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

    “原来这就是汉服啊,真的很漂亮。”从春绯口中得知这次企划风格由来的春日崎奏子轻笑着半掩住唇,春绯按照环上周教给她的技巧替自己的新客人添了杯茶,认真地解释起来,“听镜夜前辈说,是为了让客人能够保持新鲜感,所以会时不时出一些主题企划,连带接待茶水都换成了中国那边的,有碧螺春跟西湖龙井,还有云雾茶,很香呢。”

    “的确是跟红茶不太一样的感觉,总感觉与春绯君的这一身穿着很搭。”春日崎奏子嗅闻着同样有些陌生的清香,却没有第一时间端起来,而是捧在手里,指腹下意识摩挲着杯壁,一边好奇地询问,“进门时好像看到春绯君在抚琴,那是什么琴?也是中国的吗?”

    “藤原前辈介绍说是古筝,不过我不会弹,只是摆动作而已。”春绯摸着下巴回忆起她抱出道具时,藤原玫瑰惊喜地拨动细弦时的模样,表情柔和了些,“藤原前辈好像会,要是你想听的话,我去找她学一下。”

    “噗嗤——!真可爱呢,春绯君,谢谢你了。”

    春绯与春日崎奏子这边其乐融融,作为春日崎奏子的前任最爱男公关,环简直咬碎了牙,倒不是因为客人被抢感到不开心,而是,春绯!怎么能!这么天然呢!太可爱了啊!

    虽然失去了春日崎奏子这个客人,但此时的环并不是没有事可做,他身边还有好几位客人,由于春绯的确长相不错,这些客人也会时不时红着脸瞥他一眼,唯一的例外还是绫小路。

    迎接完客人之后,藤原玫瑰就成了整个男公关部最清闲的人,除了给客人们调制奶茶外没有其他任务,便有大把的时间来沉浸于周围古风古色的造景中,她难得没有喝最爱的玫瑰奶茶,而是托着一杯碧螺春环顾周围,而这一看,却恰好让她发现绫小路看向春绯时冰冷阴沉的眼神。

    藤原玫瑰看了看坐在环旁边的绫小路,又看了看全程关注春绯的环,心下有些明悟了。

    的确偶尔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呢,对没有可能的目标动了心,变得不像自己了,并将对方重视的一切都视为会影响自己的敌人,情绪激动之下说不定还会做出一些伤害其他人的事,所以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去提醒一下?

    藤原玫瑰垂眸将茶杯抵到唇边抿了一口,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茶水已经凉透了,冷掉的茶便失去原本的醇香,是就算倒掉也不可惜的存在,藤原玫瑰暗笑一声,心道看来这茶已经帮她做好决定,一边捏起油纸伞的伞柄手动转圈,将冷茶均匀浇进油纸伞的褶皱中。

    被茶淋了满身的油纸伞湿湿的,多余的水流依惯性向伞尖汇集,凝成一小簇滴落在瓷砖上,藤原玫瑰从包里拿出手帕垫在水迹上,提着油纸伞目标明确地走向绫小路。

    绫小路与环坐在同一个凉亭的坐板上,幸运的是二人之间还留有将近二十几公分的距离,藤原玫瑰没有走进凉亭,而是停在亭外与环同一水平面的地方,伞尖斜着朝向绫小路的方向,状似无意般撑起油纸伞旋动伞柄,将尚未淌完的茶渍尽数撒在绫小路身上。

    “啊——!!!”绫小路被雨点般撒向自己的水珠惊地失声惨叫,忙站起来用手绢擦拭身上的水迹,无奈褐色的茶水瞬息间融入布料,在她黄色的制服上留下数不尽的褐色污点,那张漂亮的脸有些扭曲,却还是顾及教养僵硬地扯动嘴角,“藤原同学,你这是在干什么?”

    “啊呀!”藤原玫瑰惊讶地掩住唇惊呼,环被身边的动静吸引,一回神便看到有些狼狈的绫小路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藤原玫瑰,大脑宕机了一下才凑过去关切地看着绫小路,“发生什么事了,亲爱的公主,怎么会这么狼狈?请原谅我的分心,这张美丽的脸可不应该摆出生气的表情。”

    “是我的错。”没等绫小路回答,藤原玫瑰先露出歉意的神情,急忙将伞收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刚下过雨,我的伞好像被打湿了,撑开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洒在绫小路同学身上。”

    “咦?下雨了?”或许是古亭建造地过于逼真,环还真探头出去观察,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后才恍然过来,“不对啊,虽然看起来是室外,但我们还在第三音乐室。”

    “是啊,室内不会下雨,我都忘了。”趁着环没注意到自己,藤原玫瑰对着脸色青白交错的绫小路露出温柔完美的笑,好看的眸中暗含警告,“或许是我不小心把茶水泼在上面了,实在很抱歉,绫小路同学。我赔你一套制服吧。”

    绫小路被藤原玫瑰看似道歉实则睁眼说瞎话的行为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本就因为环分心观察春绯而不好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良好的教养却让她没有办法当众揭穿对方,最终只能咽下一口气,拿起自己的东西愤愤离开。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环大人也好,这个女生也好,居然全都为了那个区区庶民这样对她!简直是笨蛋!明明、明明她才是环大人的客人吧……

    “绫小路公主!”看着突然跑掉的绫小路,环下意识喊了一声,然而还是没能叫回对方,于是失望地叹了口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绫小路公主她……居然让一位无助的少女独自失落离开,这是我的错。”

    你要是知道她刚刚露出了什么样的眼神,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藤原玫瑰暗自摇头,一边慢条斯理的收起雨伞,本来准备直接离开,想了想还是给他提了个醒,“对了,须王同学,要是有一天你发现经常光顾你的熟客因为嫉妒,对公关部的某一位做出很过分的事情,你会怎么选择?”

    环被这个莫名的问题砸得有些茫然,不过还是认真的回答她,“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部不需要这样的客人。”

    藤原玫瑰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让环继续接待他的其他客人,随即提着油纸伞漫步在湖面一般的瓷砖上,开始搜寻凤镜夜的位置,尚未完全干涸的茶水沿着伞尖淅淅沥沥地滴落下去,在地面留下鲜明的褐色茶渍。

    凤镜夜作为公关部掌权者,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点骚乱,他站在自己接待客人的凉亭中目睹完全程,十分清楚藤原玫瑰是故意的,见对方的目光正四处搜寻,最后定格在自己身上,凤镜夜礼貌地让客人稍等他片刻,主动走向藤原玫瑰。

    二人在湖中央相遇,周围错落有致地遍布着其他亭台,每个亭台都有人在招待客人们,这里可以算是所有视线的交汇之处,藤原玫瑰却丝毫不受影响,径直走到凤镜夜身前停住。

    在她踮脚倾向对面的少年时,深红色的伞面撑开,恰到好处遮住二人上半身,从伞外只能看到两个身影逐渐靠近、几乎要贴在一起,无意中看到这一幕的客人们羞红了脸捂住眼睛;伞内,藤原玫瑰却只是凑到凤镜夜耳边,唇面似有似无地擦着对方耳垂轻声提醒,“这几天找人盯一下绫小路同学,那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可悲女生,我怀疑她会对春绯不利。”

    过近的距离导致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避无可避地萦绕在耳畔,时不时贴上的柔软唇面与对方此时严肃语气截然不符,凤镜夜神色不变,手指却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等藤原玫瑰刚说完他便不动声色地转头,正面向着对方,“我会派人,在那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向我解释一下?”

    面对凤镜夜的不自在,藤原玫瑰只是轻轻挑了挑眉见好就收,她也跟着拉开一些距离,只是二人的上半身依旧在油纸伞的掩护下,藤原玫瑰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绫小路对春绯不同于其他客人的敌意,凤镜夜闻言亦是眼眸微沉。

    “解释合理,勉强不计较你把客人气走的过失。”一旦二人的距离在安全范围内,凤镜夜又恢复成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垂眸看向从环所在亭台一路延伸到自己面前的茶渍,突然对藤原玫瑰展开一抹温柔完美的笑,“不过,作为男公关部的一员,自己弄脏的地方记得收拾。”

    藤原玫瑰:……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其实镜夜同学是害羞了觉得面子过不去才故意报复的吧!

    见藤原玫瑰相较于刚才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凤镜夜才觉得松了口气,他抬手覆上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女生发顶,幅度很小且生疏地揉了揉,依旧是刚才的笑容,语气却缓和了些,“那就拜托你了,玫瑰。”

    藤原玫瑰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但有时候原则是会失效的,比如现在,落在发顶的掌心动作轻柔却很有存在感,对面少年的笑容也让人心情平静了,她有些怔神,在热度即将冲上面部时猛地转身,“反正我现在正空闲,就当是帮镜夜同学的男公关部一点忙好了。”

    眼看藤原玫瑰慌乱的背影逐渐远离视线,凤镜夜才若有所思的垂眸看着刚刚抚过对方头发的手,有些疑惑于自己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举动,在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受控了。

    “镜夜前辈,什么时候会推出新的写真集啊?”尚在整理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好不容易冒出苗头的灵感重新龟缩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凤镜夜如同触电般迅速放下手,转而对着来人展开温和礼貌的笑容,“那个还在筹备当中,想推出一些新的风格,所以还在筛选方案。”

    “真的吗?好期待啊,那我要先预定一套哦。”

    “没问题,我先记下来,到时候……”

    凤镜夜与客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远,逐渐听不清了,藤原玫瑰快走的速度才缓缓降下来,她松了口气,抬手按住跳动频率快得有些不正常的心脏,心情是难得的愉悦。

    不知不觉间,好像又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要是能跟镜夜同学重新成为朋友的话,那就太好了。

    带着这份心情,就连清理茶渍都显得没那么无聊了,她提着拖把一路沿着褐色的残留拖过去,几乎要被男公关部各位与客人的交谈声淹没,如果是平时,藤原玫瑰早就觉得呼吸困难了,此刻却没有在意,像是屏蔽了外界所有纷扰一般。

    突然间,茶杯与杯托碰撞的声音从右侧方传来,其中夹杂着女生的惊呼,藤原玫瑰回忆众人接客的方位,想起来那边应该是春绯负责的亭台,或许是有绫小路的嫉妒在前,她下意识看了过去,却见之前见过的短发女生正捂着手指面露痛色,茶杯则倒了下去,茶水铺满桌面。

    藤原玫瑰无奈地叹气。从某些方面来说,藤冈同学也是个事故体质呢,第一天接客就出了意外。

    藤原玫瑰在要不要过去了解情况中犹豫了一下,很快就歇了这个想法,一是觉得自己过去也解决不了什么,等凤镜夜处理就好了;二是她跟那两位其实说不上太熟,凑过去会很尴尬,在三权衡之下,藤原玫瑰只是稍微偏离清理路线,一边打扫一边竖起耳朵听那两个人再聊什么。

    然而藤原玫瑰来晚了一步,二人在茶杯泼倒之前似乎已经聊完,此刻正在说要送春日崎奏子去保健室。

    听到这里藤原玫瑰就知道自己该走了,不然被发现了多尴尬,她刚回到原本的路线,春绯和春日崎奏子便从亭台下来走向门口,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主要是春日崎奏子捂着手指,面上心事重重,而春绯也识趣地没有打扰对方。

    谁知二人刚走到门口,第三音乐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位长相只能算清秀的男生正抱着一个木箱子,看到春日崎奏子时显然愣住,而后者也下意识后退一步,脸上的惊慌却转瞬即逝,很快便转为笑容,亲昵地挽住春绯胳膊,“谢谢春绯君陪我去保健室,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不如你就当我的新宠吧。”

    抱着木箱子的男生闻言露出关切的神情,下意识上前一步,“保健室?你怎么了吗?哪里受伤了?我陪你去吧!”

    春日崎奏子也跟着后退一步避开男生视线,垂眸看着地面,不愿留给对方眼神,“不用了,春绯君会陪我去的。”

    藤原玫瑰:……

    这两个人绝对是认识的吧,太明显了。

    春绯很尴尬,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面上露出一抹苦笑转移话题,“那个……这位同学是?”

    男生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温和宽厚地向春绯解释,“我是家里负责茶具经营的株洲岛,这一箱是镜夜同学订购的茶具,请问他在吗?”

    “麻烦你了,放在这边就行。”说曹操曹操到,凤镜夜突然出声,指了指藤原玫瑰的固定座位,株洲岛应了一声便要走过去,藤原玫瑰对于自己的私人领域很看重,连忙出声阻止,“等一下!为什么放在我那里?”

    “很显然,因为只有你那里有空位。”

    藤原玫瑰:……

    这是挑衅吧,这绝对是挑衅吧!镜夜同学到底打开了什么奇怪的机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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