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克服（八）
六月底，安然和彩绢如往常般在夜里坐上马车回安府。当时宵禁制度严格，她们会提早一点时间回去，国意绸缎铺由小东和康伯关门。
忙了一天，坐在车上多少会有点犯困。她们小眯了一会儿眼睛，安然察觉周边环境越来越安静，这个点虽然天大黑，路上行人不多，但多少会有些声音，不可能这么静谧。
安然睁开眼睛，看向车外，发现竟然不是回府的路，回府的几条路她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去。
她摇了摇在打盹的彩绢，道：“绢儿……”故意没有做大动作，摇醒了彩绢后，手指向车外。彩绢看见，吃了一惊，差点儿叫出声音。安然捂住她的嘴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显然，车夫并没有带她们回府，这并非回府的路，车夫是安氏雇佣来的，一般都是李伯带她们来去，今天李伯刚好有事，带她们回府的是安氏雇来的其他车夫，一个姓陈的小伙子。
两人都明白这位车夫肯定有问题，故意不发出声音让对方察觉。安然静悄悄地拿出随身携带的辣椒水，彩绢拿出小东特意送的匕首。
安然对视了一眼两人手里的东西，觉得似乎还是匕首有用，知道那是小东送彩绢防身的武器。
两人一起小心谨慎地掀开车帘，安然故意柔柔地道了一声“陈哥哥。”陈车夫转身过来，安然对着他眼睛就洒了辣椒水，彩绢对着他手臂胡乱划了几刀。
车速很快，安然道：“不想一起死，就驾马停车。”
或许是出于驾马的习惯，陈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彩绢将匕首放在他脖颈处，提醒“刀就在你脖子上，快点儿停车”。两人如此才安然无恙地从车上下来。
下了车，两人却都不认识路。
整个长安城非常大，两人每天来去就西市、东市、安府等这么几个地方，其中西市和东市都没有走全过。这里应该是西市过去一些，有点儿偏僻，除此以外，安然辨不出其他有用的线索。
安然问：“你究竟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陈车夫不停揉眼睛没有说话。
这时，她听见有人走过来的声音，大概十个人，领头的人她认识竟然是冯豪。
冯豪手里拿着折扇，趾高气扬道：“安六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之前我就说过让你们等着。”
安然判断安氏的陈车夫被冯豪给买通了，可是怎么会呢？冯豪怎么会来找她？
冯豪身后的几人都拿着长棍子。
安然道了一声“逃”，让彩绢先跑，彩绢可以叫人过来。冯豪冷冷道：“你们两个小妞就不能够等我把话说完。”
等你把话说完，你们的人都围过来了，那她们还如何逃跑？看他这架势就知道是来打她的。
彩绢先跑了，安然留下来拖延时间，问：“冯公子，就不怕被你大哥知道吗？”
冯豪因为上次在国意绸缎铺调戏安玲珑一事被他大哥禁足了大半个月，安然竟然手脚那么快，他还没有来寻她破坏他的好事，她就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他大哥了。
家里有大哥和婆娘管着，冯豪如何还敢再乱来。
冯豪见她突然不跑了，也不着急，默默吩咐人围住安然，道：“待我大哥知道今夜的事，你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臭娘儿们还敢拿我大哥压我，之前还派人告知我大哥，这两个月都换着路回府，我干脆给你换了一个车夫，你看如何？”眼神示意手下行动。
十个人要完全围住安然时，安然拿出仅剩的辣椒水对着其中两人各泼了一脸，从缺口跑了出去。
两个手下疼得大叫：“是辣椒水！”冯豪怒道：“又让她跑了，快给我追！”原本见安然不跑了，肯定安然没有办法逃，如今竟然让两个臭丫头都跑了，冯豪带着手下一路追过去。
安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实在太过黑暗和静谧，而黑暗和静谧并不是完全不好。前面不远似乎是一块空地，准确说是空旷的臭兮兮的水洼地。那地方不好躲藏。
她看见旁边有一个暗巷，暗巷里有一扇门半开着，她立马躲了进去，靠着大门背后保持安静，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透过门缝，能够看见一群人往另外一边跑了。他们应该没有看见她，不知道她往哪里跑了。
她想，不知道彩绢能不能逃掉，夜里一个女孩单独在外仍旧危险，更何况还有冯豪那群人。
安静下来，她能够冷静想事情，觉得冯豪说的话还有今天的事情非常蹊跷。
首先，她并没有亲自去往冯府告知冯府大公子冯昊有关冯豪调戏安玲珑的事情，她是经过安玲珑的同意，安玲珑派了安氏的人去说。冯豪如何知道是她派的人，方才来找她算账？
其次，陈车夫说到底是安氏的车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冯豪买通。陈车夫就不怕她若今夜出事，安家的人找上他。她到底还有祖父母护着，安家的下人几乎都还是对她毕恭毕敬的。若她有个万一，陈车夫不怕惹上官司吗？
……
安然没想通其中的原因，看对方已经跑了，又等待片刻，不知道彩绢怎么样了，总是心里不放心，便从虚掩的门里跑出来，看暗巷外没有什么动静，小心翼翼地跑出去。她记得对方往另外一条路跑了，回去的路肯定不能走，她打算往前换一条路走。
可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背，她跑了没多久，刚好又遇到折转回来的冯豪。
冯豪眼神凶狠地看着她，道：“就知道你没有跑远。”他带着人就在周边徘徊，几条小路转来转去，刚好碰到逃跑的安然。
安然转身就要跑，冯豪道：“还想跑？”从另外两条小巷子里各窜出来一个拿着长棍子的冯府家丁。
两人一棍子挥来，安然往后躲，衣领却被身后男子拉住。冯豪拉着她转过来，安然挥出一拳头就打在他脸上，打得他鼻血都流了出来。
冯豪捂着鼻子往后退，看见自己手里接住的鼻血差点儿晕倒。他怕痛，更害怕血，快要晕倒时被手下人扶住。
安然虽然不喜欢打打杀杀，小的时候只学会了一点防身术，但看见过多少会一点花架子，比画出武林高手如太极拳的动作唬唬人。
那群人都不是专业武术出身，看冯豪流鼻血，她比画出有模有样的架势，一时被唬住，都往后撤退。
冯豪有些清醒过来，大叫：“你们傻啊！我雇你们来做什么，这丫头要真会武功，之前还要用辣椒水，还需要逃吗？给我打她！”
家丁们听罢全冲向她，冯豪发现突然没人扶他，一个没站稳，“哎呦”两声摔倒在地，屁股疼成四瓣。
安然灵机一动，对他们指着冯豪道：“你们不要你们家主子了。”家丁们又跑回去扶冯豪，冯豪大叫：“她要跑了，快别管我了，都给我追，快追！”
两名家丁扶着冯豪慢吞吞跑，安然背后还跟着八个家丁。她的脚步并不比几个男丁跑得快，就在快被追上时，前面有人骑马过来。
一男子从马背上飞跳下来，对着追安然的男丁各是一脚，他们全部摔在地上，有人认出了来人，对冯豪道：“公子，是裴……裴中郎将——左武侯卫……”
冯豪还跟在后头，只听见手下人说，没有看见来人，道：“你当本少我傻啊！裴中郎将属于左武侯卫，要巡逻也最多是东市，这里是西市边上最静谧的地方，八竿子打不着，再说，现在还不到宵禁的时候，官兵巡逻还不是时候……巡逻官差还没来呢……”
冯府是经商人家，冯府家丁多少认识一些长安有名头的人。裴峥身穿的左武侯卫中郎将的官服和所携带的银鱼袋，他们必定认识。
冯府家丁看冯豪竟然不相信，干脆道：“少爷您自己看罢！”
冯豪屁股疼，鼻子流血还没完全止住，慢吞吞地走过去，看见裴峥身上的一身武官官服和腰间五品以上官员才能携带的银鱼袋，惊吓道：“快跑，快跑——”
不一会儿，想痛打安然一顿的冯豪一行人便跑得没影了。安然本来还想再问冯豪一些事，看他们已经跑了，也就不打算问了。
待裴峥转身看她时，她方才看清是裴峥，拱手道：“多谢裴大人出手搭救，就是我身边还有一个小丫鬟，她……”
话未完，裴峥道：“她没事。我的人正照顾着她。”
“咦，裴大人怎么会这么快赶来？”她有冯豪一样的疑惑。
“你之前跟我提了一些奸细头领的线索，既然提供了线索给我，我便派人在国意绸缎铺外保护你，万一真正的奸细头领找上你，我好第一时间知道。我的人今夜说你的马车没有驶向以前的路，发了讯息，我方才及时赶来。”
武侯卫的人都有专门发讯息的东西，如讯烟，点燃捻信，嗖的一声飞上天。安然猜想是这类东西。
她道：“这次多谢裴大人的救命之恩，可惜来的人不是奸细头领，让你失望了。对了，还有一人，我的车夫，想问下裴大人的人有没有抓到他？”
“我的人就在你们下车的地方等候，那车夫逃不掉。”
有那车夫，不必逮着冯豪，她都可以知道自己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