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彩珠（六）
早在之前，厢房里都传来那阵美妙的琵琶音，犹如“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女子既能一边弹奏一边唱歌，歌声还不违和，这点很多人都做不到。
尤妍玉指着台下的女人，道：“自晋哥儿的娘来了以后，楼里白天的客人都很多，那萧娘子真有做琵琶教头的能力，之前待在深闺给人做妾室真是屈才。”
尤娇玉对自身定位准确，没有过分高估也未贬低，道：“做这行的女子嫁到好人家估计一半以上都得做妾。”好似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安然知道萧姨娘在芳怡楼弹琵琶卖唱，安枝晋在帮陆真扩大芳怡楼的生意，其中的举措就是提升楼里姑娘的名气加美貌，容貌一时很难更改，便只能从服装和妆造上改变，安枝晋特别推荐了安然。
尤家两姐妹是芳怡楼的门面，若是她们的美貌提升，客人会争相来楼里。
整个长安，西市最大青楼芳怡楼，东市最大青楼金风楼，相互竞争，金风楼由于位置好，比芳怡楼的生意要好许多。
至于安雯，安然不是很清楚她最近在做什么，估计在与追求她的公子哥儿交往。
一路跟着尤家两姐妹，安然走进一间僻静小房间，房间通风良好，风吹起米色窗帘。安然一眼看见坐在椅上面朝窗外手持红木拐杖安详的老人背影，霎时有种再次看见祖母的错觉。
仿若祖母还在人世。
“祖母。”安然不禁叫出了声。
老妇人听见几人的声音，转过身，安然更加觉得是祖母回来了，不舍得她又回到人世了。
“六丫头。”王芳怡叫退了尤家姐妹。
“祖母。”安然动情地跑上前，跪地投入老妇人的怀里，浑身不禁激动颤抖。若祖母还在人世，她根本就不会坐牢，不会被太太逼着离开安家。
“六丫头，我不是你的祖母，我是你祖母的亲妹妹，不过你想祖母，我又如何不想念。不过当年我和你祖母闹了一些矛盾，说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气话，纵然她离开人世，我都没有去看她。阿姐她一定到死都还怨着我吧！”
安然当然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祖母，只是王芳怡长得与她亲祖母很像，“祖母未曾在我面前提起过姨奶奶您。”
“那是我抢了她当年的未婚夫啊，我嫁给了你祖母原先的未婚夫，你祖母后来遇到了国意哥，方才嫁给了你祖父。”王芳怡思索着当年的事情，突然感叹道，“不说了，这么久远的事情说什么呢！”眼泪落下来。
“祖母应该不恨你。”
“是啊，从不谈论起来的人，她如何会怨恨。阿姐仅当我不存在。”
后来安然回顾府找娄妈妈问了这事，方才弄明白，祖母王淑媛当年与陆家老太爷有婚约，但是祖母并不怎么想嫁，更对陆家老太爷没什么感情，反感这种包办婚姻，王家方才将与祖母长得几乎一样的王芳怡嫁过去，祖母听说后很生气，虽说不想嫁，但是也不该这样不经过妹妹的想法让妹妹代嫁。
王芳怡却当着祖母的面说自己想嫁。
最后王淑媛与家里人闹了起来，反抗的是当时的包办婚姻，结果因为王芳怡的一句想嫁，王淑媛想反抗又不能够反抗，反抗了连自己亲妹妹都不支持。
祖母追求的是自由婚姻。
祖母和祖父年轻时候的第一次相遇，安然一直很清楚。祖母说过她那时赌气离家出走，心情不好买了一筐桃子一边吃一边走在路上，那时与她素不相识的祖父路过将桃子撞翻，年轻的祖父满口“对不起”，将桃子全部捡起来，就这样他们相视，很多感情在第一眼就注定了。
就这么不经意地相视，便爱了一辈子。
祖母说话时眼睛里都含着笑。
……
因着祖母和王芳怡的关系，王芳怡让她想来楼里就来，还问了她最近在做什么，安然回答在卖衣服和朋友做的特制酱料。
“原来，真儿这几天非让我尝的酱料是你朋友做的。明儿多带一些过来。”
“欸。”安然将含在眼里的泪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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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卖衣服，这是正事。晚上帮助樊娘做烧烤，那是兼职。
夜里烧烤摊最多卖到二更便要收摊，当时宵禁严格，以鼓楼击鼓为号，宵禁的鼓声敲响，东西两市不得开市，坊间大门关闭，之后便不让人在路上走了。
宵禁前，彩珠嚷嚷道：“姑娘，我和十五大哥去买些水果。”
十五的职责是保护安然，但最近彩珠总夸他好厉害特别帅气，他都有些拘谨了，腼腆地说了句“姑娘，我很快便会返回”。
“去吧。”安然看着两人离开，总有种看见以前小东带彩娟去苏记买食物的感觉。她身边的人一个个成双，不管是否良配，反倒是她，就像白天跟尤家姐妹说的一样，一个追求者都没有。
没有便没有呗，男人几乎都是大猪蹄子。
她将这段时间的账本全部算清，正当放笔，一个用手帕捂着脸的女子走了进来，小心地来到安然面前，道：“安然，是我！”放下手中帕子。
“三姐姐，你怎么这么晚出来？”
安雯左顾四盼，似乎害怕什么，“暂时说不清楚，你现在住在哪里，可以借我住一段时间吗？我现在不能回安家，也不能够回芳怡楼，更不能够去我娘租的宅子，你看看能不能先收留我？”
毕竟是亲人，安然没理由拒绝，但她带到顾府的人已经很多，便道：“我手上刚好有一个空宅子，可以暂时给你住。”
那个宅子就是原来的国意作坊，如今改造成家宅可以住人。她刚准备出租的。
“太好了。”
安然将手里家宅的钥匙给安雯，安雯又道：“你的马车能不能先借我用一下？”
“宋叔现在就在后院，你去吧。”
这边安雯刚走不久，一个高壮的汉子走了进来，问：“老板娘，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姑娘进来？长得水灵，这般高……”汉子声线粗，给人一种恶狠狠的感觉，描述了一番安雯的样子。
安然道：“我没看见。”
“你怎么会没有看见，我看着她跑进了你的铺子，就再也没有出来。”说着，汉子就往后院冲。
安雯刚才从后院去了，从后门乘坐马车离开，这汉子应该没有看见。
安然拦住，道：“这是我的铺子，你有什么资格直接往后院走。”
“滚开，臭娘儿们，小心我连你一块儿收拾。”粗汉子骂完，正要动手推安然，十五正好回来，进门一脚踢开了汉子，后院在清洗推车的樊娘和薛缘听见，都跑了出来。樊娘骂道：“姑娘都说没有人了，你这人还往后面冲，是当我们都死了吗？”
汉子看他们人多，暂时先离开。等宋叔送完安雯回来，安然关了店门，直到他们都坐上马车，安然还在店外看见了这个汉子的身影。
最近，安雯肯定摊上事了。安雯身边的男人几乎都是追求者，且都家财万贯，这个汉子穿着朴素，不像安雯会交往的，安然由此觉得这个男人应该不是追求者那么简单。
因为不放心安雯单独住在私宅，万一安雯在她的私宅出了什么事情，安然都是要担责任的，便隔了几天选择白天去看望安雯。
到了宅子外，安然用备用钥匙开了门，喊了几声安雯，安雯开了房间门正准备出来，却看见大门外竟又走进来一个拿刀子的人，当即不顾安然的叫喊便将门锁死。
十五察觉背后有声音，当即转身喊了一句“彩珠，姑娘，小心。”和身后人斗在了一起。
安然刚才看见安雯开门却又锁门，跑过去拍门道：“安雯，你快出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拿刀子来的男人正是那天夜里要找安雯的粗汉子。
安雯不肯开门，不肯让他们进来，道：“我不认识他，他突然有一天找上我，说爱慕我。他长得那么矬，我当然不肯，拒绝过他，他却每日不停地骚扰我，我害怕……”
是过分爱慕安雯的追求者吗？
粗汉子力气大，武功也好，一刀砍伤了十五，冲彩珠和安然来了。
有能够伤到十五的武艺，安然很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爱慕安雯的追求者。
“彩珠，快跑。”
安然和彩珠跑到厨房门口，用厨房的各种篓子阻拦住汉子的脚步，十五此时正好又追了上来，一剑刺中汉子的腰腹，汉子捂住伤口转身逃脱。
十五要带伤去追，安然道：“不用追了。”
汉子和十五都有伤在身，谁杀谁还不好说。安然去往安雯的房间，重新敲响房门，道：“人已经逃了。”
安雯听见门口没有打斗声，方才开门。十五完全撞开房门，问：“刚才姑娘让你开门，你为何不开门？”
“我……我说了，我害怕！六妹妹，请你理解我。”
安然很明白就算自己在门口被砍死了，安雯也会有理由说自己不敢开门的话。好在自己身边有人保护。
“六妹妹，那人死了吗？”
“没有，逃了。”
安雯过来，抓住安然的手，道：“安然，你再帮帮我，那人已经发现这里了。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