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家业（六）

    湖中画舫还时不时传来禁军的叫喊声，是在搜寻奸细，却不知奸细就在他们眼前。

    安然看见顾烨和奸细一群人是四对四，人数相当，看起来实力相当。

    在几人拼杀得如火如荼时，安然捡起一块石头和同样躲藏的小厮玩起类似藏钩的游戏，玩这个游戏原本是需要一样道具“钩”。但是他们没有，安然以石头当道具，将手藏在背后，藏好石头将手伸到前头握紧成拳，让对方猜是藏在左手还是右手。

    小厮胆怯地说道：“姑娘，我们这样不好吧。那顾公子可是吴郡贵族，赵国府长孙大人的……”

    安然道：“这有什么，他们砍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等他们砍完，我们也就玩好了。你一直盯着下面的砍杀，难道不怕吗？”

    玩游戏可以转移恐惧心理。

    小厮叹了一口气，这才与安然玩了起来，却是声音轻得不敢被人听见。直到听见顾烨的一声“还不快出来”，安然才戴好面纱同小厮一起走下山。地上一共躺着三具黑衣人的尸体，并没有那名“主上”的尸体。

    侍卫十五等人都不在，是去追赶奸细了。

    顾烨道：“让奸细头领跑了，你就不怕？他记住了你。”

    安然正蹲下身子检查黑衣人的尸体，看他们死透了没有，拿手戳了戳死尸。

    顾烨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上前闻闻看，直接脖颈脉搏一探便知。”和她一样蹲下身子，抓起她的手探对方脉搏，脉搏不会跳动，证明人死透了，不是诈死。

    安然甩开了他的手，道：“我当然知道可以探脉，其实看他胸膛有无起伏也能够看出，你说我怕？我在山上看见你刺伤了那人，那人逃不远的。若没有别的人相助，他根本逃不出去。”

    顾烨摇头，神色凝重。

    奸细能够带领这么多人进入皇家禁苑，可见有出入的办法，未必逃不出芙蓉园。

    “刚才我在对敌，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你原主子，就这么逃了？”

    “你不怕，敢直面敌人，知道你有把握。”

    湖中画舫上的人刚才看见了他们附近的打斗，裴峥踏着水波刚好飞到岸边，朝他们奔来。一群禁军也向他们的方向跑来。

    安然道：“抓捕敌国奸细是你们的职责，看裴中郎将还挺威风，想必很快就能够抓到奸细，我作为良民何惧之有？”

    裴峥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却不是先问奸细的事情，而是问：“顾兄，你又招了一个丫头，这速度都快赶上我了。初丽丫头走了，你身边丫头众多，不如将这丫头送我了？”

    安然想，原来他在她走后，又招了许多丫头。顾烨身边不缺丫头。

    顾烨心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身边有丫头了？如果他在乎那些丫头，一同出行的就不会只有几个男性侍卫。

    顾烨正待回答，一辆马车向他们这边驶来。小厮惊喜地喊道：“是梁公的马车。”

    马车停下，房玄龄与其妻范阳卢氏掀开车帘看见他们地上的几人。房玄龄笑道：“六丫头，还不上车？”

    安然道了一声“梁公、房夫人”，随后上了马车。

    裴峥在车底下抱怨：“原来不是顾兄你家的丫鬟，而是梁国公家的丫头。”梁国公家的亲眷，裴峥几乎都认识，没认出戴了面纱的安然，猜测安然是梁公友人之女，否则如何能够坐梁公的马车出入芙蓉园。

    梁公和房夫人与裴顾二人告别，安然一样。裴顾二人恭敬站立，送别车上一行人。此时，侍卫十五、十四和小五正好跑了过来，对裴峥和顾烨悄声说了什么，安然并没有听见。

    让敌国奸细首领跑了，安然说完全不怕也不现实，虽说对方受了伤，就算知道她的身份暂时不会来找她的麻烦，但是伤好了之后呢？对方若真记恨上她，说不定会像杀禁军一样杀了她。

    梁公问：“此次来芙蓉园，可有什么收获？”

    安然笑道：“收获满满。”她可不会因为敌国奸细而影响自己的心情和计划。若是胆怯这个胆怯那个，你将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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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底，本该秋高气爽，实际已经开始变冷了。

    这段时间，她总是时不时地抽空拎着礼物如一些水果和布料去城外山岗上寻找刘氏姐妹。

    世人都说刘巧惠擅长双面绣，刘巧巧擅长纹绣。在安然这些天的接触下来，已经发现她们姐妹其实这两种刺绣都很擅长，安然跟着她们学习刺绣技艺。结识两位绣娘后，平时也让人打听两位绣娘会来城中做什么。

    打听的人是国意绸缎铺的伙计小东，小东道：“今天我看见刘氏两名绣娘中的巧娘又去了如家医馆。”看见巧娘去医馆是小东偶然之间瞧见的，听小东第一次说起后，安然干脆让他在如家医馆门外蹲守。这短短一月，巧娘至少去了医馆四次，安然去城外山岗看望两位绣娘时，发现惠娘脸色很差，巧娘脸色也不算太好，精神头很不好，或许巧娘是给惠娘去配药。

    彩绢问：“你有没有进入如家医馆向大夫打听刘氏姐妹具体患了什么病？为何时常都要买药？”

    小东为难道：“哎呀，我的姑娘们，医馆的大夫说了这涉及对方姑娘们的隐私，不便告知。”

    安然微笑，“别急。拿着这些银子，不用打听她们得了什么病，只管把她们买的药一模一样地配来。”

    小东领命走了。

    彩绢问：“买药？姑娘你认识药物吗？”

    安然道：“在赵国府接触过许多药物，认识一些，但不完全，不能肯定的话，可以拿着药物去其他医馆里问问。”

    如果她猜的没错，刘氏姐妹得了病，因为这病才需要卖宅子，将精美的绣品拿出来卖。这或许能够成为她说服她们的契机。看起来这想法有一点儿落井下石的意味，并非雪中送炭，实际是能够解决刘氏姐妹现有困局的一种好心建议。

    小东很快将几种药都买了回来，安然打开药包，看了看嗅了嗅，判断出枳实、桂枝、厚朴、薤白、瓜蒌和捣等几种中药材。

    彩绢急问：“姑娘，您瞧出来是治疗什么病了吗？”

    安然蹙起秀眉，道：“我已经知道了。”看起来情况不容乐观啊，她需要加紧行动了。

    穿着袄子，披上大氅，安然和彩绢一起乘坐马车来到城外，城外山岗不好再乘马车，两人走上去，安然看见彩绢拎着补品吃力，接过两样拿在手里。

    彩绢道：“姑娘，我可以的。您不必帮忙拿。”

    “就两样东西，我拿着就行。”

    彩绢心想，姑娘待下人真好，做姑娘的丫鬟真幸福。姑娘这么努力，又会挣银子，就是出身还不够好，不过上天绝不会辜负努力又有天赋的人，我们姑娘未来肯定会超越二姑娘和三姑娘。

    安然看见山岗下流水潺潺，山间云雾缭绕，鸟雀争鸣，这个地方的确比城中更适合养病。山并不太高，安然很快看见了山岗上的一座农家小院。

    院门半掩，踏着冷风，安然敲响了房门。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刘巧巧看见两人和她们手里的东西，道：“人来了就行，怎么又带了这么多的东西？”

    安然道：“我上回来，看惠姐姐气色似乎不大好，巧姐姐精神头也不似从前，故买了一些补品送过来，可以给你们好好补补，怕是教我学刺绣教累了的。”

    巧娘起初听她说“气色不好”，脸色一下子趿拉下来，以为安然已经知道了什么，但是听她说她以为是她们教她累的，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哪里有什么累不累的，你能够来看我们，我们开心还来不及。”

    安然听见屏风后面卧房里女子的咳嗽声，问：“惠娘是感染风寒了吗？听起来咳嗽有点儿严重啊！”

    刘巧巧给她们倒了两杯热茶，道：“姐姐和我都是这样，一旦到了冬天便会熬不住。会咳嗽感冒这是常事了，只是姐姐比我病得更重一些。”

    安然坐下，端起桌上热茶暖手。虽然她知道了两位绣娘的真实病情，却没有直接戳穿，她们自己不说，她也不能够直接提。

    不能直接提，并非不能够提。提要在恰当时间，主动出击的话，便要创造合适时机。

    “我能够进去看看惠姐姐吗？”

    刘巧巧笑道：“当然可以了，六姑娘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个月她统共来了不下十次。

    走进卧房，看见床上不施粉黛看起来容颜憔悴，身体比上回所见还瘦削的惠娘，刷的一下，安然的眼泪水便落了下来。

    室内放着针线、布料等一干刺绣的东西，还有几幅刺绣成品，最多的就是这些。梳妆台上的首饰都不多。可见惠娘和巧娘没事的时候只做些刺绣，那是她们坚持一生的事业，或许不算事业，而是兴趣和爱好，力求将一门手艺发扬光大。

    惠娘乐观地说：“然丫头，这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呢？”

    要不是知道她已经病得这么重，要不是看见了她这一副瘦削模样，前几回过来，惠娘都化了妆，所以安然没有这回看见的震撼感，有一种惠娘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感觉。

    “我在照顾祖父祖母的时候，因为他们年岁大了，还患有一些老年疾病，心里总有一种他们随时或许会离开我的感觉。如今再看姐姐你，可你还这么年轻，就一场小小的风寒就将你折磨成这样了吗？”安然泣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