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家业（五）
幸而逃出的人群看起来慌乱，实际仍有秩序，暂时没发生踩踏事件，受伤的人被及时抬走。但是高空掉物没法避免，不站在廊芜外也看不见头顶掉落的木板。
有人喊道：“从走廊跑。”一群人不再继续往中间空地跑，选择有秩序地沿着走廊通过仕女馆跑出望春楼。
安然想起梁国公和房夫人，这两人的年纪都很大，相当于她祖父祖母辈的人，若是在慌乱人群中，万一摔着跌倒了都是大事。
她急忙往人群中问：“你们看见梁国公了吗？”抓住一个人，那人随口道：“不知道，没见到……”问及的所有人都说没见到或者不知道，忙于自己逃命。
在这一场混乱中，谁还能顾及其他人。安然在人群中看见了阿爷、二姐姐和三姐姐，他们都很安全。而她戴了面纱，三人并没有认出她。
大部队往外面跑，待人跑得差不多，安然都没有见到梁公和房夫人，便走了进去。小厮在后面喊：“姑娘，姑娘别进去。”
安然顾不得身后小厮，进去后开始张望，楼里还有一些没能逃走的人，身上穿着都很富贵，安然离得不够近，辨不得是不是梁国公他们。
火星不停地从望春楼高处掉落下来，点燃下面的物品。看来起火点是在高处。
烟雾中，她看见了熟悉的两道身影，以及一些侍卫、黑衣蒙面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些尸体。其中熟悉的一人身穿淡蓝色长袍，那衣服是她设计的。
有黑衣蒙面人站在二楼说：“主上，情报有误，大唐皇帝、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都不在此处。”
安然判断出这口音并非长安本地人，而像市集里吆喝的胡人口音。大唐富饶，非常多的国家驱之向往，各国人民在市集里做生意，安然出门曾见过不少国家的人。
被称为“主上”的黑衣男子正站在望春楼二楼，看见了底下穿着翠色衣服蒙面纱的少女。其他人都惊慌往外跑，唯独少女走了进来，火光之中，声色平静，冷静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
黑衣男子下令：“封锁望春楼，一个都不许再逃出去。”
安然想知道地上躺着的人会不会有梁国公和他的夫人，前面几个没逃走的人背影与梁公还有点儿相似。
她往前跑了几步，一群大约三四十个黑衣人堵住了离开的大门。
从二楼飞下来那个“主上”黑衣蒙面人拦住了她。
安然看向他的眼睛，是一双少年的眼睛，却像鹰一样锐利，像狼一样凶狠。
黑衣少年刚拿起刀对向她，安然将早已藏在手心里的一小瓶自制辣椒水直接往他眼睛泼。男子大叫一声“啊”，安然往旁边跑，避开了对方的大刀。
身为女子，身上总要时常带一些防“狼”必备武器，至少她是如此。
安然先去看前面像梁公背影的人，结果一拍那人后背，那人转过身来，虽穿的与梁公一样，却并非梁公。旁边的女子也是，穿得与梁公夫人一样，身形有点儿像，实际这一男一女都是侍卫，做这一番打扮究竟为何，安然暂时捉摸不透。
黑衣手下人突然一刀砍过来，道：“敢伤我们主上。”刀子直指安然。
打扮成梁公和梁公夫人的一男一女替安然挡下那黑衣人，但黑衣人并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一群人冲着安然而来，眼见几十把刀砍向她，一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安然转到他背后，那人持剑打开了十几把刀。
顾烨揽住安然的腰肢，脚步轻踏，两人避开了黑衣人的直接攻击。将她放在一扇窗户旁边，暂时安全，顾烨问：“你怎么来了？”
安然心想，她戴着面纱，他也能够认出她吗？道：“我来找梁公和房夫人，担心他们有事。”
“他们不在这里。”顾烨说完，裴峥飞了过来，道：“此地不宜久留，要不你先走？”注意到角落里的安然，改问，“什么时候你身边还多了一个小娘子？”
顾烨方才松开安然的腰肢，道：“逃什么逃，你不是有计划吗？”
裴峥道：“那我也不想误伤了你们。”
话罢，一群手持武器的禁军冲了进来。禁军将封锁住大门的黑衣人统统都杀了。裴峥道：“吾乃左武侯卫中郎将，给我杀尽西域奸细。”一声令下，局势倒戈，禁军杀向黑衣人们。
一个黑衣人道：“主上，我们中计了，四面都有埋伏。”
黑衣首领少年道：“从这一面全力突围。”
安然听见“砰砰砰”破窗而出的声音。禁军有人报：“中郎将，他们往芙蓉湖方向逃了。”
裴峥冷笑：“很好，让所有画舫上的弓箭手准备，对着所有黑衣人进行射杀，切记留下一名活口。”
望春楼完全被禁军控制，灭火的人也全部赶到，将楼里的火熄灭。局势稳定，整个楼里死亡最多的还是黑衣人。看来这一场刺杀，他们大唐赢了。
无关人等退出望春楼，顾烨收回剑和安然一起走了出去。安然看着四面被禁军把守的望春楼，回想之前一群人慌乱跑出楼里的景象，心里莫名感慨。
望春楼小院外的马车已经消失大半，不过赵国公府的马车还在。
梁公的小厮看见她，跑上前道：“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看见顾烨，又恭敬地说了一声，“顾公子。”跟在两人背后，顾烨的侍卫十四、十五、小五都跟了上来。
顾烨道：“我陪你去找梁公。”
安然没有问他是否知道她是谁，但是隐隐觉得他可能知道。他的马车之前停在紫云楼外，不知道之前是否去过紫云楼，不过她并没有在紫云楼里看见顾烨。
一路安静，身旁一边是山，一边是湖，湖旁边有长廊和各类绿植，山上郁郁葱葱。
顾烨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她只是担心被认出来，道：“裴少爷的歌舞会是故意举办在望春楼，目的是将紫云楼里观赏刺绣展的人都吸引过来。也许你们一开始就收到了情报，西域各国派了奸细来我们大唐，今夜里要在紫云楼进行刺杀，你们不想他们在紫云楼里动手，才做了这一番改动，故意没有邀请皇上、长孙大人，但是让手下人穿上皇上贵妃、赵国公、梁公和房夫人的衣服，假扮成他们混淆奸细的耳目。”
通过刚才一幕幕，她做了如上的判断。
顾烨微笑：“既然我们知道他们要在紫云楼行动，为何不将计就计，将埋伏点放在紫云楼？”
“或许……或许你们不想那些精美的绣品因此毁了。”安然大胆猜测。
绣品都是大唐的珍宝，价值连城，如果真让西域奸细在紫云楼动手，损失可谓巨大，而他们这么做能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为了将奸细一网打尽，伤亡没法避免，只能够减少伤亡，不能够提前告诉那些来参会的皇亲贵胄们。可是……梁公为何不在？莫不是你们提前与梁公说了？”安然看着顾烨的眼睛，发现他不说话，想来是默认了。
梁公年纪很大，若是去至望春楼，经过这么一吓，就算不受伤也可能被吓出病来。
大唐虽然已经征服了不少西域国家，但仍存在反唐势力，安然估计那西域奸细可能是龟兹这类国家，妄图将唐朝在西域的势力彻底清除出去，派细作来大唐刺杀大唐皇帝和重臣。
谁也不说话，一时之间安静下来。除了几人的脚步声，湖上画舫的搜寻声，风吹过后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安然听见了不远处湖水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安然悄声问：“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顾烨蹙眉，手指一动，几个侍卫心领神会，往湖边走去。顾烨身边的侍卫各个武功不弱，走路时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待三个侍卫走到湖岸，湖水里蹿出几个黑衣人。黑衣人全身带水，手里拿刀对着十四、十五和小五就砍。
其中一个武功最强劲的黑衣人飞到安然面前，道：“真是冤家路窄。又是你！”
安然看他眼睛红得像兔子还微微肿起来，知道了他就是黑衣人口里的“主上”，她抛了辣椒水在对方眼睛里。
也许是刚才在水里，眼睛里的辣椒水都洗光了，对方看得见她了。
论逃命，安然还是在行的，好在还有顾烨帮她挡着，就算顾烨不是为了保护她，身为大唐的官员，对付敌国奸细是他应尽之责。
山上隐秘的地方特别多，安然准备拉着小厮一起躲到茂密的树丛后面，可才刚转身，对方的大刀砍来。安然被顾烨拉住，躲过了大刀的完全攻击，但刀锋仍斩断了她的一截头发丝，还将面纱的白线给砍断了，面纱落下，露出一张清丽又带着一丝怯意的脸。
说完全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对方的刀都杀了好几个禁军。
要不是安然将辣椒水洒对方眼睛里，对方可能会多杀一些唐军，也不会逃得这么狼狈。
黑衣男子道：“你这丫头，我记住你了。”
语气冰寒，安然浑身一颤，但没有失去理智。长安城这么大，对方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找到她，况且她又不是什么名人。若是对方被禁军抓到，她就安全了。
安然知道顾烨武功不弱，只要不是生病阶段，很可能打得过细作头领，道：“顾公子，快杀了他。”机灵地捡起地上面纱，趁顾烨与对方厮杀，和小厮躲进了旁边的小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