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不许乱跑！”李从德呵斥了一声，李宏才站在瓷器小铺前满脸的不开心。

    他很想看看摊子上的陶瓷。

    老板认识他，连忙拿出两个精致的瓷器递给他，说：“李少爷李少爷快看看这个喜不喜欢？这可是刚出窑没几天的上等好货，拿着喝茶茶都要香一些。”

    李宏才没接，只眼巴巴的看着李从德，看得出来很想要了。可李从德没那么多钱，主母只给了他们买点心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买完就得回去了，根本没有余钱。

    “我们现在没钱。”李从德说，然后向李宏才伸手：“回去吧，主母该等急了。”

    李宏才不肯走。

    “没事没事！可以赊账的！”那小贩连忙把怀里的瓷器塞到他怀里，一个两个的塞，完全不怕李宏才把他的瓷器摔了，摔了他才高兴呢，到时候拿着账单去六合书院赔钱。

    李从德看出了端倪，立刻上前把李宏才怀里的瓷器一个个捡回去，冷着脸说：“你拿起去，我们不要。”说完她拉着李宏才走，李宏才没玩够不愿意回去，被她拉得哇哇大哭。

    那算盘没打成的摊贩就跟在后边叫：“你家少爷要买什么那是他的事情！你个卑贱的婢子居然敢违抗主子！回头我就告诉你们家主去看他打不打你！”

    他这么一喊，周边的人立刻围着她指指点点。

    李从德被指得难受极了，拉着李宏才往回跑。李宏才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去，李从德没办法，只好带着他在路边蹲下来，任着他在边上玩耍。

    这边有个小小的书摊子，用牛板车拖的书，都是些不出名的文人撰写的笔墨，经过复刻成为书籍，多是闲暇之余用于消遣的读作。

    书摊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很随意的坐在靠墙角的位置，背倚着墙，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拿着一本墨蓝色的书翻阅。

    李宏才在他隔壁的杂货摊子玩耍。

    李从德则坐在书摊子附近，眼巴巴的看着牛板车里的书，车内的书籍真的好多，虽然她不识字，但是看着就很舒服，很让她喜欢。

    可是她没有钱，也只能望梅止渴。这般看着，她的目光落在了李宏才身上，那个正坐在糖铺子边上吃点心的小孩。

    他吃的满身的饼干渣子，两只手一手抓着一个糕点，那般精贵的糕点在他手里看着脏兮兮的，瞬间一文不值。

    他也不是全吃，吃一半扔一半，扔掉的一半让地上的小狗吃了，他则在边上看着傻傻发笑。

    李从德把李宏才叫了过来，拉着他在书摊子附近转悠，想引起他读书的兴趣，这般自己也可以沾沾他的光，看一看他手里的书。

    没想，李宏才对读书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非得要去看对面铁匠铺打铁，看着那火星子溅射出来，他就兴奋的双眼发亮，手舞足蹈。

    指望他是不行了。

    李从德垂头丧气的看了书摊子一眼，她看到了一本画着花鸟图案的书本，万分想要。

    她目光又落在弟弟没吃完的那些点心上，吃一半扔一半，零散的扔在地上，非常浪费。

    李从德小脑袋灵光一闪，把地上那些点心给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用手心捧住跑到那书摊老板那面前。

    她想换物，用这些没吃完的点心换书。娘亲每月都会用缝制好的抹布跟隔壁婶子换粮食，她跟着娘亲学会的。

    她想用这些碎点心换一本书，什么书都好。这些点心既然那么贵，那么它剩余的一半也值钱。

    “老板……”她喊。

    老板看书入迷，没注意到她。

    李从德走近了些，站在老板的面前喊他：“老板我要买书。”

    老板听到声音挪了一下书，一张清丽的小脸出现在他眼前。有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正站在他面前，用双手捧着一半吃过的点心，后边是一双明亮得如星辰似的眼睛。

    老板人没动，问：“你要买什么书？”

    李从德回：“什么都行。”

    老板又问：“那你有钱么？”看她一身粗麻布，不像有钱的样子，甚至可能书都没读过。

    李从德摇摇头：“我没有钱。”说着踮起脚尖，把捧着点心的双手往上举了举，满脸天真的说：“这是采芝斋的点心，我弟弟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不要了。这个点心可贵了，我跟你换一本书好不好？”

    老板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似的，笑得李从德一脸茫然。

    老板笑完之后，捧着酸疼的肚子说：“你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拿一堆粪便跟我换金子。”

    李从德：“……”她听不懂，但隐隐能明白不是什么好话。

    老板摆摆手说：“你走吧。我不换这玩意。”

    李从德不甘心，认真的说：“这个很贵的。”

    老板又忍不住想笑了，不想欺负小姑娘，只能无奈说：“它再贵在肚子里最后也会变成一堆粪便。但是我卖的书不一样，它是能让人长见识的东西，你就算换物也要拿点有价值的东西来。”

    李从德低下头没说话了，悻悻的蹲回了角落里。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子来，小心翼翼的包好点心揣到了怀里。

    那老板在后头瞧着，嘴角一扬，问了一句：“小姑娘，这么贵的点心你怎么自己不吃？”

    李从德低着头回：“我要拿去给娘亲吃……娘亲还从来没吃过这般好的东西。”

    那老板盯着她沉默一阵，瞧着越来越可怜，像是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说：“这样吧，你就选一本书拿着看罢。卖你是不可能的，毕竟我这书都是真金实银从别人手里收来的。”

    李从德瞬间兴奋抬头：“真的吗？？”

    那老板笑笑：“我瞧你呀，跟个小老鼠似的，可怜的很。拿去读读吧，小心点别给我扯坏了。”

    李从德开心跑过去：“谢谢老板！”谢完从牛板车里拿起那本她盯了很久的花鸟书，然后坐在老板身边认真看起来。

    她看书的姿势很认真，手里拿的书比她的脸还要大，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她一个个字看过去，看得非常起劲。

    “看什么看得那么起劲呢？”好奇心重的书摊老板跟着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不看还好，这一看哈哈笑起来，这次眼泪都给笑飞了。

    李从德疑惑的仰起小脸：“你又笑什么？”

    老板笑得发狠，锤了几下墙，慢慢缓回来后，捂着肚子说：“你书都拿反了你说我笑什么？”

    李从德：“……”

    老板又笑起来，笑得她小脸发红，但还是倔强的把书给拿正了继续看，被他笑得害羞了，就用书把脸挡住，留一对发红的小耳朵在外边。

    老板笑完，撑着膝盖弯腰问：“小姑娘你是不是不识字呀？”

    李从德点点头。

    老板闻言哼哼了一下，把书从她手里无情的抽了走，毫不犹豫的给放回了牛板车上。

    李从德着急说：“我还没看够呢……”

    老板摆摆手：“你看个屁呀，去认几个字在来我这看书，现在别把我的书弄坏了，早点回家去吧。”

    李从德撇撇嘴，没说话了。

    回去她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徐秀丽，人则很沮丧的坐在床板上。

    徐秀丽也笑了两下，说：“那先生没让你不看书呀，只是你认不得字，他给你看了也是白看。你还要把他的新书给翻旧呢。”

    李从德觉得有道理，便没在难过，把之前包好点心从怀里拿了出来，递给徐秀丽，说：“娘亲，这是采芝斋的点心。”

    徐秀丽闻言脸色一白：“你偷你弟弟的点心吃了？”

    李从德连忙摇摇头：“是他吃不完扔在地上的。我觉着浪费就捡起来了，想带给你吃。”

    徐秀丽连忙拿着藏到了柜子里，就跟拿到什么危险物似的，藏在被褥的最底下。

    李从德一看，就知道自己肯定又做错事了，也不敢坐了，从床边站起来，紧张的抓着衣角看着徐秀丽。

    徐秀丽把那一包点心藏好后，又把门窗给关好，确认外边没人后，来到李从德面前拉着她小声说：“等晚上我去把它扔了。从德，你记着，今后可千万别再带回来。”

    李从德不明白：“为什么？那是他扔在地上不要的。”

    徐秀丽无奈说：“他不要你也别捡。要是被你主母知道，你我定是又要挨罚的。”

    李从德撇撇嘴：“主母怎么那么小气……”

    “这也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你主母最不喜欢别人觊觎她的东西，哪怕是个果子都不行，除非是她自己愿意给你的，她扔了也是她的。”

    李从德闷声应：“哦。”

    夏季炎热，她被裹起的双脚格外的疼痛，特别是小拇指似乎是肿了，每走一步都如刀割似的，她对徐秀丽说：“娘亲，我想把脚上的布给取下来。”

    “疼么？”徐秀丽问。

    李从德点点头。

    徐秀丽看了一眼她的脚，看起来是肿了，布鞋两边都鼓鼓囊囊的，往常并没有这么鼓囊。

    “忍忍吧。”她说：“前几日才摘过，之后一个月都不能摘掉。”

    李从德不理解：“为什么？邱婶子也没有裹着这东西呀？”邱婶子虽然人不好，但没有裹脚她还是很羡慕的。

    徐秀丽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那是她生来身份卑微，没资格嫁个身份尊贵的人家，有自知之明，所以不用裹脚。你看她没裹脚最后嫁了个什么人？”

    柴叔么？

    李从德见过他几面，他不常住在这，偶尔书院需要柴火的时候，他就会砍很多干柴来卖。

    这就是邱婶子的丈夫。

    一个身板瘦小，面黄肌瘦的男人，他很矮，方洲人士，那边多侏儒，所以个子很矮，都在五尺左右。

    比七岁的李从德高一个头。

    徐秀丽说：“你不一样。你虽为妾室所生，但你至少是跟你父亲血脉相连的，只要你不惹你父亲，等长到能婚嫁之时，你父亲定然会把你送去一个好人家，攀一个好亲戚。你若命好，夫君疼你自然过得舒服，若命差，夫君不疼你，自然也就不舒服。”

    她叹了一口气，坐下来说道：“现在的男子都喜欢一双三寸金莲，你若有一双金莲小脚，丈夫定然会多喜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