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涅槃（四）
是日，大雨倾盆。
安然预估在周化出狱前能将水洼地填平，由小东去管着水洼地的事情，自己着手打理国意绸缎铺的生意。
现在长安城大部分人都知道她之前是无辜入狱。
她的老主顾文大妈和李大婶今天刚好在铺子里与他们唠嗑。
文大妈定完了布匹道：“六姑娘，您说你整日里就做些生意，也不与其他男子交往，累不累，无不无聊，不如让大娘我给你介绍几个俊哥儿认识，好打发无聊的时间。”
薛缘道：“文大妈，你这话好没道理，我然姐姐她有婚约，未来姐夫是当官的，如何需要你介绍什么俊哥儿？”
李大婶：“我当然知道姑娘有婚约，但是那许公子若不能返回长安，姑娘您难道守他一辈子？再说这世道，女子如何非得守着那贞节牌坊跟自己过不去。”
安然第一次有了二姐姐被催婚时的窘迫，自己有婚约尚且如此，更何况二姐姐。安玲珑现在要管理安氏，未来应该会娶个老实的赘婿回来。而她呢？不可能不要祖父留给她的唯一店铺，若许昌不回，她或许真会守着贞节牌坊过一辈子。
一天没给阿娘报仇，没查清祖母之死，她就不会离开长安。
屋顶上，侍卫十五穿着雨衣，头戴箬笠，听见店铺里两位大妈大婶在给安然介绍对象，觉得无语，遂先离开一阵。
这时，一群穿着蓑衣的男人闯进店铺，安然甚至不认识这些人，其中领头人道：“给我砸。”
这群人手里都拿着铁制工具，文大妈和李大婶都被吓了一跳，安然让她们快速躲在柜台下面。安然上前制止，问：“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权力砸我的店铺？”
领头人道：“什么权力！就是没有原因，砸的就是你的店铺。”一锤子敲在墙上，一把将安然推开，安然撞在了柜子上，和她情况一样的是樊娘、康伯和薛缘，在制止男人们的暴力行为都是被推倒或者砸伤。
安然看形势不对，先护着文大妈和李大婶离开，以免她们被误伤。两人平安离开后，安然再去想办法对付这群男人们，叫道：“康伯，你们别管了，先逃出去。”
这群男人仅对砸铺子感兴趣，并不想杀人。
樊娘让薛缘和康伯先离开，离开可以叫官差过来。
店铺里很快只剩下她们两个弱女子，这群地痞流氓甚至跳上房梁将屋顶给砸出了窟窿，外头的雨水倾泻下来，落在绸缎上。绸缎被打湿就没法卖了。
安然只能护着绸缎，将它们转移，不让它们被雨水淋湿了。地痞流氓们看两个女人忙着搬绸缎，破坏得更加起劲，生出了欺凌的念头。
在樊娘光顾着搬绸缎时，一名男子一脚踹在樊娘的肚子上，安然跑过去护着她起来，逃跑之时对方一棍子打在安然的腿膝盖上。她疼得一时站不起来，勉强扶着柜子站立。
樊娘担心道：“六姑娘。”
安然疼得冷汗连连，却摇头道：“我没事，我们也先逃出去。”心想，现在这样，店铺和绸缎都不重要，还是保命更重要。
又一阵，头顶哗啦啦一阵响，带下一大块青色瓦片。领头男人道：“可以了，收工。”离开得分外快。
这群人有目的地砸店铺，一看就是被人雇佣来的。
男人离开时，安然和樊娘都仍在店铺里，冷静下来，尽可能地将绸缎都转移到不会淋到雨的地方。樊娘看安然腿脚有伤，道：“姑娘，你先坐下，这事由我来做，绸缎再重要也没有你的身子重要。”
安然看着樊娘忙碌的身影，帮忙搬一些然后交给她搬到别处，这群人过分得连后院和后院楼上的更衣室都破坏了，今天雨大，能够让他们放绸缎的地方很少。
康伯和薛缘已经把这件事报官，只能看之后长安县的官兵能不能把那群地痞流氓抓住。
店铺里，转移了绸缎，安然和樊娘拿来脸盆和木桶接屋顶漏下来的雨水，以免过大的雨水将店铺给淹了。
不一会儿，两人身上都是雨水。直到下午雨停，几人方才肯离开。
傍晚，顾宅。
顾烨刚走了进来，十五上前恭敬道：“公子，今日安六姑娘的绸缎铺被一群恶棍给砸了，是属下失……”
话未了，顾烨道：“自己去领罚。”
他安排了十五在暗地里保护安然，结果国意绸缎铺仍是被砸，说明十五办事不力。
十五并不解释，抱拳转身走了。
他沿着游廊往西院走，没走多久，看见前面有一女子持着一根棍子往前蹦跳着走，情难自禁：“安然。”
安然听见顾烨的声音，转身笑道：“顾公子你回来了。”此时，她已经换下了淋湿的衣服，没有白天那般狼狈。
不用想也知道她的腿受伤了，他快走几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安然急问：“你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看不出来？”
“你别这样，被别人看见会让人误会。”
“误会？顾宅里的都是自己人，谁会说出去。”
她方才安静下来，看着他清冷的面颊，有些惴惴。
西院一房间外，站着顾烨的侍卫和萃英、萃英的祖母娄妈妈等人，听见房间内传来阵阵娇喘声都自动捂上耳朵，当作没有听见。
房间内，顾烨在给安然按腿上的穴位。安然道：“好痛，你能不能轻点？”
顾烨停手，坐在床边道：“轻了就没有效果。”她道：“就不能直接找个治骨大夫看看？”今天店里出事，她连去看大夫的时间都没有，只随便拿了以前买的跌打损伤药酒涂了涂。
“治骨大夫都没有我这效果好，你应该知道久病成医，宫里的御医我全都认识。”
安然以前倒没发现他还有这种本事，在他面前，他说她不仅腿上伤处不好，其实身上哪哪都不好，可她还这么年轻。
伤处用了针灸，说是能够活血散瘀。
这么下来，至少半个时辰过去了。
顾烨连脖颈都帮她按了，她方才起身，抚了抚头发不至于凌乱，道：“多谢了。”
“房间闷，出去走走。”
正值夏日，外头下完雨正凉快。当顾烨轻轻扶着安然出门时，安然看见门外一群人都背过身去不敢看，方才想起刚才自己在房间里的娇喘声，顿时羞得脸红。
她道：“快别扶了。”
顾烨揶揄道：“碰都碰完了，现在这样还有用吗？”
若外人要误会，全都误会完了。安然心烦，外头的大夫一般是不会给姑娘家按腿治腿伤的，会按的基本就不是正经大夫，像顾烨这样隔着裙子给她按，讲究君子之风的人太少了。
被顾烨治过，腿伤减轻不少，勉强可以自己走。她刚在花园的亭子里坐下，看见裴峥走了过来。
由下人告知，他知道两人在花园。裴峥走进凉亭，道：“安老六，顾老二，你们又在约会呢？”
安然想，今天怎么有这么多人误会她和顾烨？
顾烨问：“请你帮忙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裴峥坐下，跷起二郎腿道：“抓着了……几个手下，带头砸店铺的人还没抓着，手下不管怎么用刑都说是领头人让他们干的，他们仅负责收钱办事。”
这些收钱砸人店铺的地痞是惯犯，没料到这次官府会查得这么紧。
安然听明白了，“这事不是长安令在追查吗？”
长安令和万年令徐图之不同，若是徐图之，她的店铺被砸，徐图之收了背后人的钱财，说不定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因为是长安令负责，安然还抱有一丝希望。但是若地痞背后的人有地位，希望也是渺茫。
裴峥看向顾烨，“受人所托，这事是长安令在负责。但是我去逼一逼，县令多少会重视。瑾钰，你说我为你们的事情东奔西跑的，你有没有给我备晚饭？”
顾烨吩咐：“初一，准备晚饭。”转头又对裴峥道，“记得早日将领头人找到。”
“除非他跑出长安，否则他逃不掉。”
下人们将菜肴一道道地搬进凉亭。裴峥转动筷子道：“瑾钰，你是将明世轩搬到顾宅了，那么怎么不将周莹也一同带过来？哦，安老六她负责管理顾宅，但是这丫头天天在外头跑，哪里有时间管理宅子？”
顾烨道：“周莹不会过来。”
“渐时，明世轩都搬空了，周莹一个丫头在明世轩多无聊，不如……”
话未了，顾烨道：“她可以去我娘那里办事，不会没事做。”
“哦。”裴峥算是明白了，顾烨是担心周莹来了顾宅，会让安然为难，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你这样安排，安老六能忙得过来吗？”
“这事你问她。”顾烨淡淡地说。
安然吃了一小口芦笋，道：“我很乐意做。”若说不乐意，她没有利用价值，顾烨怕是要赶她走了吧，虽然说长安有很多住所，她完全可以租个离西市近的，租金还划算，但是她带了三十多个人进来，要对他们负责。
人都希望能够条件好一点，哪里有人往条件差的地方跑。她又不是想不开非跟自己过不去。若她一无是处，命不久矣，毫无资源，可能会认命，但她的性格绝不认命。
顾烨转过脸，微微一笑。
饭罢，又聊了很长时间的天，裴峥才走。至于上次在西市看见阿史那摄寻的事，她有其他打算，打算晚点再说，不准备完全跟裴峥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