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算账（五）

    看安然这些年被祖父母养得这么好，不管是去长孙府当丫鬟，顾夫人赞不绝口，现在在安氏做事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老爷常常夸赞，沈唯想，安然会在知道母亲和弟弟之死的真相后放过她吗？

    寿星堂的两位老人会不会为了安然，联手起来对付她？两位老人毕竟是老爷的生父生母，若想对付她，她根本没有一点办法。

    她知道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很过分，但都是为了孩子为了家产。她这个官家之女原本作为正室，大房本该得到一切，但是老爷却娶了萧挽舟，更喜欢二房的那个女人，萧姨娘生了儿女，她渐渐知道自己即将失去很多，老爷不来，只有她单独对着孩子和空房。

    后来她找来了这个江南女人苏彤，知道苏彤在江南有与其他男人交往过的隐晦恋爱关系，觉得苏彤好把控，老爷果然很喜欢苏彤，一开始很顺利地让老爷不再关心二房。

    但苏彤温柔美丽，后来渐获宠爱，她又不放心，便传出流言安然不是老爷亲生的。安然是女孩，她不担心，但过了几年，老爷又和苏彤在一起了，董大夫说苏彤怀的极有可能是男孩，她绝不能再让一个男孩来争家产，干脆将那个男孩掐死在他娘亲的肚子里。

    沈唯命纪妈妈拿些银子给两位嬷嬷当盘缠，给的比十年前的都多，因为她知道这两人有命拿着银子出府，没命继续花了。

    两位嬷嬷拿着银子，千恩万谢，欢欢喜喜地走了。

    待纪妈妈送走了两人回来，沈唯对纪妈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纪妈妈是跟着沈唯从太原的刺史府里出来，若非年纪大了，姿容不够，否则说不定也能做安府的姨娘。

    但凡所有当官的家里都有那么些杀手，不是自己养的，就是外头花钱租的。

    纪妈妈最了解沈唯，明白沈唯的意思是买些杀手在两个嬷嬷离开长安后悄无声息地做掉。

    沈唯道：“纪妈妈，将付婆子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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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安氏，月中为总店开会的日子，九月二十日更是安氏总店立足长安，正式成立二十周年庆，距离周年庆还剩最后一个月零五天。活动要提前预热，促使顾客交定金，至少提前一个月去准备。

    安氏的各个店铺这些天都在如火如荼地筹办促销活动，外头热闹非凡，总店书房气氛却格外严肃。

    安然心想，若是以往她在外头做销售，这段时间的收益已经直线上升了。做销售最大的责任就是丢订单，但做账房先生，负责财务这一块，责任重大，每一笔数字错误都是大事。

    今日日子特殊，分店掌柜和账房先生全部都到齐总店。其中有十位最具代表性的掌柜，这十个店铺最有影响力的账房先生也都到了。

    老爷安弘致正要说话，付婆子拿了一本账本过来，道：“老爷，您看一看六姑娘的这本账本，我原本也没有打算仔细看，昨夜突然翻到，意识到不对，必须拿给您过目。”

    安弘致翻看了一部分，突然语气凝重地说：“安然，这部分数字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少了这么多金额？你自己看看。”

    安然接过账本看了上面的销售数据，填写的数据比真实数据少了很多，这意味着少了的金额被人私吞了。她是接触银子的人，也接触销售单据，可以更改真实的销售金额，比如本该给总店一万两，金额只填写了九千两，其中一千两就是被账房先生私吞了。

    有的账房先生会这么做，用这笔银子给自己买东西，等下个月什么时候有了银子再补回去，或者没被老爷发现就干脆偷偷继续私藏。

    安然的账本数据不对，至少少了几千两。这几千两她没有拿，必然是别人拿了。

    安弘致怒斥道：“你才在账房做了几个月，便干出这种事情！”

    安然抬头看了一圈众人，看见付婆子正在窃笑，明白这笔银子很可能是付婆子拿走的，道：“阿爷，这本并非我真正的账本。”

    话毕，书房众人全都诧异，安弘致问：“可这字迹明明与你的相似。”

    “那也只是相似，我的每一本账本，自己都做了记号，有记号的才是我的，这本绝不是我的。”

    “你的记号是？”

    几乎每一个账房先生都会在账本上留有自己的名字，以防账本被人作假。要陷害她的人必然了解账房的流程和操作，故意找了人模仿她的字迹。

    安然道：“用火烤出现我名字的才是我的账本，否则就不是，这是一本假账。”安然拿出几本自己之前写的账本，每一页放在蜡烛上面加热都出现了一个“安然”的名字，但假的那本并没有。

    安弘致问：“那真的账本如今在哪里？”

    真账本只可能在作假的人手里，付婆子原来看见安然的账本上竟然有隐藏字体，一脸不可思议，其他账房先生都没有想到这点。突然反应过来，付婆子道：“老爷，虽然六姑娘说这本是假账本，但是这本没有隐藏字迹却不能完全说明就不是六姑娘的，万一六姑娘刚好聪明得没在偷钱的账本上留记号，如此一来，被发现后可以推卸责任，除非六姑娘能够将真账本拿出来自证清白。”

    账本上如今缺了几千两，账房的库银却没有这几千两，必须有人要对这笔缺失的银子负责。

    安然道：“真账本我有一本，之前我担心自己在账房做事，有人拿走我的账本偷偷做假账，便每册账本都写了两本，有人拿走了其中一本，我有另外一本自证清白。”

    安然重新拿了一本账本给安弘致过目，账本上的销售数据是完全正确的，至于库银里缺失的银子必然是做了假账诬陷安然的人偷拿的。

    安然将自己的看法告诉了安弘致。

    安弘致道：“那你认为究竟是谁改了你的金额，是谁拿走了这笔银两？”

    安然道：“女儿不清楚，但是女儿知道这个人会修改我的账本，会想出这个法子修改账目，应该是……”安然看向付婆子，将付婆子看得一阵心惊胆战，冷汗直冒。

    付婆子总觉得安然像是提前知道什么一样，否则有哪个账房先生会同样的账本写两本。

    付婆子心想，像安然这样的小丫头不至于会想到做两本账，一本假账一本真账，真账用来保护自己。这种事连行家都不能完全办到啊！

    安然道：“所有出入过总店账房的人都有可能，另外是账房先生的可能性更大。”看见付婆子露出一脸释然的表情，心中冷笑，她虽然说账房先生可能性更大，但怎么可能就此漏过付婆子。

    安然微笑：“所有平时做过假账的账房先生都有可能陷害我。”

    安弘致明白了，安氏绸缎庄是总店，其他分店的所有账房先生平时都要来总店的账房交账本，不会写账的人写不出假账来，即分店的账房先生也有机会更改安然的账本。

    安然并不是全天都待在账房，有时要去钱庄，下午要去国意绸缎铺。而其中来总店的分店账房先生都是离长安本地近的，他们就必须要来。

    “你有办法找出这个写假账的人？”安弘致看安然一脸有把握的样子。

    安然道：“我能。只要父亲能准许我看一遍所有店铺账房先生写的账本，我便能够找出他们来。”

    安弘致道：“可以。”他因为事情多，已经很久没有查账了。

    所有分店的账本会交到总店账房，而总店的账房先生核查完毕无误后会在第二个月的月初将所有账本送到安弘致的书房。

    总店书房里收集了所有的账本，比寻常书房大了几倍。

    安然要求了今年年初到七月底，这七个月来的所有账本。关于做假账这事，专业的人才能够看得出来，但是若是偷的银子不多，就算是最厉害的账房先生也看不出来。

    做假账发现不了，有一个原因是销售和账房属于不同的部门，账房先生未必了解每一样产品的实际销售价格，写账本时就可以数据造假却能够不被人发现。

    比如绸缎按照批次有一号绸缎、二号绸缎……批次号码不同，价格不等，干销售的都知道价格。但是账房先生并不完全知道每一项的价格，厉害的人造假，账房总管都未必看得出来。

    安然接触了生意又接触了账房，在两个部门都做得很好，能力堪比账房总管。

    伙计们在老爷的命令下将数千本账目放在安然面前。

    安弘致不无担心地说：“六丫头，这里有这么多账本，一本本翻阅可得看到什么时候？我虽然同意你查，却是希望你能够查出来。”

    安然道：“阿爷，您放心，不用一个时辰我就能够将这些账本全部翻完，将金额统计出来。”话毕，就在各大掌柜和各个账房先生的面翻阅起来，自己发现有误的金额都用朱砂笔给圈了出来。

    安弘致命人点了一根长香，香燃烬就刚好一个时辰。

    安然将十大分店账房总管的账本先放一边，其他账房先生的账本批阅完，挑出有问题的账本交给彩绢。彩绢将账本放在老爷面前。

    最终，一炷香未燃烧殆尽，安然已经将数千本账本算完，全程没有用算盘，共揪出百本有造假金额的账本，涉及人数共七名，涉及金额却有两万三千四百五十一两八钱。七名里，一名是十大分店店铺的账房总管，两名正好是付婆子的两个儿子，另外四名都是普通的账房先生。

    安然将这些人偷藏的金额都报给了安弘致听，金额连最小的末位数都计算得特别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