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爷，是不是让人传晚膳？”
谭辛奋笔疾书坐在书房案前写了许久，没有牧云提醒她还没注意时辰过得这么快。她收拾自己写好的稿纸，非常满意地将它们对整齐叠好。
《长公主心尖上的面首大人》就快接近尾声，有了宋明璋这个不太听话的原型人物启发，她写得又快又好。
“辛爷，厨房都把菜热两回了。”
“再等等，宋明璋还没回来呢。”
“公子早就回来了。”
“他回来了？怎么没……”谭辛话说一半，这是人家的府邸，人家回家为什么要来知会她？
牧云解释道，“公子说既然把书房给你用，他就去偏厅议事，刚才和几位大臣商量许久就在偏厅和他们一起用膳。”
“议事？”
“好像是陛下又交代什么差事吧。”牧云问道，“辛爷是否要用膳？”
“我不饿，等会再说吧。”
“是。”
牧云离开之后谭辛扭头像只小猫似地穿过长廊来到东北角的偏厅，她猫着腰躲到偏厅的窗牖下。
偏厅内依旧热火朝天谈论着，时不时还有几声陌生的声音传来，谭辛竖起耳朵牢牢地贴着窗牖。
“四皇子，现在问题关键是如今陛下那边还没有下定决心裁军，若是陛下被人蛊惑放弃这念头的话……”
“这事我自有计较，请大家放心。”
“既然四皇子如此笃定，那老臣只有遵命。”
只听见宋明璋对屋内的人说道，“我去日子尚还未定，想必父王还没有下定决心，但是我们等早做准备，烦请各位大人把我方才交代的事情都办妥，如此方可保证大事定矣。”
“是，尔等遵命。”
怎么我一来他们就结束了？没劲。
偏厅安静不少，谭辛侧耳倾听只听见宋明璋搁下筷子的声音。
“你要趴到什么时候？”
谭辛一个激灵，惨了，被面首大人发现了，逃！
她提着裙角猫下腰刚走了一步。
“怎么还不出来？非要我当场抓现行吗？”
窗牖从里推开，一双凤眼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明亮，仿佛能看透谭辛的心，她嘿嘿傻乐全然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你以为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能躲过我的耳朵？”
“公子，都是误会。我正想来找你，你说这不是巧了吗不是，我刚才路过这里刚巧看见一只老鼠，我就追到此处。”
“如此看来我得多谢辛爷给我府上捉老鼠？”
“好说好说。”
宋明璋露出一副我不和你计较的表情，“进来吧。”
一转身，谭辛抬起一只腿搁在窗框上。
宋明璋抬起两指敲在她脑门上，眉眼里皆是笑意，“你还真想翻窗户？”
你又没说不能翻窗户？
谭辛捂住额头，悻悻地缩回腿，还是乖巧地绕到前面还知礼数地敲了敲门。
“没规没矩。”
谭辛见桌上几位大臣一起用餐后的盘子还没撤，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左等右等就想等某人一起吃晚膳，没想到某人已经在这里酒足饭饱，可怜我还空着肚子。”
牧青正准备收拾桌子，听见谭辛这么一说愣在那不知该不该收。
“你看她做什么？都给我收了，她这么大的人，愿意饿肚子就饿肚子，难道王府还惯着她小姐脾气吗？”
牧青想笑不敢笑，只能继续手上的活。
谭辛捂住心口，学着自己话本上的台词说道，“哎，请我住在王府时好话说尽，如今我真住进来，不过就是想吃点残羹冷炙，王爷都这么小气。”
牧青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来，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照旧将碗碟撤出去。
“牧青，你怎么和你公子一个德行？连这点剩饭剩菜都不给我留吗？我就要一碗米饭打扫这些残羹冷炙而已。”
“辛爷误会公子了，公子已经吩咐厨房给你做新的，您再耐心等片刻，马上就能吃了。”
说完牧青还朝谭辛行了一个对主子的礼，惹得谭辛小脸一红，他……他……不知礼数。宋明璋好似没有看见似地翻着案头的一方奏折，但她就是抑制不住地脸红了。
屋内烛火萤火通明，刚刚议事的折子还胡乱堆成小山，宋明璋虽没有再管她，但也没有避讳她的意思。
谭辛随意拿起一本折子不知在看什么，率先打破这暧昧尴尬的气氛，“看来你今日进宫不是去挨骂的，圣上给你派了任务？”
宋明璋没有说话，只是眉间有片缕的青灰之色。
谭辛说道，“看来很棘手。”
“有时候父王没有骂我并不是件好事。”
谭辛微微皱眉，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要去平江？”
“父王还没有决定。”
宋明璋薄唇微张欲说什么，牧青端着几碟新鲜的热炒进来。
京酱肉丝，两张薄脆的小米饼，一叠小碗糕，还有三条雪菜蒸小黄鱼。有荤有素，有北方菜又有南方菜，不过是谭辛一人吃，却是比他这个主人吃食还铺张浪费了些。
宋明璋说道，“先吃饭吧。”
谭辛心里一动，刚才收拾下去的剩菜里没有她爱吃的，而如今新鲜做上来的都是她爱吃的。她的心跳得飞快，却不愿去深究其原因。
她拿起勺子舀了好大一勺的京酱肉丝卷在小饼中，大口大口吃起来，吃得就如同宋明璋口中那般没规没矩。可宋明璋却没有觉得丝毫不妥。
她腮帮子里塞满京酱肉丝，嘟囔了一句，“你别看宋向秋耳朵根软，他父亲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是随着陛下打江山的老人，你这么一个小王爷去，可能被他吃的骨头都不剩。”
他何尝不知道谭辛说得有道理，刚才从宫中回来他也是心绪烦乱，可如今看着她这样吃饭，心里倒松快了不少。
饿死鬼投胎似地。
宋明璋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吃饭，刻薄的话没说出口，竟不自觉地替她倒了一碗热汤。
“现在父王还没有真的下定决心要裁军，等真到那一步再说吧。”
京酱肉丝实在是太可口了，两张小饼吃得连渣都不剩，谭辛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不像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你打算怎么对付皖南王？”
“心里没什么计划。”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
等？谭辛不解，“等什么？”
“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裁军的理由。”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也说不定，保不齐明天老天爷就给我这个机会。”
谭辛眼睛眯成一条缝，怎么看都不太相信宋明璋的样子。
九皇子府邸。
“九哥，你说的是真的吗？皇伯伯真的动了裁军的念头？”
宋向秋原本在家陪庄晓莹，可他的幕僚得了消息说今日宋庭芝殿前被陛下骂得狗血淋头，他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好不容易哄好媳妇，赶紧驱车来到宋庭芝府上。
谁知路上就遇见宋庭芝派来的下人，正巧宋庭芝也有事找他。
宋庭芝说道，“我今日从御书房离开之后，父王单独留下老四，这计策是老四给父王出的。”
宋向秋啐了一口，“这个宋明璋为什么要跟边疆大吏过不去？九哥，那我爹……”
宋庭芝倒是非常冷静，“你先冷静，现在父王也不过就是一个想法，未必全能听老四的话，况且皖南王在边疆驻守多年，父王不会轻易动他的。”
“九哥，依你之见我是否要给我爹去一封信，让他……”
“你现在千万不能这么做，现在陛下尚且还在犹豫中，你我都知道叔叔的脾气一点就炸，万一冲撞了父王，到时候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宋向秋说道，“九哥说的也有道理。”
“你不用太过担心，边疆军队这么多，手握军权的也不差叔叔一个，若是真的到那一步，叔叔也未必有危险，毕竟是父王的手足，父王会顾念兄弟之情的。”
“九哥，你一定要在朝中替我父王多说好话。”
“放心，你我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事你不开口我也会做。再过几日就是朝会，父王必会拿这件事在朝堂之上讨论，我会联络我的人在朝上承情利害关系，劝父王不要动这个念头。”
宋庭芝本想和宋向秋再讨论一二，可见他实在担心皖南王，并没有心思再与自己讨论，索性放他回去。
宋向秋坐着马车从宋庭芝府上回来时已是深夜，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他越想心中越害怕。
如今大雍国力日渐强盛，当时打天下时一共有三位大将辅佐陛下。自己父亲是陛下亲弟弟，故建国之后兵权也是最大，论功行赏时分到的土地权利也是最大。
他的父亲皖南王是个骁勇善战的人，但为人处世方面却有所欠缺，根本不懂要韬光养晦做小俯低。他父亲不明白的道理，他却明白。
自己父亲手中的兵权一直都是陛下所忌惮的，所以自己才回像质子一般被留在京城。表面上是衣着光鲜的世子殿下，其实就是陛下用来拿捏父亲的一枚棋子。
去年皇祖母又龙御归天，祖奶奶健在，陛下还能给几分薄面，祖奶奶过世，要不要动他们父子，全看陛下一句话。
才是秋天，越想宋向秋的心越冷，竟打了个寒颤。
他当初原本是想依附宋时微这个太子，只可惜宋时微才能平平，比不过宋庭芝和宋明璋，平日里也不太让陛下满意，文武大臣都不看好，之所以能做太子，是因为宋明璋年少时身子弱，才让他有了机会入住东宫。
那么若是废太子是迟早的事情，储君只有可能是宋庭芝，他依附宋庭芝也是为了能保住自己父亲的地位，若万一陛下到头来仍旧选老四的话……
他可不能将自己家的地位权利统统绑在宋庭芝一个人身上。
“调头，去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