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天色已晚,谭辛吃得饱饱的,却依旧待在宋明璋的偏厅里。

    “吃口茶消消食。”

    谭辛心满意足地端起他泡的茶,“这么晚公子忙碌一天还不休息吗?”

    “我批完这些奏折就歇息,辛爷一个哈欠一个哈欠接二连三,想必是累了,赶紧回屋吧。”

    “宋明璋,”谭辛直呼其名,歪着脑袋,那双杏眼目无王法地看向他,有着说不出的老辣与试探,“老是和我打哑谜累不累?我都替你累。”

    “哦?辛爷为什么这么说?”

    “你还不睡是因为在等人,不对,是在等一个消息。”

    宋明璋笑了笑,“我怎么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你在等一个你刚才说的让陛下裁军的机会。”

    宋明璋那双凤眼弯弯的柔柔的,在烛光下显得温柔许多,并不像平日里少言寡语冷冰冰的燕王殿下,“你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刚才对那些大臣这么笃定地安排裁军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牧云就进了偏殿,“公子,不出您所料,宋向秋果然沉不住气直接去驿站给皖南王发出求救信。”

    目光一闪,谭辛一拍桌子,“你这只狐狸,原来裁军的消息是你故意透露给宋庭芝的。”

    “还不算太笨。”

    “你就这么肯定宋向秋会如此沉不住气找他老爹?”

    “宋庭芝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他自然会极力劝说宋向秋先不要告诉皖南王,但宋向秋耳朵根软又胆小怕事,他肯定会和皖南王通气的。”

    “若是皖南王得知此事肯定会和陛下吵起来,这样一来陛下就算没有裁军的心思也要被他逼得裁军。你就不怕宋庭芝知道之后恨死你?”

    “谁让他在我府上安排耳目,我不利用这点岂不是辜负他的美意?”

    “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去平江,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

    “为什么?我是你的谋士,自然得和你一起去。”

    “此去太凶险,你又不会武功,我可不想……”分心保护你。

    “我不会拖累你的。”

    “你留在京城有更重要的事,替我看着宋庭芝。”

    得知宋明璋不带着她,她有些不高兴,小脸一下就变了色,杏眼也暗淡几分,宋明璋看着窗外池塘内的荷花开得漂亮,脱口而出道,“等朝会之后,再过几日就是中秋,我陪你过了中秋再走吧。”

    那几分恳切又讨好的口吻是几个意思?竟让谭辛忘了原先的不满。

    朝会当日,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得上朝议事,这是大雍开国以来的规矩。

    宋庭芝走进太和殿时看见宋明璋早就已经到了,他的背影看起来笔直颀长。他的好四哥,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做任何事看起来都如此笃定,如此有信心,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如他所愿。

    “四哥,来得挺早啊?”

    “我一直都是这时辰到,倒是九弟你今日来晚了。”

    宋庭芝笑了笑,“四哥说的是。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虽然比你后踏进这,但朝会还没开始,不算迟到。”

    “早来自然有早来的好处,能早做准备。”

    “既然晚到和早来的结果是一样的,我又何必这么早做准备呢?”

    兄弟两人你来我往毫不退让。

    “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哥哥。”宋庭芝拱手一礼,问道,“听说今日父王有大事要商议,我想来问问哥哥是否知道是什么事?还请哥哥给我露个底,以免到时候父王问起我来,我答不出挨训。”

    宋时微虽然才能平平,但装起糊涂来倒是一把好手,他摸了摸脑袋反问道,“大事?有什么大事?四弟你知道吗?”

    宋明璋却不似宋庭芝那样喜欢糊涂,他是真狐狸,“回太子殿下的话,好像是有一件大事,皇宫内苑东边的朝暖阁要重新翻新一下,户部要银子,嚷嚷了半天我没给,把尚书大人给气坏了,说是要找父王评理。”

    看着宋庭芝脸色一僵,宋时微没忍住,笑了出来,在大殿之上这样的嗤笑可是非常失礼的,他连忙捂住嘴,“四弟,你也是的,回头又得在朝上吵起来让父王为难。”

    宋庭芝讪讪地笑道,“好像我也听说了。”

    “陛下驾到。”

    满朝文武齐齐跪在殿上。

    “平身。”

    宋毅坐在高高的台上问道,“今日朝会,满朝文武有何事要奏?”

    还真就如宋明璋所说,户部尚书第一个出列,一副老气横秋的做派,斜了一眼宋明璋,高声喝道,“臣有事奏报。”

    一众官员就听着他将院墙翻修的事放到台面上议。

    这年迈的老官员啰里啰嗦说了一半,宋毅微微皱眉没有耐心听下去,但朝会本意就是让各阶官员各抒己见,这是他自己立下的规矩,只能耐心地听着。

    几位皇子各自有各自的心思,都伫立在殿中,宋明璋更是旁若无人地闭上眼睛,一一听着这位老臣的奏报。

    最后宋毅实在忍不住了,“老四,你出来。”

    “是。”

    “万卿说的可是事实?”

    “回父王,句句属实。儿臣知错,但若是今年万尚书还是问我讨银子,我依旧是这句话,没钱。”

    那年迈的万尚书一听这话都急得快要提不上起来,指着他就要开骂。

    宋毅被他给气乐了,最后实在没办法,还给他俩做了个和事佬,“这样吧,明年,万卿,明年这小子不给你钱,你再来找朕。”

    既然皇帝都下场,万尚书自然不会驳皇帝的面子,只能悻悻作罢。

    好不容易听完翻新院墙的奏报,御史台走出一位年轻的御史当中参了吏部尚书一本,说他这月纳了小妾,又在宽窄胡同养了一个戏子,私德不行。

    宋毅又耐心听了他俩在堂上吵了半天,最终以尚书罚俸半年告终。

    好好的朝会变成街口的菜市场,还不如谭辛的话本精彩。宋明璋想,听说她最近有一本面首大人听火,回头买来看看。

    陈公公尖锐地嗓音喊道,“众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儿臣有一事启奏。”宋明璋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双手一拱从容站出来,朗声说道。

    整个大殿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听他一人说话。

    “老四,你有什么事?”

    “儿臣有一事斗胆向父王奏明。”宋明璋朝户部尚书使了个眼色,刚才还唯唯诺诺叽叽歪歪的尚书大人呈上一份折子,“启奏陛下,这份是今年一年我大雍的开支收入。”

    宋毅打开折子一看,问道,“朕不知今年我大雍怎么赤字这么多?”

    “儿臣正要禀告父王,如今国家账上已经没有多余银钱,但……边疆的三位大臣又问朝廷讨要银子,儿臣实在是无计可施,故请陛下过目。”

    宋毅问道,“你可有应对之策?”

    “儿臣斗胆,请父王裁撤部分军队,以缓解大雍财政赤字。”

    此言一出,殿下站的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

    “裁军?这怎么可以?”

    “裁军之事非同小可,岂能说裁就裁?”

    “四皇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宋时微此刻已经站在宋明璋身边,说道,“父王,儿臣认为四弟实属无奈之举,儿臣这几日跟着四哥走访各部,实在体会到四弟不易,儿臣复议,也愿从旁协助四弟。”

    宋庭芝站出来,“儿臣以为不妥。”

    宋毅说道,“老九,你说说你的看法。”

    “大雍建国才不过十几年,四哥就想着裁军,这让跟着父王打天下的老臣怎么想?父王,若是真的裁军,怕是要寒了老臣们的心,让这些老臣如何看您,又让这天下如何看您?”

    这高帽子戴的真是厉害。

    宋明璋说道,“难道只顾颜面不顾百姓吗?”

    戴高帽谁不会?

    “老九你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国库空虚,年年都缺银子,你倒是给我想个法子,让我解了这燃眉之急,我自然不会再想裁军。”

    “没有银子可以再想办法,若是让朝臣寒了心,四哥要如何挽回?再说了,边疆不稳,还得倚重老臣围剿匪盗。”

    宋明璋的语气完全没有刚才那般恭敬,肃穆的脸上反倒多了几分讥讽之意,“不是任何事都需要倚老卖老的,有些时候该让位的就应该让位,”宋明璋凤眼一斜说道,“尉迟兰。”

    “末将在。”

    宋明璋负手而立,巍峨气度顿显不凡,“既然刚才九皇子说边疆不稳,你可有信心领兵出战?”

    那位年轻的将领有些吃惊地看向宋明璋,要知道这些年大雍的朝政沙场都被一批老将把控着,这些年轻有才的将领才俊只有被打压的份。

    尉迟兰被宋明璋忽然点名,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一腔热血直冲脑门,斩钉截铁地答道,“回四皇子的话,末将研究过边疆送上来的军报,末将不才,斗胆问陛下讨要三万精兵,一年之内荡平平江匪盗。”

    宋庭芝呵斥道,“年轻气盛。尉迟兰,你可不要轻易夸下海口,到时候若是完不成……”

    “末将愿签下生死状,完不成四殿下的任务我提头来见。”

    “你!”

    此时宋向秋出列跪在地上,“启禀圣上,微臣有事要奏。”

    在一众斩钉截铁的男儿面前,宋向秋的声音倒有了几分软弱。

    “说。”

    “对于四哥的话,向秋身为皖南王的嫡长子自知无力反驳,但今日朝会,我也想为自己父亲鸣不平。还记得那年陛下起兵,我父亲是第一个跟在陛下身边之人。我时常听父亲提起那年三月白雪皑皑,陛下与父亲几进几出深入敌营,手足情深不愿抛下彼此,曾共食过一个干硬的馒头。每每说到此处,我父亲都无比感叹。皇伯伯,父亲与您是亲兄弟,您万不可听信他人谗言。什么银两不够,什么剿匪不力,但父亲的忠君之心不容他人信口雌黄,不容他人玷污。”

    宋向秋一席话说得言辞恳切,让在场的所有朝臣都无比动容,只有宋明璋冷眼瞧着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宋向秋。

    原来宋庭芝这么笃定父王不会裁军,后手在这里。不过他出了后手,我还没出呢。

    “是啊,四皇子这么做也太过分了。”

    “怎么能这么欺负人皖南王呢。”

    情势急转直下,刚才还占上风的宋明璋如今就被宋向秋几句装可怜给翻盘。

    陈公公走近宋毅说道,“陛下,刚从平江送来的折子,是急报。”

    “哦?皖南王给朕的折子?呈上来。”宋毅打开一看,是自家弟弟宋磊的折子,他才看了几行字就火冒三丈,将折子朝宋向秋身上一丢,“你自己看看你的好父亲,这就是朕的好弟弟。”

    宋向秋莫名其妙地拿起折子看了几行,后背发凉,自己父亲在折子上把宋毅骂得狗血淋头,字字句句提到的都是自己的功绩,当年怎么救的宋毅,如今天下大定不过几日就要过河拆桥等等。

    宋毅指着跪在地上的宋向秋说道,“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念念你父亲的折子,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让天下人看看他眼里朕是怎么样的人!”

    “皇伯伯……陛下……父亲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他的脾气……他不过是急火攻心……”

    当众念自己父亲怎么骂当今圣上?借宋向秋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

    “急火攻心?朕的这位好弟弟怕不是日夜都想着朕应该怎么报恩吧?既然这样是不是也要朕分一半天下给他?”

    宋向秋吓得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来,“皇伯伯……陛下明鉴,父亲断不敢由此念头。”

    “是吗?那就证明给朕看。老四,朕命你即刻拟一道折子上来,把裁军的事宜事无巨细地拟出来。”

    “儿臣遵旨。”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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