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问

    钟离奕叹了个浅浅的气,“寺卿大人,对于秋狩刺杀一案,寺卿大人有何看法?”

    郑泌琮犹疑半晌,才道:“钟离大人当时也在现场,定然比我更了解整件事的起因经过,不如钟离大人先来说说。”

    “也好,”钟离奕也不推脱,他从椅子上起了身,走到郑泌琮面前,郑重其事道:“曹刿此次带兵五万,这么庞大的队伍,却能瞒过众人的眼,长驱直入布林围场,必定有内应之人,可谁有如此大的本事竟能将一切做到滴水不漏,此为疑点一;曹刿麾下士兵总共有五万,他怎敢把全部兵力都撤出螭东,螭东是他的根基所在,按道理他不可能这么做,这无异自掘坟墓,此为疑点二;陆将军曾说,良酝署的人都是在秋狩开场后才被替换的,虽明面上指责羽林卫督守不严,可这不单羽林卫,就是神策军也没察出端倪,岂不怪乎?与其说是两方禁军巡防失职,不如说是幕后之人有一手遮天的本事,此为疑点三。”

    郑泌琮俨然一副心思浮沉的模样,他心里是有些猜疑的,他问道:“那个宫女可有招出些什么来?还有皇上那边是怎么说,是往深里查还是浅里查?”

    活了四十几年,郑泌琮还是头一回碰到如此棘手的案件,他知道,此事无论深入还是浅出,都不好办。稍微办岔了,他都会成无头之尸,整件案件说得不好听点,那是踩着他脑袋来揪出真相的。

    钟离奕说:“皇上说了,彻查到底,无论到最后会牵扯出谁,一律照办。至于那个宫女滁天灵,她什么也不肯说。”

    郑泌琮心里猛地沉了一下,彻查意味着着他的手势必要伸到不该深入的地方,这是要他拿命抗上啊!

    一瞬间,郑泌琮只觉后背脊一阵发凉。

    沉默过后,郑泌琮说:“你去一趟牢里,即便用尽手段,也要让滁天灵把话都给吐出来。记住,审的时候,不该出现的人尽量让他们回避。”

    郑泌琮之意,摆明是要瞒着其他二司,他是想欲盖弥彰。

    钟离奕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照做。

    大理寺暗牢内,滁天灵躺在一处旁人触不到的牢房里,无人与她为伴,只她一人。

    她一双乌眸空洞失神,头发也是凌乱不堪。

    此时,一道光影罩在了滁天灵身上,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身上也渗出好些冷汗。

    钟离奕双眼微眯,察觉出滁天灵的异样,他说:“先前听下人禀报,真以为你无所惧怕,现下看来,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也好,你这样,我反倒好办事。”

    滁天灵闻声忽然就镇定了下来,她坐起身,依然背对着钟离奕,“不管你是谁,我什么都不说。”

    钟离奕笑意如初,他摆了摆手,没多久就见狱卒拿来了一张凳子,他把所有狱卒都谴了下去,只剩下他跟滁天灵两人。

    “你不想说,那我替你说,”钟离奕扯过凳子坐了下去,“你为何要行刺皇上?因为你是朝和殿的人,又是太后跟前的宠婢,所以奉了太后的旨来刺杀皇上。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自圆其说?”

    滁天灵眼里闪过惊讶,她好奇地转过头,看了眼钟离奕。

    温文儒雅,不浮不躁。

    滁天灵就这么看着他,不说话。

    钟离奕说:“你可知,污蔑太后死罪?”

    “你可知,我污不污蔑也是死罪?”

    滁天灵漫不经心地反驳,仿佛已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

    同时间,钟离奕也听出了她话里之意,她承认,太后便是幕后主使。

    “没错,你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死罪。”

    钟离奕低头掰弄着手里的折扇,瞥见了躲在拐角处的身影,眼神仍平静谦和,却有了起身的打算,“今日审问已结束。”

    说完钟离奕真就干脆地走掉了,独留下一脸惊讶的滁天灵。

    原以为会被接连盘问,岂料他什么也没问。

    滁天灵甚至搞不清钟离奕心里的诡意。

    “太后!”鄢嬷嬷行步匆匆,却不失仪态,她将朝和殿内的宫女都散了下去,近身上前道,“滁天灵于昨夜被抓获,眼下大理寺那边正在受审她。”

    伍氏举杯的手颤动了几下,茶杯登时跌落在地,有些震怒道:“以她的功夫,怎会轻易被抓,到底是何人所为?!”

    伍氏更多怒的是滁天灵,一旦滁天灵被抓,她就落下了把柄,于她很是不利。

    鄢嬷嬷说: “那个人太后也识得,便是一年前险些害得固禾公主落水的那个端兆年,也是萧刺史认的义女。听闻皇上已封她为左神策将军,不日便要上任。”

    伍氏稳了心神,仿佛将才的失态未曾有过。

    “此女果然留不得,当初哀家就应将她赐死于牢中,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般坏果。不过,她如今也是艰难,一个小兵,一下子就成了神策将军,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这后头不知有豺狼在虎视眈眈着她呢。泥菩萨过江,也是自身难保。”伍氏说:“皇上想尽早培养出忠于自己的心腹,可他忘了得先服众,他还是太过操之过急,以至自乱了阵脚。以为这两年来他也有所成长了,不承想还是一击就溃,他的路,还长着。罢了,滁天灵现下如何了?”

    鄢嬷嬷面色肃然,“恐怕不妙,据仲楚天回禀,似乎咬定了是太后授使。”

    伍氏目光如炬,“今日也没听闻三司有何风声传出,是大理寺自己私下审的?”

    “是,当时只有钟离奕一人在。”

    “郑泌琮是个识大体之人,”伍太后说:“你去告诉他,好好干。”

    鄢嬷嬷低头前倾,“那滁天灵该如何处置?”

    “一了了之,还是不了了之,这便要取决于她了。”伍氏敏锐的眼睛凝着凶光,“不听话的人,就让她从此闭口。”

    她说的平淡,却处处彰显出威慑力,让人不敢轻易抗拒。

    轻雷落地,下起了一场潦草的冬雨,雨裹着风带来了一片深沉的寒意,秋日的飒凉终是结束在这场猛烈的冬雨中。

    屋里的段承殷在认真地把着脉,脸上挂着一点愁绪,“又是淋雨,又是挨掌,又是受冻的,知道入月了,还如此胡闹,你真当自己是不坏之身了?好在未伤到根基,否则有你受的。”

    段承殷嘴上苛责着,心里却是另一番盘算,他在想怎样更好地调理好端兆年。

    端兆年从前身子弱,比不得旁人。遇段承殷后,经他的日日调理,才同一般人相差无异。

    段承殷费尽心思才将养起来的身体,他不许端兆年胡作非为。

    段承殷说:“有想法了,都学会避着我,悄悄回家了。”

    端兆年心虚了,她昨夜特意等到段承殷入寐了才归,就是怕被段承殷瞧出端倪。哪知她还没休息够几个时辰,便被段承殷给叫起来了。

    不用问,只需搭一下脉,段承殷立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端兆年的所有伪装一下子显得苍白又无力。

    在段承殷面前,端兆年总是做无用之事。

    “那是老师教的好,”端兆年灿烂一笑,眉梢处都爬满了笑意,像是在邀功,她问段承殷,“老师是不是出手了?”

    段承殷将药方给到下人手中,才转回头淡淡扫了端兆年一眼,“何以见得?”

    端兆年说:“皇上乃局中人,所有人冲他而来,我恰好又贴身保护皇上,于是我能看得仔细一些。秋狩刺杀中,除开唐军,共有三方人马,曹刿的,太后的,还有一支不明的,而且这支队伍很奇怪。他们明面为刺杀皇上而来,却始终没对皇上下手,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佯攻,并无伤人之意。”

    段承殷问:“怎么就不能是其他人。

    “没有足够的理由。”端兆年说:“第一,这支神秘的队伍个个身法诡异,不似朝廷培养的,更像是江湖支队。第二,但凡皇上受了伤,陆汀白他们必定是第一个被问责的,这也是太后此行的目的,可这支江湖队伍却没照此做,他们只管介入打人,不杀人,明显是在助力我们,故意营造出可怖的杀机,为的是让皇上害怕,可以更加信赖我们,甚至还帮我们拖延了时间。要知道,拖延的结果便是我们会等来援军,利益方是我们,而于他们并无半点好处。第三,与其说他们是刺客,倒不如说是友军,既是友军,为何他们还要伪装得如此神秘,只管大方出手便是,还能受到军功嘉奖。可他们并没有如此操作,他们是那么地神出鬼没,来得神秘,去得干净。”

    话说得多了,端兆年忍不住咳了一声,又续道:“可见这一支队伍的幕后主使人志在他处,他不想这支队伍被朝廷所用。当然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记着,当初老师救我时,身边也出现了几个人,身法意外地与他们如出一辙,倘或我没猜错,许是他们身份诸多敏感,不便于暴露。种种迹象掺杂一起,只有经老师手方能解释得通,放他人身上猜疑,便是不通了。”
新书推荐: 末世重生:我,氪金狂魔,吓尿你! 一家六口起乩 诸天从恶魔高校世界开始签到 掌门通天路 豪门女婿是渣男 他似火(军婚 高干 婚恋)免费阅读 语文老师的升迁之路 不败王歌:末日异能降临 斗罗之玄天传奇 外室要跑路,疯批太子夺我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