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家业（八）
刘巧惠和刘巧巧的作品是皇亲贵胄在重大节日才会拿出来给客人观赏的。作品举国闻名，连皇上都亲口夸赞过。
她们若要加入进来，这是一件大事了。
安弘致将不快的心思掩藏，让他们几个孩子都跟着他过去。安氏绸缎庄里，安弘致热情招待了刘巧惠和刘巧巧，问：“两位绣娘怎么会突然想加入我们安家的刺绣坊？”
刺绣坊是绣娘们在成衣上面做刺绣的地方。在当时所有的刺绣都需要靠人为一针一线绣上去，针法不同，绣出来的东西也不同。有刺绣的衣服自然比没有刺绣的衣服价格高了几倍。
刘巧惠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身体好了许多，精神也好了一些，道：“是你们家六姑娘邀请我们来的，不瞒安老爷，我与妹妹都有先天疾病，但是安丫头竟然无怨无悔照顾了我们一个多月。我身体好些便决定加入安家的刺绣坊，为未来的刺绣行业尽一番绵薄之力。”
“唉，你们这么说就太过客气了。”安弘致方才将眼神放在安然身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几个孩子退出大厅，由安弘致和两位绣娘继续商量，例如讨论福利待遇和工钱这一类，工钱若谈妥了便没有什么问题。
他们刚才在厅上也听了一些，安弘致要请两位绣娘进刺绣坊教导其他绣娘刺绣，可以将纹绣和衣服设计在一起，一旦设计出来，达官显贵们肯定会争相抢购，另外由于两位绣娘的双面绣格外出名，安弘致打算专门挑几名绣娘出来跟着巧娘和惠娘做手艺方面的发展。
双面绣放在衣服上就有一些大材小用，但可以成为绣品，卖到皇宫或者卖给贵族们，这类绣品稀缺，价值千金，其他地方都买不到。
安弘致不会亏待了两位绣娘，两位绣娘相当于导师，给的每月工钱都不低，而且每卖出一件有关纹绣和双面绣的刺绣作品，她们也能够拿到提成，即便是她们底下其他绣娘制作。
大厅外，安雯道：“六妹妹是怎么认识两位绣娘的？”
安然回答：“前两个月替祖母去如家医馆买药时正好碰见了，一见如故，说了几句话，知道了她们是有名的绣娘，就这么认识了。是巧合。”
安玲珑道：“原来你这两个月常常不在店铺，是去照顾巧娘和惠娘了，也难怪她们对你感恩，可你竟然能够将她们邀请进我们安家，实在是不容易。”
哪里是不容易，几乎是不可能。
安雯那创新计划还是问一个著名绣娘花了几千金买下了绣品，经过了绣娘的同意才设计到衣服上，她一个小姑娘如何有千金，自然是先向他人借来再慢慢还，总比年底完不成任务强，那绣品在她手上，她之后可以倒卖，总之不会亏，就是现在欠了一屁股债。
大多手艺人都是心高气傲，哪里肯将自己的手艺轻易教人。安雯和安玲珑隐隐觉得这事哪里有问题。但安然一口咬定就是巧合，是巧娘和惠娘自己想加入安家绸缎庄。
刘巧巧和刘巧惠从后院的大厅里出来仅笑着跟安然主动打了招呼，其他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安然，觉得安然是撞了大运，竟然能够请来两位举国闻名的绣娘。
夜里，安然回到寿星堂，先去找祖母说话。
人才进暖阁，眼泪已经下来，安然扑进祖母的怀抱中。
“发生了什么事情？竟哭得这般伤心。”祖母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
“祖母，我觉得现在的我满口谎言，工于心计。我明明知道了巧娘和惠娘的病情，却利用了她们患病，趁人之危请她们来安家做事。”
“这是怎么回事呢？”
安然将这两个月来，第一个月以学刺绣为名先与两名绣娘打好关系，一开始接近两名绣娘就是有目的的，这个月知道她们的病情开始以照顾她们为由加深关系，在促膝长谈时告知她们来安家做事的好处。
她们的病需要大量的医药费，如果来安家做事，每个月都有工钱，减轻了她们急需医药费的压力，另外她们的作品将由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来推广和找寻买家，比她们自己又要刺绣，又要养病，又要找买家要轻松许多。有时她们卖出去的价格还不如安家帮她们卖出去的价格高。
能够高价卖出去为何要低价贱卖呢？
最后，来安家指导绣娘们，可以将她们的绣法发扬光大，后继有人，是技艺的一种传承，不至于她们因病去世后没有人来继承。
因为她们患病，她们心里也着急家族的刺绣技艺在她们这一代就断了。
安然一早就猜到阿爷会给两位绣娘一定的提成，即便两位绣娘不是商人，手下的绣娘学会了她们的刺绣，卖出去的所有产品，两位绣娘都能够得到一定的利润，这就是来安家做事的特殊好处，这种待遇方才能够招到许多人才。
这些待遇都以文契方式写得清楚，一式两份，安氏一份，巧娘和惠娘一份。
两位绣娘有心痛病在身，不能跑动，不能干重活，这种待遇让她们可以安心教导手下绣娘，还可以专心刺绣，推广的事情有安然他们这种商人来干。教会了手下绣娘，她们要养病时也不会缺银子。
安然不是手艺人，能够帮她们的就是推广和贩卖。
祖母听罢，道：“安然这么做，不是好心吗？这两位绣娘也清楚这样好，方才最终会选择加入安家的刺绣坊。”
“可我还是设计了，本来她们可以在山岗上的小院里好好养病，那里安静适合养病，如今我却请她们过来做事，就怕她们后来压力大，病情又复发了怎么办？”
“安然，人生病，医药费就像一个无底洞。你这么做，应该说是缓解了她们的压力，还能将刺绣技艺传承下去，教给更多的人。双面绣和纹绣已经不算是单独属于刘家的，它们是国之瑰宝，是需要有人去传承的。两位绣娘只会感谢你，绝对不会怪你。难道她们会不知道你接近她们有目的，她们是名人，想接近她们的人想必不少，可她们为何独独信任了你，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巧娘和惠娘不想他人知道她们的病情，不仅仅这涉及隐私，也是担心他人会拿她们生病而来说事，逼迫她们，比如知道她们缺银子，故意以低价买下名绣。
如今，巧娘和惠娘不再担心自己的病情被他人发现，对安弘致坦白了，是信任安然的体现。
“可是祖母，当他人问我是怎么认识两位绣娘的，我还是说谎了。我心里有计划，有想法，却一直在装傻，让他们觉得我是傻人有傻福才邀请来了两位绣娘。”
“小孩子是不该撒谎，撒谎是不对的。但是安然，有时善良的谎言比真话更有必要。比如你这次请两位绣娘。若不是你真心替两名绣娘考虑，考虑她们的情况给她们一个良好的建议，她们如何会来安家做事。安然，做生意不是要你说谎，将不好的东西说成好的。而是将更好更适合对方的东西介绍出去，有些人总是想不明白自己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你就用好听的话让他收下他最需要的东西，即便他不需要，你给他的是他觉得他当下最需要的东西就好。尽人事听天命。”祖母继续说，“至于你说的‘装傻’，是要保护你自己啊！若你事事都很强，强过了大房和二房的那些孩子，他们肯定都将你视作眼中钉，他们人多势众没必要得罪。当年你照顾顾公子，太太都能够直接安排你与一个寒门子弟订婚，她还有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的。祖母和祖父老了，想保护你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唉……”
“祖母，您不需要担心了。”安然故作轻松，微笑道，没有继续说安玲珑和安彬做的大爆款式是她设计的。他们抄了就抄了吧。
祖母突然道：“赵妈妈，将我今日从梨花阁里找来的图纸拿来。”
安然诧异：“什么图纸？”
“赵妈妈和我说，梨花阁每天晚上烛火大亮，都非常晚才熄灯，你每天忙到那么晚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
“还没做什么。”赵妈妈拿着图纸过来，祖母接过图纸给安然看，“在我面前不必再隐瞒。这么多的衣服款式，足足有十几张，都是男士衣服。你当祖母真不知道你每天夜里在做什么。这些衣服款式是你设计的。赵妈妈告诉我，这些衣服样式和大房那两个孩子设计的衣服非常相像，大房那两个孩子是抄顾公子的衣服样式，这些图纸是你为顾公子在设计衣服？”
顾烨要求高，她做的第一手图纸送到赵国府，有时不过关会被打回，直到顾烨满意，才会再拿去制作，做的第一件衣服叫做样衣，安然直接将样衣拿给了顾烨。
这几个月实际做了六七件衣服，但是完成的图纸之前有十来张，有几张是废弃的。设计好一套衣服很费神，她白天没时间设计，都拿到夜里大晚上设计。他人在睡觉，她还在忙活，蜡烛光亮着被赵妈妈注意到了。
老太太见安然看着图纸不说话，道：“祖母就知道凭他们那些人的脑子，哪里能够想出那么多大爆的衣服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