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秘密

    “出去说吧。”凤镜夜同意了,或者说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于公,藤原家与凤家有着很深的合作关系,一旦出了问题虽说不至于伤筋动骨,也要劳神劳心,帮助藤原家备受宠爱的独生千金可以让这段关系更加稳固;于私,藤原玫瑰到底还是他的青梅竹马,没有明明猜到什么却袖手旁观的道理。

    春绯是个不擅长撒谎的人,即使有意掩饰,她看过来的那一眼仍然是被藤原玫瑰察觉到了,捏着伞把的手微微收紧,她追着凤镜夜推门而出的眼神沉静麻木,从那双宛如死水的眼眸深处,却还隐隐泛着清浅的波动。

    谁都没有发现一件事,包括春绯,昨天在车上,其实她是故意放任自己被发现的,她被一个秘密折磨了太久太久,久到已经没有亲口说出来的动力,但是,她想得到解脱。

    凤镜夜带上门后并没有走远,仅仅是倚靠在墙上双手抱臂,目光落在春绯难得出现情绪波动的脸上,声音从容镇定,很好地安抚了对方焦虑的心情,“说吧,找我什么事。”

    自从昨晚在车上看到藤原玫瑰反常的状态,春绯就留了个心眼,到家后特意搜查了有没有什么原因或者病症,会让一个人无端陷入低沉、自闭、反应迟钝的状态,她筛选掉很多不符合的案例,又询问了班上也从事医疗行业的同学,这才得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结果。

    过于专注在藤原玫瑰的事上,以至于春绯还没发觉凤镜夜与平时风格迥异的着装,只是有些担忧地询问道,“那个……镜夜前辈,你知道抑郁症吗。”

    ……果然。凤镜夜垂下眼睑,在心里快速将这段时间藤原玫瑰所有反常状态过了一遍,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只在心里祈祷果然是没有办法改变结果的,在中国的十年,那个笨蛋到底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啊。

    “镜夜前辈?”见对面的人不说话,春绯疑惑地又喊了一声,凤镜夜才回过神来,“抱歉,我走神了。春绯可以说说看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吗。”

    毕竟藤原玫瑰与凤镜夜相识许久,春绯只当对方是突然得知这件事才有些失态,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配合地解释自己发现的过程,“其实周五去归途山庄那一天,在车上的藤原前辈就跟在公关部时有点不一样,唔……该说是过于安静吗?不是指话少什么的,是眼神跟平时不太一样。”

    春绯回忆起两天前坐在藤原家车子上的时候,努力斟酌合适的词汇,“就像是明明视线落在你身上,却好像只是恰好看向这边,根本看不到面前的人一样。”

    “不过一下车,藤原前辈就恢复成平时的样子了,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

    随着春绯的叙说,凤镜夜的记忆同样回到周六那天早上,藤原玫瑰提到中国的聚餐习惯时目无焦距的样子,那一刻她显然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或许就是她如今心性大变的原因。

    注意到春绯的犹豫,凤镜夜耐着性子指引道,“也就是说,之后又发生了类似的状况,才让你下定决心去调查?”

    “也不能说是调查,我只是查阅了一些资料。”春绯适时打了个呵欠,显然昨天睡得有点晚,“也询问过班上的天野同学,藤原前辈的状态有些接近抑郁症。天野同学说,抑郁症患者通常会情绪低落、兴趣减退,同时还伴随焦虑、反应迟缓、强迫症、睡眠障碍等,部分患者会出现记忆力严重下降、或者情绪不受自主控制的情况,对自我评价感降低、觉得自己是随时可以被放弃的废物,即使只是犯了一些轻微错误,也像是天要塌下来一般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最后,春绯总结道,“虽然藤原前辈大部分时间看起来很好,简直是标准的千金小姐,但是偶尔会露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这一面呢,镜夜前辈应该也发现了吧?”

    凤镜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春绯,“你突然在意藤原的情绪,大概率是之后发生过什么令你很在意的事,而你跟她独处的时间只有昨天告别之后。所以,昨天你们在车上发生什么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我感觉有些不安而已。”事关藤原玫瑰是否真的会确诊抑郁症,春绯也没有隐瞒,“昨天上车之后,藤原前辈明明上一秒还是笑着,下一秒就开始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在说什么。”

    真要说具体的不对劲,春绯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感觉那时的藤原玫瑰有些奇怪,就好像突然放弃做出反应,只想永远地保持这个动作直到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求生欲很低。

    “我知道了。”凤镜夜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缓缓站直面色沉静,“总之,这件事请你先保密可以吗,先不要告诉其他人。抑郁症的形成因素大部分都来自于外界影响,小部分存在遗传现象,我需要进一步确认才行,在完全确认这件事之前,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藤原同学大概也不想被轻易扣上那种名头,才会拼了命伪装起来。”

    春绯点头答应了,直到放下关于藤原玫瑰的事之后,春绯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凤镜夜身上的衣服,她惊骇地退后一步,瞳孔疯狂地震,“仔细看看,镜夜前辈身上穿的这是什么啊?!樱兰的制服呢?!”

    “……你反应是不是太慢了。”凤镜夜有些无语,还以为对方是心理强大什么奇怪场景都能接受,原来只是单核思考,没有办法同时兼顾两件事,“不用怀疑,也有你的份,尽快去换好衣服,还有十分钟公关部就要开始营业了。”

    “咦?!连我也要?!”春绯反抗的言辞被凤镜夜面带笑容的「和善」神情压了回去,霎时清醒,想到自己还身负八百万巨款的欠债,脚步沉重地推门而入。

    此刻,除了春绯以外的所有人皆着装完毕,藤原玫瑰正位于一处亭台中,面前的石桌已经摆放好调茶需要用到的材料和工具,她撑着红色油纸伞半侧身坐在石椅上,目光细细地打量做完妆造后气质截然不同的一行人。

    虽然说服装风格定为汉服,但其实这次活动是有一个大主题来串联起所有人的,如果说环跟凤镜夜是君主与权臣的搭配,那honey跟铦就是侍卫与王爷,光和馨则是皇子。

    铦穿着藤原玫瑰用来转移注意力时夸赞的飞鱼服,白色立领内搭从圆领中探出一截,头戴官帽,系绳在下巴处交叠成蝴蝶结,黑色的锦服穿在他身上,与铦那张看起来野性冷峻的脸相得益彰,看起来相当威严。

    他的腰间挂着一把主色调为黑色的长剑,剑身蜿蜒着金色的凶兽纹路,金色剑柄泛着森冷的寒光,墨绿色剑穗垂落在腰间,随着走动的动作微微晃动。

    突然之间,铦提起长剑,左手握住剑身,右手把住剑柄,“锃”得一声出鞘半截,发出绕梁的剑峰嗡鸣声,虽然是意义不明的动作,但是帅。

    honey身着奶黄色的圆领袍衫,长度直达脚面,其上遍布暗纹,袖口是便于行动的窄袖,因为长了一部分而挽起一截,露出颜色略深的底色,内衬同样是白色中衣,领口略高于外衫,最外层是一件月白色的背心,扣子扣得很规整。

    黄色的细腰带勾勒出腰部轮廓,由于腰部收紧,即使是娇小如honey也被衬托得肩宽窄腰,他的腰上挂了一枚细腻的白色玉佩,金发短发同样被接长到腰部以下,用玉冠高束成马尾,刘海呈三七分,其中三分别到耳后,露出一小片饱满的额头,也为honey那张可爱的脸点缀些许帅气。

    光和馨的着装虽然款式一样,配色也都是敦煌色系,内搭与外袍的配色确实完全相反的,光着一件蓝绿色的圆领底衫,用精巧的绣工绣出黄色的祥云纹样,外面是明黄色与棕色撞色的圆领袍,不过并未扣上,而是斜挂在肩上露出右臂,用黑色腰带固定住防止外袍不经意滑落,手腕上还戴着沉重的护腕。

    馨的配色与光相反,是明黄色内搭,蓝绿色外袍,同样斜挂在肩头,不过露出的是左臂;二人的发型也是一样的,作为“皇子”的设定,头发只簪起一半,微卷的中分刘海让这对双胞胎越发难以辨识出来了。

    虽然从发型上无法区分,二人的手持物却是不同的,光手持一把纸扇,还耍着花活,扇柄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再回到原位时已然铺展开来潇洒地轻摇,扇面上画着水墨风山水图,题字则是李白的《早发白帝城》中文版: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馨手拿一只通体莹润的玉笛,坠着橙色的扇坠,大概是在家里认真地练习过,虽然动作不够熟练,却能完整地吹出一首《水调歌头》,伴随着熟悉的节奏,藤原玫瑰只觉得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又有失控的苗头。

    她看看布置成亭台水榭的第三音乐室,又看看换上她熟悉服装的男公关部等人,觉得太犯规了。

    ——就好像这次主题,是为了安慰遵守日本文化,上课期间不再特立独行的自己一样,不是很容易会让人多想吗。

    就在藤原玫瑰想要找借口去一趟厕所重新做情绪管理时,春绯终于折腾好那一身从未见过的服装出来了,她脸上带着疑惑和询问,不太自在地转了两圈,“是这样穿的吗?”

    “仔细看看,这家伙简直有一张超级可爱的脸啊~~~”还没等其他人回答,环先捂住心口发出一声由衷的赞美,脸上透着可疑的红晕,“快过来让君主好好看看你可爱的脸蛋。”

    藤原玫瑰:……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藤原玫瑰原本不受控的情绪被环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断,她眼角抽了抽决定不再关注环,转而看向春绯,却见春绯也是满脸黑线,“恕我拒绝,环前辈。请不要说出这么变态的话。”

    春绯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圆领袍,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一身是宽袖而非窄袖,看起来更像是文人,除了增添质感的暗纹外,整件衣服的花纹很少,只有胸前与腰带附近绣着一片竹子,下摆则随意地点缀着几片细长的竹叶。

    由于来得比较晚,没有足够的时间接发,只在脑后别了一条假马尾,好在假发非常柔顺光滑,看起来跟真发没什么差别,除此之外还可以从刘海偶尔露出的空隙中看到一条白色的绑带,绕在脑后系了个结。

    明明是一身不落俗尘的文人装扮,配合上春绯那张黑线宛若实质的脸,倒是有了几分烟火气。

    至此为止,君主、权臣、侍卫、王爷、皇子(x2)、文官,以及大概可能可以算是权臣家属的藤原玫瑰,所有人都准备完毕,今天的男公关部开始营业了。

    紧闭的门被从外面推开,光芒大盛,粉白色的莲花花瓣伴随着微风向着第一位客人席卷而去,而后光芒散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曾与藤原玫瑰有过一面之缘,并且帮她给凤镜夜带过话的短发女生,春日崎奏子。

    春日崎奏子提着裙摆,唇畔含笑优雅地踱步进门,在她放下裙摆抬头看向男公关部众人的时候,那张优雅微笑的面具,僵住了,室内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她的脚下踏着湖水般的地面,水面上铺满优雅的睡莲,被碧绿的莲叶簇拥在中间,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从进门处开始蔓延,青翠柳树装饰在室内的角落,将原本四方的构造模糊,巨大鹅卵石围着墙壁铺成一圈,堆垒出人工湖般蜿蜒的形状,走进第三音乐室的门,宛如踏步在水面上。

    正对着门口的凉亭中,一名陌生的白衣黑发少年端坐在石桌前抚琴;须王环半披着金色卷发侧对门口坐于太师椅上,微微侧目眼神睥睨;凤镜夜手执一卷书简倚靠着红木亭柱,有过一面之缘的女生撑起油纸伞半侧身坐在凤镜夜身边的凉亭坐板上;常陆院家的双胞胎一左一右倚靠着另一只亭柱,一人持扇轻摇,一人举起玉笛吹响悠扬旋律;

    铦之冢崇怀里抱着长剑倚靠住位于双胞胎左侧的亭柱,honey立于他身侧,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把玩着戴在拇指上的兔耳朵型玉扳指,伴随着整整齐齐的八声“欢迎光临”,春日崎奏子在惊艳之中又有些凌乱。

    这里……是男公关部没错吧?多了个陌生的少年就算了,怎么连镜夜同学的未婚妻也在,即使是女生也要接客吗?

    虽然听不到春日崎奏子的心声,但这个问题也正好是藤原玫瑰想问的,她不是被镜夜同学找来调奶茶的吗,为什么一定要加入男公关部的迎客行列啊-_-||什么叫做“玫瑰公主不一起的话男公关部就不完整了”?她真是信了须王同学的邪才会在那双狗狗眼的攻势下一时心软出现在这里。

    男公关部的部长原来是起这个作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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