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尽去，孟灵野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陌生的房间，她茫然地缓缓坐起来，打量四周。

    这个房间看着并不华贵，却别有一番韵味，窗外暖黄的光线一片片透进屋里，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也清晰起来。角落里堆放着几只衣箱，窗下书桌凌乱，墙上还挂了张奇怪的画，似乎画的是某个战场……

    “你醒了？”

    有人开口，孟灵野才注意到房间另一边居然还坐着一人。

    那人从光线昏暗处走来，她借着光线才看清，这是个穿着一身粗布白衣的白胡子老头。

    孟灵野没应声，她心中警惕，目光锁定这此人，余光已经在搜索手边有什么趁手的东西能当武器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刚刚还在溯清峰，怎么突然就被摄到了此处？此人莫非是什么妖物？

    老头在那幅画前站定，背对着她，淡定开口：“孟灵野，你想闯荡江湖，我不拦你，只是这江湖上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孟灵野奇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老头没有回答她，只是接着说：“今日武林，与你在说书人处听来的戏说可全然不同……罢了，这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就由我来给你说道说道吧——”

    随着老爷爷的话音落下，那幅画的画面边缘晕开，房间变成战场，与画中一般无二。

    黑云压城，周围嘶吼□□喊杀声皆有，但最多的还是兵器相撞的金属声。满目疮痍，血流成河。到处都是交战的军队，满地都是伤兵和死者。

    一片地狱景象。

    耳边传来老爷爷的声音：“正元年间，大宁与契丹之间的战争爆发，可谓生灵涂炭。恰逢此时，武林盟主漆白雪上任，她毕竟年纪尚小，即使武功高强，仍抵不住武林中人心浮动……”

    好啰嗦。

    孟灵野忍了，她正在为眼前的景象震撼，她看出此境是那幅画所幻化，心中悍然：此乃何等奇门怪术！

    孟灵野完全没在听老头在说什么，只将它当作嘈杂的背景音，全神贯注地打量着这个神奇的画中世界，忽然在视线角落看到两个漂浮的文字，有些好奇地伸手点了点：“这是什么……？”

    *跳过*

    战场的血腥画面迅速褪去了，孟灵野发现自己仍然坐在那个房间里。

    她看着角落那两个字已经变成了*查看对话记录*，又点了一下。

    再次入画。

    孟灵野顿时大感兴趣，点来点去。

    如此数番，最后回到房间，虽然那段画中戏已经演完，但孟灵野的兴趣全然放在了这个文字上，根本没听老头在说什么东西了。

    白胡子老爷爷很敬业地叹了口气：“你也大了，要去便去吧。只是闯荡江湖怎能手无寸铁？村中倒是有几个人家中有武器，你尽去打听。等你拿到武器，再来和我说出村的事吧！”

    说完，老爷爷便推门出去了。

    而孟灵野则注意到角落的文字再次变化为：*查看任务*，孟灵野点了下文字，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面板。

    上书文字：“任务：寻找武器。村长希望你找到一把适合自己的武器再去闯荡江湖，他提到村里有几个人家中有武器，快去村里找人问问吧。”

    孟灵野的头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这文字怎么看都像是……儿戏？

    ──不过正好，她就喜欢儿戏。

    孟灵野推开房间门，门外喧嚷一下就充满了耳朵。

    许多穿着统一青布麻衣的人奔过街头，定睛细看，那些人各个都长着一副极为出众的外表，行为举止放荡不羁。另一边，孟灵野刚刚见过的老爷爷正被那些美人围在中间，一个个排着队上去和他说话，态度尊敬，口称村长。

    其中一位美人捧着一把布料：“村长大人，你还有任务不？我在李铁匠家找到这个！你知不知道这是啥？”

    村长淡定摇头：“此乃李铁匠家的擦手巾，快还回去吧。”

    美人震惊：“擦手巾？为什么他的擦手巾上还有图案？我不信！这个一定是神秘组织的标记，快给我任务！”

    周围围着一圈的人都笑了：“行了！你说完了吧，该下一个了。”

    那人挣扎：“等等，我还没问完……”

    其他人：“拖出去！”

    “砰！”那人摔出了人群中心，与孟灵野四目相对。

    他：“……”

    孟灵野：“……”

    他：“新人？哇你的脸捏得好好看！怎么捏的？加个好友行不。”

    捏脸？

    孟灵野想起她戴上头盔后，报完自己的名字，便被要求“设计角色形象”，然后她就把自己的脸捏得眼歪嘴斜，跟鬼一样。

    当时她被自己的脸吓得当场打人，不知误触了什么，竟把那脸恢复了原状……然后再就是在这房间里醒来了。

    真是可怕的回忆。

    孟灵野不愿再回想，她大概理解了这人大约是交个朋友的意思，正斟酌着如何回答，那家伙已经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喊着：“这年头怎么还有抢擦手巾的啊卧槽……！”

    ……真是个混乱又儿戏的世界啊。

    ……

    墨山村，一个隐于山林里的小村庄，全村住户也不过三十几户。村民少，店铺却多。

    孟灵野在大街上慢悠悠地走着，观察着周围环境和人群。

    其实并不难分辨，这个村庄里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村民，他们通常都被另一群人围着要任务。

    而另一群人，他们自称玩家。

    和她一样，拥有“游戏面板”的玩家。

    这多出来的店铺，倒像是专门为这些玩家准备的。

    孟灵野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自己需要的信息。

    玩家们大呼小叫着，从不掩饰他们的特殊，而被他们称为“NPC”的村民们视若无睹。村民们有自己的生活，对话也看不出破绽，但是对村里这些多出来的人毫无反应……这本身也是一种破绽。

    孟灵野心中已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不是吧，你没玩过游戏？”

    孟灵野脚步一顿，往旁边望去。

    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姣好的女子正领着一个少年在人群里穿梭。

    女子的声音充满了匪夷所思：“陈安之，你是原始人吧？连连看都没玩过？”

    少年十分成熟地叹气：“表姐，你不是说游戏里不能叫真名吗？而且我家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都恨不得在我房间装监控了，我哪有时间玩游戏。”

    “好吧，鲶鱼头。”

    “……是林念屿，谢谢。”

    孟灵野不动声色地缀在二人身后。

    运气不错。

    这两姐弟的对话迅速佐证了她的猜想。

    ……虽然也让她不能理解的东西增加了。

    常常在苍山派偷学其他峰内武功的孟灵野轻车熟路地竖起耳朵，凭着步法在人流间灵活走动，又得保证离那对姐弟不会太远。

    嘈杂的环境里，那姑娘清亮的嗓音并不难分辨。

    “游戏面板打开，这个人物属性不用看，开局大家都差不多，呐，这玩意儿是经验条，填满了就升级。这游戏自由度高，做任务、打怪、练生活技能、收集成就……反正很多途径都能练级，看你喜欢。”

    “升到十级就能出村了，不过要先做出村任务。这个新手村就在汴京附近，出村只能选择去汴京。你要是想去其他主城，只能从汴京转。”

    “职业？这个游戏的职业没有定死，而是分了几个专精。现在只公布了刀、剑、掌、拳、医、乐这几个主流方向，不过据说还有很多隐藏专精。理论上来说，一个人是可以学很多不同方向的武功，但是技能点是有限的，就别做你那六边形战士的美梦了！”

    女子的解说很详尽，跟了一路，孟灵野大概也被详细科普了一番游戏基础知识。

    许多奇怪的词汇夹杂其中，不过她也勉强理解了。

    毕竟是偷学，孟灵野怀着感激认真看了看那姑娘的脸，记下了从她表弟口中听到的名字“银朱”，心中暗自承了此情。她拱手朝两人方向轻轻行了一礼，便转身随着人流离开，就此别过。

    少年见表姐不说话了，疑惑地拉她袖子：“表姐，你还没说怎么加好友。”

    银朱收回了回头远望的目光，随意撇了眼表弟：“哦，我忘说了？你刚刚怎么不问？自己不会摸索一下！”

    少年：“……”明明刚才还很有耐心的。

    银朱没忍住又回头找了找，刚刚那个女孩子看着挺害羞的，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

    孟灵野逆着人流往前走，不自觉地用上平日里练习的步法“片叶不沾身”，因此这大街上行人虽多，却从无接触。她喜欢练武，便时时如此，自有趣味。

    孟灵野一边玩着，一边思考着刚刚听到的那些东西，从那位银朱姑娘的话语中提取出了一样自己最感兴趣之物。

    武功秘籍。

    研究各种武学是孟灵野乐此不疲的趣味，得知这个世界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武功绝学流传在外，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不过目前等级太低，这具身体虚弱无力，想学也学不了。

    升级！

    孟灵野念叨着。

    念着众多升级途径，孟灵野恍然想起来村长似乎给了个所谓“寻找武器”的任务。任务描述是让她去村里找人问问，据说有些村民家中就备了有武器。

    她在铁匠铺门口停了下来，铁匠铺会有武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铁匠铺内并没有多少玩家停留，孟灵野看了看货架上的武器价格，对此表示理解。

    而店主李铁匠正在店里咣咣打铁，他周围倒是有几个玩家围着观看，眼睛盯着李铁匠手上的剑胚，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大叔，你这剑打出来，卖吗？”

    李铁匠脾气大得很：“滚滚滚！不卖！别围在这打扰我炼剑！”

    “那你需要我们帮忙不？”玩家们契而不舍。

    李铁匠举起了打铁的锤子，眼皮一抬，盯着那几人：“你们滚不滚？”

    那几个玩家悻悻离开，拉走了还杵在那里依依不舍的同伴：“走了走了，这npc发脾气会打人的！”

    李铁匠冷哼一声，才继续干活。

    他们走后，孟灵野走上前去。

    李铁匠头也不抬，没好气地打发她：“东西都在货架上，没事别凑过来，光都被你挡完了！”

    孟灵野多少有点好笑：“你打铁还得盯着剑胚看啊？”

    李铁匠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没理她接着凿剑胚。

    一般铁匠打铁自然是要盯着看的，只是到了一定境界后自然就不需要了。炼剑么，用眼睛看着有时会出现误判的情况，高级炼器师都是靠手感判断剑胚状态的。

    孟灵野看着多少有点手痒。

    她的炼器是和师父学的，别的不说，那一手炼剑的手艺是相当的出众。她给秦边墨的那把剑便是她7年前的作品。

    每一锤锤在剑胚上是怎样的手感，代表着剑胚处于怎样的状态，孟灵野都了然于心。

    以她的实力，不难看出这位李铁匠的炼器水准已经接近大师级了。

    想不到这个山野间偏僻的小村庄，竟然还有这样一号人物，着实是卧虎藏龙。

    孟灵野的兴致起来了。

    她逐一打量着李铁匠的工具台，不由咦了一声：“流星砂做厝石？你这是要打层澜剑啊？”

    李铁匠又投来一眼：“你眼力倒是不错。”

    层澜剑是高级炼器师的一道坎，炼出来便是一脚踏入大师级的门内了。

    但是……

    孟灵野皱眉：“你这火候不够啊。”

    李铁匠两眼一竖：“你懂什么！赶紧给我滚旁边去，别给我在这说晦气话！等会儿胚子听到了！滚滚滚！”

    ……炼器也是一门相当玄学的学问，失败多次的李铁匠自然也不例外。

    孟灵野在李铁匠的瞪视下识趣地闭上嘴，走到店里货架那边溜达，实则立着耳朵注意着李铁匠那边的动静。

    “铛——”

    听声音应该打得差不多了。

    “叱——”

    淬火的声音听起来不妙啊。

    “啊——”

    李铁匠悲痛欲绝的声音。

    李铁匠崩溃大喊：“那小鬼，滚过来！”

    孟灵野抱臂而立，专心地看着货架上的小铁镐，不动如山。

    李铁匠沉默了一下，能屈能伸：“这位小友，可以过来帮我看看剑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