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季空梵虽不明白飞身救人的这姑娘明明会武功,为何直到现在这一刻才出手,但他也只是蜻蜓点水般想一想,心里更多的自然是感恩戴德。

    在这样烈焰灼烧的危急关头,这姑娘踹给他的那一脚,不仅仅是护下了他,更是护住了云秋和她肚里的孩子,或许,花霖今后真就有可能从这团“狱火”里得到新生。

    一屁股蹲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的季空梵,脑袋嗡嗡地看了眼台子上的情况,确认火并没有烧到台子中间后,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麻溜地爬起身,使出全力朝某处无人想起的角落跑去。

    在台子周围浇火油,其用意并不是真的想烧死击响不悔鼓的人,它的目的是围困。

    不悔鼓,只要拿起鼓槌,就没有再反悔的余地。

    从站在台子上的人拿起鼓槌的那刻起,台子周围便开始燃火,一圈一圈烧向台子中间。只要那人完完整整地落下九鼓,就会有人扣下机关,让山泉冷水扑灭大火。

    但这不悔鼓在花霖城内放置近百年,也从无一人敲响过。这灭火机关由原先的每隔八年翻修一次,到后来每隔十五年才检修一次,再后来间隔更久。

    也不怪季空梵没想起来,这机关上已经蒙了厚厚一层灰,显然是被所有人遗忘了。

    季空梵苦着脸,紧张得额头直冒汗,他双手合十,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拜了一拜,求道:“无论有哪路神仙,保佑保佑,这机关千万别坏……”

    他得给“恩人”加点码。

    以前没有人敲不悔鼓,这台子周围的火也就没点起来过。纵使没人见过,这用作围困的火也绝对不该是今日这般,只烧了这么一刻钟不到,就有吞天噬地之势的熊熊火海。这中间定有蹊跷。

    他“恩人”即便轻功盖世,想在这种情况下全须全尾救云秋出来也必不可能,况且云秋肚子里还有一个八个月大的孩子。

    若机关能正常运作,即便不能完全把大火扑灭,至少可以在目前的程度上减弱一半。

    季空梵风火轮似得快速拜完,双手交叠搭在机关上,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按,他的腹部紧压着手掌,让全身力气都汇聚在手上,再加上身体的重量。

    “哐啷——”

    机关动了。

    季空梵用劲到涨红如血的脸色终于稍微消退一点,他鼓足气,势如破竹一推到底。

    他不用再费力气爬着去看,只听外边如瀑布下坠的水声,就知道他做成了。

    一个人的力气在短时间内爆发,用竭,之后呢,等着他的只有死。

    季空梵是个大夫,他很清楚自己身体里源源不断袭来的细密的疼,以及先涨后衰的那股气劲是什么。

    他的眼睛在渗血,他看不见的五脏六腑也在渗血。他只能静静地躺着等死。

    在他就要看不见的时候,一袭红裙自他眼前划过,接着一股药香萦绕在他鼻尖。

    季空梵虽然不能动,但他心里却觉得好笑,他还没来得及讨厌这快要遮住他全部视线的红色,他就又开始喜欢了。

    还有这药香,真好闻。

    他没有力气去闭上眼,但他也不用再多此一举。他看不见了,但是在光亮消失前的那一瞬间,他听见一句清透干净又带点凶气的女声。

    “喂,不许死!”

    嗐,现在的小丫头怎么不讲道理?要是能活着,谁又愿意去死?

    那丫头也不知是能听见他无声的辩驳还是怎的,又接着道:“我会救你,别想着死!”

    行,那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死。

    季空梵失去意识的时候没想过自己真的还能再次睁开眼,更没想过能如常看见光亮,即便很模糊不清,他也依旧想要为此落泪。

    “喂,别哭!”

    又是这道声音。

    怎么老是喊他“喂”,他很有必要向她自报家门。

    季空梵循着声音望去,如他所期望的那样,瞧见了一抹红,他微微笑道:“我可是个听话的病人,不让哭,那我就先不哭了。”

    他平时也最烦那些不听医嘱的病人。

    红衣姑娘又往他这里走了几步,往他手里塞了一只温热的小碗,里边是熬好的药。

    这步骤,季空梵很熟悉,无需她多说什么,此时乖乖吃药就好。但他此时端着药碗,又觉得少些什么,他笑着问:“可有饴糖?或者别的能止苦的东西?”

    他从前没喝药吃糖的习惯,良药苦口利于病,只是在生死线上走了这么一遭,他忽然很想吃点甜的,甜得发腻也行,给他一点就好。

    明明最该在这时候用带着凶气的语气调侃他或者拒绝他的人,此时却很欢快地笑了,然后他手心里多了颗糖。

    “想吃糖还不容易?我多的是,保准管够!”

    季空梵先把糖放进嘴里,酸甜瞬时侵占住他所有的味蕾,那味不知从何处来的苦终于被压制。

    “呀,都吃了我的糖了,别再找借口!快喝药!”

    季空梵失笑,他举起药碗,一闷而尽。

    他说了,他很听话的。

    季空梵把空碗递过去,问:“我姓季,名空梵,姑娘叫什么?”

    “花妙翎。”

    姓花?是他知道的那个花吗?

    季空梵心中带着几分忐忑,问道:“姑娘可是莲谷之人?”

    花妙翎倒是没想到眼前之人竟能这么快识辨出她的身份,她有些惊奇。

    她还没闯过江湖呢,怎么她的名气就传扬出去了?

    花妙翎把碗匆匆放到桌子上,情绪激动地俯身凑近几分,盘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是莲谷的人?”

    季空梵本就坐在床榻边,花妙翎这么猝不及防贴近过来,他没来得及往后撤下身子,两人的脸中间就只有拳头大小的距离,这么近,在一片模糊里,季空梵看清了她的容貌。

    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就像他刚刚吃的那颗梅子糖,浓郁的香甜之中带着清爽的酸。

    花妙翎长了一张清秀的小脸,两颊有些婴儿肥,圆润得过分可爱,她的眼睛就像出水的葡萄,像是在这一双眼里藏了一汪山泉,他觉得可能天上瞧不见的星星全被她送进了这双眼睛里。

    花妙翎见这人直盯着她却不说话,她气哼了声:“哼,你最好别乱起心思,莲谷只收我这般天赋异禀的人,你别想抢我师父!”

    季空梵:“……不与你抢。”

    抢你师父作何?一个话多烦人的臭老头,要来何用?他又不指望当什么医仙……他只是缺个媳妇。

    如果留给他的时间还多的话……嗐,还小还小,还是得先说正事。

    “你可否与我仔细讲讲,你救我那日,我死……我昏迷之后的事情?:”

    花妙翎听出季空梵言语中的认真,她也亲眼见到他在那天为了保住别人,付出多么重的代价,他现在既然问了,她当然会说。

    “我当日带你走之前,台子上的人已经安全了……你当日的付出并没有白费,她们几乎没受什么伤。”

    今日已经是他昏迷的第八日。

    当日季空梵成功启动机关后,大火毫不费力被冰水熄灭过半,之后所做一切都没了阻碍。

    九鼓已齐,承诺已生,不会再有人去为难云秋,她被平安送回了家,至于她的伤,花妙翎半夜悄悄去看过,已经被好好的处理过。而云韶,他不会缺少大夫医治,虽然那些大夫的医术比不上花妙翎,但他的伤口痊愈也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那位救人的那位姑娘……

    花妙翎垂着眼睛道:“我那天只来得及看清她穿什么衣服,别的什么也没看见,之后再去花霖,人已经离开了……”

    季空梵有些可惜,他还想着要偿还她“下火海”的恩情,怎么就离开了?

    他听到那姑娘离开感到遗憾,是因为救命之恩还没报,也没有识得恩人的庐山真面目,但这丫头如此失落,是为何?

    季空梵问:“你很想见她?”

    花妙翎连连点头:“她救人的时候好厉害呀!我好佩服她,武功高,心地好,人也那么好看,简直是没有缺点了……”

    季空梵:“……你不是说没看见她长什么样子?怎么知道她长得好看?”

    花妙翎驳道:“我就知道!她肯定跟仙女一样!这是我的直觉,你懂不懂?”

    季空梵想说他懂,他当时见过那人的背影,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在那日火燎的状况下,他看着那人,就像是见着了雪山之巅最纯洁的冰雪,无暇又剔透。若世上真有神仙,那真就如花妙翎所说,那位女子应就是九重天上只食甘露不烦俗事的皎皎仙女。

    花妙翎自顾说道:“你肯定是不懂,我还是不与你说了。”

    花妙翎说着就要收拾东西离开,季空梵伸手拦了一下,道:“我会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但我受伤之事还望姑娘不要告知他人,就权当不知道此事。”

    季空梵说的这番话,花妙翎有些不懂了。

    他可是差点没命唉!真就差那么一点,若是时机没那么正好,她晚到了那么一会儿,届时别说她,怕是她师父来了,也救不回来他这一命!而且他又是为了别人,才受这般重的伤,为什么要隐瞒,他不想要家人朋友知道之后多给予疼惜爱护吗?

    季空梵眨眨眼:“把这件事当做秘密吧。”

    谁也不用说,谁也不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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