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枷锁（一）
彩绢愤怒地说：“哼，要这男人有何用！”
安然拿出来一些自己的私银，交到樊娘手里，道：“我看不如这样，你先去把孩子找回来，我们也帮你找。刚好我铺子里缺人手，找到后你将他带过来，既然他不想读书便让他在我铺子里做活，我们可以好好教养他，店铺里有人管着，我不相信他不会改好，这钱就当提前预付。”
樊娘本来千万推辞，总不肯收，听她这么说方才收下，“多谢姑娘。”又歇息了会儿，小东在门口敲门。
安然让他进来，小东笑道：“人找着了。”康伯拎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进来，孩子在躲闪，起初还不肯进来。
樊娘诧异：“怎么会这么快？”
“你跳水后，我让小东出去打听了，知道你家孩子跑了，便找了一下午。”
“儿啊！”“娘！”樊娘下床和薛缘抱在一起。安然几人退出来不打扰母子二人团聚。母子之间哪里会有什么隔夜仇？
向前面店铺走着，彩绢道：“这样的家庭早过不下去了，还不如趁早和离算了。”
安然叹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你说和离就和离。特别是有了孩子的。”
“姑娘，您也不大，竟然会了解婚后之事。”
“刚好了解一些而已啊！寿星堂的老人最喜欢说邻里的这种事情。绢儿，你看小东他勤劳务实，对你又好，只是比那秦司徒长得略差一点，你不如考虑考虑他？”安然指着正在干活的小东。
彩绢道：“姑娘您可别插手这事，我与司徒交往着，倒是觉得司徒更好些。”
安然叹道：“小心未来吃苦头。”
当天樊娘领着孩子先回家，次日，又领着薛缘过来，告诫儿子未来就在国意绸缎铺做事。安然刚好也在，让康伯和小东先带薛缘熟悉环境，了解产品。
安然道：“樊娘，我们里面坐坐，我已命人沏了热茶。”
樊娘摇头：“先不坐了，我还有事要处理。”
安然便不好再留。彩绢看着樊娘离开的背影，“为什么樊娘就是不肯离开薛家呢？”
“这一看就是樊娘还不想和离，说不定薛还也不肯放人，请了一个免费干活又能够挣钱样子还不丑的，你能放人？就算樊娘和离了，那薛还手里有薛家猪肉铺和房子，看起来家底殷实，早提了一旦和离，孩子留给樊娘，多的是女人要嫁给他。”
“哇，这么恶心，出轨的人是薛还啊，和离后薛还竟要让樊娘净身出户。樊娘为那个家付出了那么多。”
“小孩子家家又不懂了。男人三妻四妾在现在是常事，外头女人没法进门，人家会说樊娘不懂事，不让丈夫纳妾，女人太厉害。付出多了便无法割舍。你啊，应该让秦司徒多付出一些。”安然将手头上的事情放下，“不过绢儿你说的没错，樊娘要解脱必须和离，而非寻死，但这事需要樊娘自己先想通了。你也别每天在樊娘面前提，她若想听我们说，自然便听进去了。”
若真论起来，几乎每一个家庭都是一地鸡毛，有些人装傻不知罢了，她自己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彩绢托腮寻思：“若是能够让出轨的男人净身出户，这律法现在没有，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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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缘长得胖胖圆圆的，看起来颇为可爱。安然认为他的样子能够讨客户喜欢，但是做生意不是光长得好看便行。
可能是樊娘跟他提了赌博的欠款是安然替他还的，他现在暂时很听安然的话，努力去了解如何做生意。其实他这么小的孩子进不了大赌场，胆子也不够，就是去了私人设的小赌局被骗了几百两。
安然后来又添了几百两给樊娘。樊娘的银子几乎都被她丈夫花完了，她丈夫拿了部分放贷给别人，听起来有多少银子，其实放的贷并没法讨回来。
樊娘拿不出来银子，方才之前跟薛还提出卖房子还债，但是薛还认为房子是他的，不肯同意。
女人就是不能没有房子，也没有银子。否则什么都得听丈夫的，在外头再厉害也没用。
自从来国意绸缎铺后，小东教他要字正腔圆，看见人进门，就高声喊：“欢迎光临。”
声调要高，绝不能够平，更不能没有力气。
小东还提醒，看见进门的女人不管年纪多大都得喊“姐”，绝对不能喊“阿姨”。这是必须遵守的，不要问理由。
薛缘遵守，看见女人都喊“姐”，这时进门一个老太太，薛缘喊“欢迎光临，姐”。
老太婆子和他眼神都愣了两秒。
老太太上去拍拍他的小胖脸，拍得胖脸抖三抖，道：“该喊我婆婆了，小娃娃。”
薛缘摸摸自己的白胖肉脸，想不通地问：“我这么说有问题吗？”康伯领着老太太去看绸缎，安然笑道：“没有问题。”
薛缘看着安然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春天的花开了，道：“姐，你可真漂亮！”
彩绢扑哧：“姑娘自然漂亮，那我呢，我不漂亮？”
薛缘嘻嘻一笑：“姐，你也漂亮。”
小东道：“以后除了阿姨不能够叫，遇到老婆婆还是要喊婆婆。”
薛缘点头，康伯喊：“小缘，婆婆指定要你给他介绍，你过来。”薛缘转身陪客户去了。
彩绢道：“这樊娘的儿子也太有趣了。”
安然上午在安氏账房，下午在国意绸缎铺。有时天气原因，小铺子生意不好，安然让薛缘拿出安氏发的册子不停地看。册子上有产品详细的介绍，比如绸缎是什么颜色，用的是什么材料，茶叶产自哪里，什么品种，口味如何……
每次有薛缘不认识的字，安然都会教导，并让他将册子内容全部背出来。
人要念书，学以致用，他不想考功名，那就得把生意做好了，终生光守着小铺子可不行，那眼界太小。做生意并不比考功名简单，也要用功费心思。
次年，开春以后，贞观二十三年四月。
安然早晨从梨花阁出来，看见了一群蚂蚁在花坛附近搬食物，不禁蹲下了身子。
小时候，她看见蚂蚁，看见的只有蚂蚁的数量，冷冰冰的数据，如今再看，看见的是鲜活的生命。
她似乎听见阿翁在旁边语气亲切地说：“丫头，你看出这里有几只蚂蚁了吗？”
六岁那年，她抬头笑着说：“阿翁，是一百二十九只蚂蚁。”如今，她再抬头，刚像小时候那样笑起来，说了声“一百……”
眼前哪里还有阿翁的身影呢？
她抬头看见了栀子花开，闻到了栀子花香，原来她的人生已经处处都有祖父母的身影，不管做什么，她总会不时地想起他们来，那是她唯一的祖父母啊！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不过好在他们还活在她的心中。除非她死了，否则永远都不会忘记。
“阿翁，栀子花又开了，您闻到了吗？”
安然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
安然来到安氏时，安氏仍有丫鬟在议论：“看见了没，这六姑娘在老太太和老太爷的葬礼上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这不是两位老人养了只白眼狼吗？”
安然对此置若罔闻。
她在去年年底的丧礼上不管有无落泪都会被人说，特别是太太和二姨娘看她没了靠山，却又在安氏做总店账房总管，总在想办法让她下来呢！
安然没有理会她们的话。
只要她还记着祖父母那就够了。
这时，有小伙计送了一枝栀子花过来，道：“姑娘，国意绸缎铺的那个叫小缘的伙计一大清早送来的。”
安然接过来，道：“绢儿，你看，自七日前，你跟小缘说我最喜欢的花是栀子，他就天天儿送，安氏总店送一枝，小绸缎铺也放一枝，亏他还算有良心的。”嗅了嗅栀子的芳香。
单间里放了一个透明花瓶，里面已插了五枝花，其中一枝奄奄一息了，彩绢将其丢了，将今日的鲜花放进去。
彩绢道：“小缘是想要姑娘您看见花朵开心呢！不枉费您这几个月对他的教导。”
安然想，缘分真是很奇妙的东西，曾经她期盼有个弟弟，如今竟收了一个弟弟。
闻着栀子花香，她的心情的确好很多。
当日，她还在单间做事，一群官兵突然闯入。官兵头子一冲进来便道：“我们是万年县衙的衙役，有人状告你采用非法手段夺取安府家财，请安六姑娘跟我们走一趟。”语气强硬到刻不容缓。
安然抬头，冷笑：“非法手段？是谁状告我？”
捕头道：“别问那么多，姑娘去了就知道。万年令指了就是姑娘您。”
整个长安城里有两大县，长安县和万年县。以中间的朱雀大街为界，街东五十四坊归万年县管理，街西五十四坊归长安县管理。
安然只能跟着这群官兵走了。
彩绢悄声问：“姑娘，我要不要请谁来帮忙？”知道安然这些年做生意还是认识一些城中的权贵。
安然摇头，心想，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请谁来帮忙都不管用。
安然被带到万年县衙，看见身边地上蹲着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嬷嬷。一群百姓在衙门外好奇观望，彩绢在外头焦急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