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塞西诺一直在观察帕里斯通。

    他再没有提过“爱情药”的事情，而是和之前一个周一样，很有闲情逸致地游览周遭的风景。

    无公害种植园、酒庄果园、天然矿脉、人工养护的森林。帕里斯通对于NGL自治团体介绍的每一处自然主义践行点，都一副充满兴趣的样子。

    NGL自治国表面上一直在积极地招待帕里斯通和塞西诺，可实际领导人宰伊洛没有任何与他们接洽的打算。

    帕里斯通和宰伊洛似乎都对自己掌握的筹码和目前的局面胸有成竹，只有身在局中想做些什么又无从下手的塞西诺非常被动。

    塞西诺想做的事情很简单，她想知道“爱情药”的诞生源头到底是不是NGL自治国。

    “爱情药”这件事她一直记在心里。

    这种操控人心最根本的欲|望的东西，其实说起来就是让人在秩序、理智上失控，却在本能上任人宰割。

    虽然美杜莎酒吧已经消失了，但那家店一定不是唯一一家使用“爱情药”的地方。

    帕里斯通既然在这里提出爱情药的事情，那么爱情药的基本流通途径就有一个大概的线路：从NGL自治国流出，在两年前的友客鑫拍卖会上出现并建立销售渠道，药品控制在Mafia的手中最终分销到优路比安大陆各个夜场中去。

    爱情药中下游的线路可以说是很清楚了，但上游还不清晰。

    它的原材料是什么？是原本就广泛存在的动植物、矿物还是新发现的？抑或是人工合成的？

    原材料控制在什么人手里？这些人掌控原材料的初级价格占药品成品的多少？

    如果宣传着“无害”控制力较弱的“爱情药”是初期产品的话，这些人在技术端上有继续研发的趋势或者现成的成功吗？

    这类东西就像是雨后才冒出来的蘑菇，当你以为只有这一朵时，菌丝已经在地下蔓延几米十几米甚至上百米。

    这么一看，NGL自治国这样一个打着“自然”旗号阻断进入这片区域的人和外界联系的地方，真是一个天然的“秘密加工厂”，不过是为了掩盖一些真相才限制消息。

    中上游调查起来永远是最危险、最麻烦的，但也是阻止“爱情药”继续出现最有效的办法。

    以塞西诺原本的性格，她纵然有好奇心、警戒心和一些微末的责任心，也不会想趟这种浑水。

    不支持且远离就是她能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呢？

    她已经跟随帕里斯通来到这里，他告诉了她这样的消息，她还能视而不见吗？

    难道要等时间证明“爱情药”的危害后，才能在心里找到某种等式，告诉自己这是该做不可的事情？

    等等！？

    这是不是帕里斯通的打算？

    当一个事情造成的危害扩大化后，治理了这些危害的人才算得上“有功绩”，甚至可以以此建立威信接管曾经“不作为”的管理人。如果在还没造成多少危害时就制止成功的话，那对于治理危害的人未必是功利最大化的选择。

    而帕里斯通，恰恰就表现出是一个功利取向的人。

    他在乎“爱情药”最终的效果吗？他和那些Mafia一样不在乎。

    Mafia在乎的只是销售这种东西创造的高额利润，使用这种东西的人只在乎其连带产生的吸引力、顾客粘性和捆绑销售额，他们在乎的最终只有钱。

    而帕里斯通在乎，只有权力，获得人脉势力、话语权、控制信息、操控人心的权力。

    意图利润和谋求权力的两方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平衡，而帕里斯通在等一个打破平衡的时机。

    这就是他呆在NGL一个周还不慌不忙的原因。

    ——

    帕里斯通和塞西诺进入NGL自治国的第十天，传回了V5派出的科研考察小队的消息。

    他们在五天前进入一片森林后失去了踪迹，最终离开那片森林时，只有一人幸存。

    那个人神志不清、情绪异常，整个人的状态总在极度兴奋和非常萎靡之间两极切换，无法完整地表达信息。

    带着幸存者回来的NGL导游翻译小队说，是7人科研小队擅自脱离原本的游览考察路线，自行进入森林的，他们阻止不及，才会有这样的后果。

    “阻止不及？”塞西诺在NGL官方的人离开后，对帕里斯通说，“他们有7个人，五天前进入那片森林时难道一点声响都没有吗？即使阻止不及，也该及时汇报吧？”

    “我们只是同行，说到底和V5的七人组没有关系。”帕里斯通闲适地坐在套房客厅的沙发上，“他们当中虽然有念能力者，实力尚可，但没有一个职业猎人，NGL对我们已经履行了告知义务了。”

    “我见到了那个回来的家伙，遇到危险惊吓过度的诊断完全立不住脚。”塞西诺在叙述幸存者状态时留意着帕里斯通的反应，“我觉得他更像是遭受了酷刑心理崩溃，当然他外在没有太大损伤，那就还有可能，是被药物侵蚀了神经系统。”

    “哦？”帕里斯通不接塞西诺已有的话茬儿，“为什么不能是被念能力摧毁了心智呢？”

    塞西诺直接拿他的话下定论：“所以你也觉得是人为的，那你觉得他是因为什么被人为迫害成这样？”

    “你怎么知道是迫害呢？也许是惩罚。”

    “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这是‘惩罚’的？”

    帕里斯通稍稍坐直了身子：“中立？”

    “你是不是对中立有什么误解？静等别人斗得两败俱伤可算不上中立。”

    “那你呢，你对中立没有误解吗？”帕里斯通观察着塞西诺挂着冷色的面容，“之前凡事客观、只求下班的副会长秘书小姐怎么了呢？为什么着急？你不会不知道V5科研考察小队也是怀着多种目的来到NGL的，如此还表现出对这件事想追究什么的样子，实际是想达成什么目的？”

    “你能问到这种程度，其实就是知道我要什么。”塞西诺加重语气，“帕里斯通副会长。”

    “哎呀，你最近，连‘您’都不叫了，这种时候想起来我是你的上司了吗？”帕里斯通在自己心口上戳一戳，“我又不会读心术。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们女孩子还真是喜欢让别人猜来猜去的啊。”

    “你们男孩子也很喜欢把原本正常的话题搞到性别的维度上、以打乱对方的节奏。”塞西诺走上前，伸手叩击帕里斯通的心口，“说到底，也只是说话的技巧罢了。暂时收起你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好好讲话，直来直去一点。”

    “你喜欢直来直去的啊？”帕里斯通迎上塞西诺的手，将身体前倾，“可惜我不是这种类型呢。”

    “我喜欢你愿意改吗？”塞西诺轻哼一声，直截了当，“你只告诉我，从你掌握的情报来看，NGL是不是在私下研制对神经和大脑有侵害的药物。”

    “我改了你接受吗？”帕里斯通问，“我的掌握的情报不就是你看到的那些吗？我近一段时间的行程你最了解了不是吗？”

    “如果我接受你会改吗？”塞西诺半蹲下来，与坐着的帕里斯通平视，“你的私人情报来源，我一个公事秘书如何得知呢……”

    塞西诺指了指沙发坐垫与靠背缝隙里藏着的手机：“比如那个，我就完全不知道来历。”

    但“自有主张”的副会长阁下完全没有和塞西诺分享信息的意思：“这是你成为我秘书以来……最关注我的一段时间。”

    帕里斯通做出了一个有点夸张的仿佛模仿舞台戏剧肢体的动作，来表达他一点点的欣喜和十万分的伤心。

    “何必在乎他们查到了什么呢？”他的神色变冷，“就算不是NGL也会有其他的地方，只要有利润和市场，你想知道的事情，在哪里都会发生。”

    “那就把一条链子的每一环尽数截断就好。”塞西诺站起身来，从高处看着帕里斯通，“你该不会为了作秀，只敲断其中一节，然后就大肆宣扬自己的功劳，再静等着链子重新续上，为你‘再创佳绩’做准备吧？”

    “你这样揣测我，真是让我寒心。”帕里斯通声音委屈，面色不变，“但你这份‘突如其来’的正义感从哪里来呢？不会是因为某个你新结交没多久的想成为医生的‘朋友’吧。”

    他话的尾音，像是毒蛇，悄悄吐了一下信子。

    塞西诺弯起眼睛，嘴角却没跟着动：“正义感不从他处而来。在我这里，先决条件永远是实力。”

    “所以你觉得你现在具备这种实力了？”

    “该怎么说呢？”塞西诺向一旁迈出半步，一个旋身，坐在了帕里斯通的身边。

    她探身向他身上压去，凑在他耳边问他：“我的实力取决于你对我有多少真心啊，副会长。”

    “那么，帕里斯通，从真心出发，你今天爱我吗？”

    帕里斯通侧过脸，以一个极近的距离与塞西诺对视。

    “啊，终于和我玩这套了吗？男女之情的戏码。”帕里斯通稍稍疑惑道，“但一下子就蹦到‘爱’这个范畴里，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不急。”塞西诺歪头，“我就是用的太晚了。所以呢，爱我吗？”

    “爱你哟。”

    塞西诺伸手扯开帕里斯通的领带，借着他敞开的领口向他心脏的位置看去。

    “哇，这进展也太快……！”

    话说到一半，他跟着塞西诺的目光一起看向自己胸前。

    那里，有一颗半黑半红的爱心，心上是半错半对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