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城

    两人完全无视了一旁烧心的张彤,径直移步到了院中,互相挑衅着,陆汀白先开口道:“你可得顾好自己的狐魅脸,要是不小心刮蹭到了,那未免太可惜了。”

    大言不惭,端兆年回道:“呵,世子所言极是,我这剑专治各种流氓地痞。世子更得多加小心,免得被我伤着了。”

    尾音刚落,端兆年拔剑直指陆汀白,陆汀白轻松躲过,未等他站定,端兆年又刺出一剑,速度很快,让陆汀白慌乱了一下。

    剑招接连而上,陆汀白的节奏被打乱了。陆汀白只得收起自己玩世不恭的做派,他突然眼神骤变,孤傲疏离,像是变了一个人。

    只见他脚一蹬,一双眼沁着寒光,宛如黑夜中的鹰,以一种傲视一切的气势冲向了端兆年,将端兆年的所有进攻都一一破解了并占据了主动权。

    硬碰硬是行不通了,端兆年改用以柔克刚的打法。

    她按剑在手,从嘴角溢出一点笑,随即扭转腰肢改道变招,犹如浮光掠影般,从陆汀白的盲区袭击而去,锋芒的剑刃在快触碰到陆汀白时被强硬挡了下来。

    双方兵器开开合合,迸发出凛冽刺目的白光。

    端兆年身姿轻盈,眼神也很是独到,总是能轻而易举跃到陆汀白的盲区攻击他。

    陆汀白也不示弱,无论对方怎么对他下手,他都能敏捷挡住。两人谁也不让谁,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

    他们是打爽了,可张彤却吓惨了,这要是有一人在他这里受伤了,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只得在一边拿着帕子擦汗一边干着急着。

    原本还沉浸在打架的陆汀白心里爽到不行,可就在下一秒他看到了全身粉嫩嫩的端兆年,身上还沁着汗珠,看着怪可怜的,让陆汀白失了片刻神。

    陆汀白在接下端兆年的攻击时,又顺势搂住了她的腰,他轻浮道:“春潮带雨溢清香,清辉光浮浅白红。”

    “世子当真是,”端兆年用手肘狠顶了他一把,逃开后又猛然转身,趁机将剑甩刺向陆汀白,“孟浪得很!”

    “够无情,”陆汀白将剑打落在地,没有进一步攻击的打算,“不打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心思浮动地看着对面的人,掏出了怀里的帕子,扔向端兆年,继而又走到张彤面前,“马给她。”

    张彤终于舒了口气,陆汀白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可得罪不起,自然是陆汀白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闷声干就对了。

    张彤去而复返,带回了两张条子,并分别盖上了陆府和萧府的印章,让陆汀白和端兆年拿走了。

    端兆年接过时,触碰到了张彤指尖的厚茧,心中起了疑,“闲厩使大人想必是精通乐理,好雅兴。”

    “此话怎讲?”张彤问。

    “大人手尖覆了层薄茧,此乃雅人们玩筝惯得的小通病。”

    陆汀白一脸慵懒交叉着双手,看似毫不在意,暗地里则放着耳朵听着端兆年的谈话。

    “哦,姑娘好心思,”张彤稍稍惊讶后,又变得有些扭捏,“兴趣使然,左右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功夫,让姑娘见笑了。”

    端兆年又毫无章法的起了新的话题,“大人如此谨慎细致,是我也比不得。瞧我这身胡皱凌乱,不修边幅的,与大人实在是天壤之别。端正雅致又细心的人,姑娘们最爱了。”

    “当真?”张彤被哄得哈哈大笑,“若是能入得了姑娘的眼,那实在是张某人生一大幸事了,今日谢端姑娘之吉言了。“

    “客气。”端兆年遂即肚中有了些计较,她知张彤有意隐瞒话未说透,但也是情理之中。

    端兆年也不再继续盘问下去,故而向张彤告了辞。

    寥寥无人的小道上,端兆年牵着马和陆汀白并肩同行,陆汀白的马让府里的小厮牵走了,眼下他乐得两手空空。

    陆汀白率先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端姑娘,藏着掖着就有点不厚道了,”陆汀白越过端兆年的手,拿过了马绳,也不知有意无意,他动手时挨到了端兆年的手。

    他的手是烫的,让端兆年好不容易凉回去的手再度爬上了温热,她仍旧是一脸平静道:“我不懂,所以我不会说。”

    “这马都让给你了,你怎么也得吐出点信息来吧。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来猜猜,“陆汀白看了她一眼,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无非就是张彤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你也看到了,张彤的案桌铺满了诗词歌赋类的书籍,又格外注重外形打理。一个管马的,如此作为,岂不是怪异?若非是自身习性,那就是看上某家小姐了,经你那番言论,便只有后者那种可能了。”

    “你都知道,还问我作甚?”

    端兆年走路时,额头又溢了些汗,陆汀白都看在了眼里。

    “这不份量不一样嘛,”陆汀白转身擒住端兆年的腰肢,将她托上了马背,“这天热,还穿这么多,也不怕热死自己。”

    马背上,有阵阵轻风拂过,端兆年感受到了凉意,心里也顺畅了许多,连带着语气也好了不少,“世子好意,我全收下了。”她的意思是让陆汀白继续牵马呢。

    陆汀白见她一脸不客气,给了她一记白眼,“美得你!”

    她在上面凉快,陆汀白则在下面做苦力,她心情当然是美得不行了,遂而又道:“你方才说的份量,何意?”

    陆汀白说:“你主动说,是你够意思,若是我自己猜,你就只是个负心人。得了便宜也不记着点人的好,冷清!”

    马背上的人享受着畅畅惠风,若无其事地答上陆汀白的话,“是够无情的,”她低头俯身,陆汀白见她有动作,停了下来,哪知她竟伸手勾住了他的下巴,调戏着他,“那怎么办呢?我就这么一无情人啊。”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会,”陆汀白指的是初见端兆年时,她当时还唯唯诺诺的,老实得很,一点不像现在动不动就勾引人。他打掉端兆年的手,继续往前走,“听闻前阵子张彤竟是将家里的小妾都打发走了,像张彤这样吃惯荤的男人,能做到不留一个小妾在家,看来躲在背后的这位小姐架子不小啊!该是世家望族出身的吧,只是世家眼光如此高,”

    “谁说一定是小姐了,”端兆年垂眸而道:“世家小姐自然不可能屈伸降贵,但若是少妇就不一定了。“

    陆汀白幡然醒悟,“你是说,”

    “你说的不错,当今七大世家望族中,只有祁家是最好搭线的了,”段承殷离开了座位,负手背对萧北顾而站,“祁家早已今非昔比,本可以靠着祁商豫和伍太后继续站立着,奈何伍氏心里的千秋霸业早已超过家族荣誉,若不是这些年她踩着家族荣光享受朝臣的簇拥,祁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

    “那祁姝湄当真愿意嫁么?虽说她早已许配人家,出嫁当日丈夫却死在了远香楼,虽已嫁却没嫁,如今还算是闺阁之身,不见得她会同意。”萧北顾娓娓道来,说的却是不假。

    “祁姝湄是祁家还算有主见之人了,她受惠于祁家,自然也明白要有所付出的。可对外她是众人口中的寡妇,这是不争的事实,世家望族最是看重身份,已然是无再嫁与世家的可能了,便只能从朝中甄选。可论相貌、为人处事和前景,无疑张彤是最好的人选。他虽品阶不高,可却能轻易靠近皇上,有的是人脉,祁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好机会。”

    段承殷道出内中关系,心里的遗憾却是满满。先太子在时,便致力于打压各世族势力,到先帝继位时,也已是有所小成,怎料却一朝败在了当今皇上手中,孺子难教也!

    如今朝堂错综复杂,官宦之敌对,世族之崛起,各地节度使之乱也是层出不穷。段承殷实在想象不出,短短几年却已是今非昔比,他感慨道:“汴黎是一座欲望的城,危矣!”

    “可不就是嘛,再这么下去,怕是先帝们的棺椁都要盖不住了。”朝天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走路也不带声,连萧北顾都没注意到他。

    “好小子,轻功了得,就是我也没察觉你的到来,”萧北顾搭上朝天的肩膀,用力捏了捏,“肌肉结实,看来兆年没少锻炼你,改天跟我切磋切磋。”

    “现下就可以,老爷。”朝天跨开双脚,做出攻击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端兆年路过时用剑鞘抵了下朝天的后脑勺,走到萧北顾的面前,行了个礼,“义父。”

    萧北顾颔首,又都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日还要去一趟瀛洲。承殷啊,若是有需要,府里的人随你调度。”

    “好,多谢刺史。”

    萧北顾还想说点什么,却见端兆年一副恭敬的样子,想说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这两年来端兆年在他面前总是恭恭敬敬的,对外他们是父女,对内其实他们就陌生人熟一点,端兆年对他生不出亲近之感。微微叹了口气,萧北顾也就走了。

    端兆年在萧北顾走后,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彷愣了半晌,她是矛盾的。

    萧北顾给了她从未有过的父爱,可她总觉得很虚幻,似乎随时都会消失,让她不敢有过多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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