时很难见到她。”

    “什么意思?你不是少爷的贴身小厮吗?”

    “是,但是少爷和少奶奶还分着房呢,又没在一处,我哪能随便往少奶奶那跑。”

    “是嘛?”,云湘看了一眼台上的沈灼华,原来他们还没圆房啊!

    。。。。。。

    北京万府

    红日当头,王府花园空地上,一排杨树枝繁叶茂,投下一大片阴凉。赵荣?一袭灰布长衫,面容清矍,目光炯炯,犹如世外高人,站在一棵大树下负手而立,见素问推着万云龙过来,忙拱手道:“帮主,小姐。”

    万云龙冲他点点头,回头对素问说道:“晓晞啊,你赵叔的身手,在咱们洪门可是数一数二的,你要虚心向他请教,若能过得了他这一关,战胜乔大元便不远矣。”

    素问微笑答应,走到空地上,朝赵荣?拱手,谦逊地说道:“赵叔,晚辈敬请赐教。”

    赵荣?见素问眼中光芒闪耀,气宇不输男子,露出长辈欣然的微笑,恭敬回礼道:“大小姐,得罪了。”

    。。。。。。

    上海静安区

    紧张的脚步声打破了午休的宁静,管家跑进书房,向袁鹤来慌忙报信:“不好了老爷,崇文码头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帮小混混,一来就打砸咱们的东西,还打伤不少兄弟,少爷为了保护大家,和他们打了起来,结果闹出人命,现在少爷已被巡捕房带走,押进了大牢,您快想想办法吧”。

    袁鹤来一惊,稳住他说道:“知道了,此事别让太太知晓,我自会处理。”

    管家忙点头答应,匆忙退了出去。

    袁鹤来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道:“乔大元,你这畜牲”。说完,闭上眼睛,半晌,仰天长叹道:“帮主啊,鹤来无能,愧对你了。”

    。。。。。。

    衡州

    傍晚,暑热退去大半,雅乐坊逐渐热闹起来,江风穿堂而过,吹得人阵阵舒爽。跑堂伙计端着切好的冰镇西瓜与酸梅汤,马不停蹄地送到一张张客座上,客人们打牌、聊天、听曲、斗蛐蛐好不热闹。

    巧音坐在大堂的台子上,唱着苏州小调,却无人细听。她的存在,不过是充当背景,满足一下男人们眼目的需要罢了。以往这个时候,沈灼华必常来,为她包个雅间,免得她抛头露面,可今年暑假,都还不曾见到他的人影。

    周世坤在一楼的雅间里,掀起布帘往外看,见她神情落寞,唱腔幽怨,动听的歌声淹没在人声鼎沸中,禁不住一声冷笑,对身边的小厮说道:“这女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宁愿作贱自己,也不来雅间侍候本少爷。如今姓沈的也不来捧场了,我看还有谁能护着她。去,把秦老板给我叫来。”

    “是,少爷”,小厮听命,立即掀帘出去叫人。

    不一会儿,雅乐坊的老板就来了,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人,梳着云髻,穿着绯色旗袍,身材有些丰壮,脸上风韵犹存,笑得一团和气,一肚子的精明深藏不露。她冲周世坤抛了个媚眼,说道:“周少爷,可是有照呼不周之处啊?”

    周世坤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郞腿,端起架子说道:“秦老板,你们雅乐坊是不是瞧不起本少爷?凭什么沈灼华能点巧音,我却不行,这是何道理啊?”

    秦老板连忙解释道:“周少爷误会了,您可是雅乐坊的贵客,我们哪敢有半点怠慢之心,只是巧音这丫头脾气古怪,不服管教,我也实在拿她没办法呀,她不肯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动。”

    周世坤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也不继续纠缠,大方笑了笑,说道:“我还就是喜欢她这倔劲,今天我就把话说开了吧,巧音我是要定了,我打算赎她回去做姨太太,你爽快些开个价吧。”

    “这。。。。。。”

    秦老板皱了皱眉,答应不是,拒绝也不是,沈灼华每月都有打点,让她额外关照巧音,一个是县长家的少爷,一个是巡捕房掌事的公子,她两边不敢得罪,何况巧音是她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哪能轻易放人。于是把难题推了出去,说道:“周少爷看上巧音,那是她的福气,可巧音是个清倌人,这事也得她同意了才行啊!要不晚上我先帮您问问?”

    周世坤似乎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低头笑了笑,叹息一声道:“哎呀!看来秦老板是舍不得放人了。”说完,从容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轻描淡写道:“没关系,我也不难为你,不过我听说,前些天有人在你们雅乐坊吃坏了肚子,那人不知道怎么就死了,你说这件事情,巡捕房是不是应该派人来查查?”

    话音刚落,秦老板的脸色就变了,那人原本有心疾,不巧在这发作,延误了治疗才死的,跟雅乐坊一点关系也没有,可那家人非赖她,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就给了点钱息事宁人,谁料周世坤竟想借此事要挟自己。

    周世坤见她神情变了,说道:“你这雅乐坊开了多少年?走了多少姑娘?巧音难道还会在你这唱一辈子?等她年华老去,还有谁肯为她花钱?再说沈灼华已经娶妻,还能像之前那样关照她吗?这个暑假他都没来过,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生意,巧音的意见不用问,我保证她会同意的。”

    秦老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心里很是不安。

    周世坤拿出几筒大洋放在桌上,说道:“我知道,你是怕过不了沈灼华那一关,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这笔钱,就当作我的订金,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事成之后,我定会好好谢你。”

    秦老板看着桌上的大洋,不敢违拗,叹了口气,无奈点头。

    。。。。。。

    北京  万府

    戚宝山拿着万云龙给傅沛宸的秘信,从房里走了出去,赵荣?看着宝山远去的背影,对身旁的万云龙说道:“帮主,您把这些事都交给傅师长去做,难道是。。。。。。”

    万云龙微微颔首,借机说道:“不瞒你说,我确有此意。那天晓晞跑出去送沛宸,你也看到了。之前傅晟南向我提亲,我未答应,但现在看来,可能要松口了。我想晓晞日后有沛宸保护,不是坏事,我也信得过他。既然他迟早是洪门女婿,倒不如现在就让他去磨练磨练,趁我现在还清醒,尽早为他们铺好路。。。。。。”

    万云龙说到此处。剧烈咳嗽起来,赵荣?忙道:“帮主别说了,我明白了,只要是您的意思,我和宝山自会听从,绝无二心。”

    万云龙点点头,看着这个追随自己几十年的老伙计,心中略感歉疚,他不打算告诉荣?素问不是晓晞,并非不信他,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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