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

    愈风澈一向不与人亲近,这会张琛挨他近了,让他不禁蹙了眉头。

    得了提醒,张琛很快缩回了头,暗暗责备自己险些得寸进尺了,他情绪来去得快,没一会就思索起了旁的事,“你说那钟离奕当真有如此能耐,能顺利结了案?连郑泌琮那老油条都不敢沾这起案子,躲赖着闭门不出呢,你就相信一个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能办好此事?”

    躲赖的人在床上掩住口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怪了,这一天天都躲在房里头,暖气也足,怎么还打起了喷嚏,真是老了?

    “今天审问时,少了一个人。”愈风澈继续说:“皇上的心思,你也该猜到了,想要息事宁人,滁天灵就是活的靶子,此事就应当从她下手,这大理寺中又有太后的人,你还不明白由谁去审她最合适?”

    张琛忽而解了其中意思,心里对愈风澈的崇拜又多了一分,直呼道:“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

    “大人果然雷厉风行,看来用不了多久,这案子便可结了。”端兆年着一身浅绿色的袍子,落坐在了钟离奕对面,身后是一扇屏风,“明天可以结案了吧。”

    “不出意外的话,”钟离奕熟稔地替她倒了酒,“就看仲楚天那边的是否顺利了。”

    端兆年颔首,说:“仲楚天这人好大喜功,他觉察到立功的机会,轻易不会放过的,何况他还是太后的人,既能表忠心又立功的机会,他只会更加拼命卖力。只是可能会有点麻烦,就怕他下手没个轻重。”

    钟离奕搁下扇子,“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毕竟滁天灵罪不至死,也不能死。仲楚天做了十几年的刑名,这点他应该还是清楚的。”

    “嗯。”端兆年说:“那些死士大人想好怎么处置了吗?既不能推到曹刿身上,否则会引起螭东和朔北那边的怀疑,也不能赖到田嬷嬷那儿,她还没这么大的权力能做到一切。”

    “佯装成盗匪,死士毕竟牵涉的是死罪,未必能计算周全,若是换成盗匪,会好办许多。这件事皇上更多的也是想息事宁人,这么做才不至于另生枝节。”

    端兆年十指交叉微拢,“正好瀛州前阵子盗贼肆起作乱,听闻还是个庞大的组织,遁逃一些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大人以为如何?”

    瀛州地偏北方,常年累受游牧人偷袭,渐而成了一座贫瘠的州城,又受着高山丛林的掩护,不少盗匪借机横生,层出不穷。而敦守此处的节度使□□平两面备受夹击,在这场三方的对峙里,他清楚明白只能做到分忧,解难尚且顾之不及,他优先选择了横卧在最边处堵住阙口,将游牧民挡在边缘之外。久而久之,瀛州的盗匪成了一帮乌合之众,更是成了一座匪城。

    钟离奕凝眸而望,在彼此的对望里,像是有一障无形的屏风阻挡着,他说:“我赞同你的说法。段先生把你教的很好,博识统览,面显风平浪静,就连我,都猜不透你的心思了。”

    他笑说:“这些年成长了许多,吃了不少苦吧。不过,今夜仲楚天虽假借太后名义逼滁天灵招供,单单这个名头,仍是动弹他不得。兆年,这仇,还须得再隔夜了。”

    “知道的,我本就没打算这一次能除掉他,留着他有更大的用处。虽是把废刀,但也要发挥出他的真正作用才是。”端兆年含了口果酒,咽下后说:“倒是太后身边的田嬷嬷比较棘手,她在太后身边藏了这么久,虽不知何缘故让她背叛了太后,但决意既下,她便不会轻易改口了,哪怕是她认罪,也要拉太后下水,否则她做这一切便没了意义。”

    钟离奕却说:“太后既敢做局,便是想好了万全之策,拿捏一个田嬷嬷,根本不在话下。”

    “是了。我们能让仲楚天提审滁天灵,太后照样也能。”端兆年起了身,从架子上取回了自己的氅衣,目光如炬,道:“寺卿大人的病,也该好全了吧,再躺下去,是要误事了。”

    钟离奕身形一顿,抬头看了端兆年片刻,温笑道:“路还很长,回去吧。”

    端兆年走后,钟离奕又独自小酌了几杯,若非当初阴差阳错在怡和院有了一面之缘,他甚至以为,他们二人之间,必定走的不是一条和光同尘的路。

    天空落下了盐粒般的雪,掩埋在冷夜里。

    郑泌琮搓了把手,麻痹感在一点点退却,可心里迟迟未能舒缓过来,甚至觉得背脊阵阵发凉,他多疑地对着府里的管家寒冬说道:“我怎么觉着有人在跟踪我,莫不是有人看出端倪了?可我演得如此逼真,没道理啊。”

    寒冬说:“老爷这些日子演技,要不是我是知情者,我都信以为真了,您放心,今夜值夜的,可都是咱们的人,可靠!老爷尽管把心放平了,没人能瞧出端倪的。”

    “我也觉得是,”郑泌琮点着头,忽然又觉得不对,“心放平了,那不就死咯,那怎么成!”

    寒冬嘿嘿一笑,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子,讨好道:“是是是,瞧我这嘴,赶着跑前头,愣是脑子都没追上。”

    郑泌琮猝然想起牢里的对话,身体轻颤了一下,狠狠地搓了把自己的脸。真他奶的,方才差点让田嬷嬷给套住了,险些在太后跟前交不了差。

    先前他收到太后的密令,整日便揣揣不安,案件也是越发错综复杂,他整个人越发紧绷着,脑包子直接乱成一团脑浆,不得已,只能选择抱头退缩起来,于是他才在殿前故意失言,得偿所愿抽离了行刺案这趟浑水。

    眼下行刺案将过,他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郑泌琮趴在榻上,摸了把脖子,“行刺案也要结了,我这颗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猛地他又坐直了身,气愤道:“巴结的活没少干,阴狠的事也一件不落,仲楚天这小子太阴了!要不是我今晚见了滁天灵被糟蹋后的失魂落魄惨状,我都没想到他真他妈是龟孙子!长得跟驴……浑似的,呸,驴粪!竟还用了癞蛤蟆计,强上了人家,迟早要遭天谴,下三滥的丑驴!”

    郑泌琮平日里虽怂弱,但他这人看重感情,与自己夫人是青梅竹马,他从不纳妾,夫妻二人成亲二十载感情依然甚笃,所以他很不齿仲楚天的强迫行为。这会他骂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舌头打绕了挡不住他骂人的嘴,像是他多骂一句,仲楚天就能受到天谴似的。

    “干他娘的垃圾!”郑泌琮突然惊呼一声,捧着下巴直抽气,“娘的,真咬着舌头了。”

    寒冬迅速拿来扇子凑到郑泌琮跟前扇动起来,“老爷,您没……”

    一阵骚动过后,一只女鞋砸中了郑泌琮的脑勺,主仆二人僵着身子,缓缓低头看向地上的女鞋,又缓缓互视了一通,谁也没敢先起话。

    “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呢?”来人正是郑泌琮的夫人原意,原意说:“怎么不说话,刚两张嘴不是挺能说的吗?”

    郑泌琮哈着身子,晃着脑袋左右察看着,发现没其他人后,才嘿嘿一笑,“夫人,怎的还没睡?哦,我们在讨论案子呢,一时忘了时间。”

    “哦,突然就这么争气了?”原意说:“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这大半夜的,你争的是口仙气?打什么马虎眼,还不赶紧睡了,都什么时辰了。年过半百的人了,你以为你这身子骨还硬朗啊!”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郑泌琮边哄着原意,边撑着面子,跟寒冬小声嘀咕着,说:“你看,离了我就是不成,粘人!行了,回去睡觉吧。”

    看着拂袖而去的郑泌琮,寒冬耸了耸肩,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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