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哥哥叫得嘴甜，谭辛长得又甜美，天底下的人都喜欢好看的人。这小伙计乐呵呵地拍胸脯，“小兄弟你说，不是哥哥我夸下海口，这方圆十里店铺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真的？太好了。我此次来京城是来投奔我这儿的叔叔，可我按地址寻到此处就迷了方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可有地址给我看看？”

    “有，瞧我这脑子，”谭辛一拍脑门，从包袱里掏出一封邹巴巴的信，信封上的字写的邹巴巴，“我娘给我写了一封家书，哥哥给我看看。”

    “松桥街东……你家叔叔是九皇子府上的？”

    谭辛眉头紧锁，思忖片刻才恍然道，“听我娘说好像是什么皇子的管家，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小伙计一拍谭辛的胳膊，激动地说道，“诶呀，原来是王管家的亲戚。”

    谭辛被他突如其来的热络搞得腼腆得不行，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是……是王叔的远方亲戚，我娘就给我捎了一封信让我自己来寻王叔。”

    站在柜台后的掌柜的一听这话算盘珠也不打了，立刻走上前来，“王管家的侄子？你怎么不早说？伙计，你快点把枇杷膏拿出来，给这小公子煮了药，等到了王府还治不好小公子的咳嗽，我可饶不了你。”

    作为没见识的乡下人谭辛被掌柜的吓得一愣一愣，抱着包裹拔腿就想跑，可掌柜的哪能允许这煮熟的鸭子飞走呢，连忙压住谭辛，仔细端详了一阵，“像，的确像王管家。恕小的我眼拙没认出来。”

    谭辛心里对这势利眼鄙夷得不行，但脸上还是装得懵懂无知，“真的？我娘也说我和王叔长得像，你看也是啊？”

    “嗯，你打一进我这门，我就觉得像。”随后又和颜悦色地对谭辛说道，“小公子，您先在我这安心待着，等伙计把药煎好了服下，回头我让伙计带您去九皇子府上。”

    谭辛一摸脸像是愣头青似地说道，“没事，我自己去寻，掌柜的你告诉我九皇子的府邸在哪？”

    “不远，就在这西北的拐角处。”说完掌柜的还朝那个方向指了指，“你叔王管家还总从我这里抓药呢。回头我亲自送你过去也成啊，不麻烦的。”

    谭辛像个傻帽似地嘿嘿一乐，“谢谢掌柜的。没想到京城的人还怪好嘞，回头我让我妹妹也过来，来王叔这寻个差事，回头嫁人……”

    “可不敢这么说。”掌柜的捂住谭辛的嘴，压低声音说道，“王管家没和你娘说嘛，王府只招男人不招丫鬟？”

    谭辛百思不得其解，“说是说了，可我觉得王叔在骗人，哪有皇子家里只有男仆没有丫鬟的？他肯定是怕我妹妹来了之后被那啥九皇子给收了进去从此做他主子。”

    “可不敢胡说，”掌柜的瞧着四下无人，说道，“你误会王管家了，他说的是真的，九皇子府上不招丫鬟。”

    “掌柜的，你可不能欺负我从下乡上来骗我。”

    “小祖宗，我哪敢骗你。”

    “哪有好好的皇子府上不招丫鬟的？”

    掌柜的压低声音说道，“这王府闹鬼。”

    “闹鬼？嘿嘿嘿，是不是就像俺乡下戏台子上唱的那种鬼？”

    掌柜的没好气地觑了谭辛一眼，“是可怕的女鬼，专吃王府的女人。”

    “啊？”谭辛满眼不相信，“掌柜的你唬我。”

    “我哪里敢唬你，不信等你进王府，你自己亲自问问你王叔。”

    正巧小伙计从后院端着药出来，掌柜的连忙招手道，“伙计，那日晚上是不是你和街角的林大汉吃酒一起看见的？就王府那两位仙子？”

    “是啊。”小伙计将药放在谭辛面前说道，“那日是林大汉的生辰，我们几个就在这前院喝酒，忽地听见王府那方向传来幽幽咽咽的歌声，我们几个就跟着那歌声过去。”

    “那歌声唱得是真是……”伙计至今想来都砸吧了一下嘴，“太销魂了。我俩当时就像被下了药似地不由自主地朝那方向跟过去，脑子都不受控制。”

    谭辛那副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人模样早已经不在，她问道，“王府可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能进的，你们怎么知道是两个女鬼唱歌？”

    “那可不是女鬼，是仙子，是天上下来的仙子。”小伙计仿佛还置身在那日夜晚，“可是那天晚上我和林大汉都喝了点酒，两人又被那歌声给勾得心痒难耐，于是我们就决定趴在东苑的墙头看看。”

    一会仙子一会女鬼的，这传言还真是有点瘆人。

    “你们看到了什么？”谭辛那双杏眼滴溜溜地转了几圈，问道，“难道真是女鬼……仙子？”

    小伙计露出那种至今都难以忘怀的表情，“我俩看见两个像仙女似地女人陪在王爷左右，王爷他……坐在那边饮酒边欣赏。”

    王爷？宋庭芝也在场？“你们真的亲眼见到九皇子了？”

    “九爷背对我们坐在那，手里拿着皮鞭。”

    谭辛瞪大了双眼，“拿着皮鞭？”

    “对的，我看得真切，抽在那红衣女子的身上，那仙子立刻跪地求饶。”

    谭辛满脸不屑地问道，“哥哥你又胡说，你怎么知道是仙子，说不定就是八大胡同的两位头牌呢。”

    “如果是人，怎么会没有脚？”

    “没有脚？”谭辛还第一次听说。

    “是的，我没瞧见那两个女人的脚。”

    谭辛依旧不信，“长裙盖住了呗，哥哥你喝了几杯黄汤怎么就这般糊涂？”

    “瞎说，那两个仙子在翩翩起舞，随便一挥就变出腾云来，底下像仙境一般腾云驾雾，若不是仙子怎么会有这本事？”

    腾云驾雾？

    谭辛嘿嘿一乐又恢复憨厚傻帽似地表情，“如此说来还真就是小仙女。”

    “肯定啊，我还能骗你不成。”

    谭辛目光一闪，“哥哥，林大汉的生辰是何时？”

    “那得有大半年了吧。没过几天九皇子的第二位夫人就撒手人寰了。说到底这宋夫人还真是可怜……”

    小伙计嘴巴一开一合继续说着，谭辛的思绪渐渐游离，锦衣卫指挥使的女儿就是在那个时候死的。

    她眯缝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膳时间，宋庭芝府上。

    谭辛拨弄着面前的饭食胃口全无。

    他不知道走到哪个驿站，按他的性子估计已经入江南地界了吧。不过他此次去是带着圣旨去，等同于钦差，估计行程不会太赶。

    王管家问道，“谭公子，饭菜是不是不合您胃口？”

    “没……是我自己没有胃口。”

    谭辛放下碗筷，“撤了吧。”

    见一桌子菜没动几筷，王管家急切地说道，“谭公子您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说，我叫厨房给您现做。”

    “不用麻烦了，我也不饿。”

    “不麻烦，您是九爷的贵客，九爷特意嘱咐我要小心伺候。您瞧您才第一天住王府就不用晚膳，我怕是不好交代。”

    “早知不好交代就应该事先询问辛爷的喜好。”

    宋庭芝走了进来，横了一眼自己的管家。

    王管家低头垂目说道，“九爷教训的是，我这就下去领罚。”

    “不，不是管家的错，”谭辛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宋庭芝，“我……我自己不好，下午贪吃些许糕点，王府的糕点还真是好吃，所以现在尚未肚子饿。”

    宋庭芝看着谭辛，眼里满是温柔笑意，他摆了摆手示意管家退下，“如此就好。可我今日一整日在内阁非常忙碌，午膳也没顾上吃，麻烦辛爷再陪我吃一点。”

    谭辛又重新坐回桌旁。

    宋庭芝看着女扮男装的那张白皙小脸，艳丽不足却透着一股清雅秀丽，是花丛中一朵绝世独立的白茶花。他真是情不自禁想要把这朵白茶花从藤蔓上摘下来放在自己厢房的花瓶里，静静待她开放盛开。

    “我府上的厨子手艺还不错，辛爷就尝尝吧。”

    他给她夹了一筷鸡肉炒笋丁，对于心绪烦乱又胃口全无的人来说肉食最反胃，一缕肉腥飘入谭辛口中，她浅浅地尝了一口，言不由衷地说道，“很好吃。”

    见她眉头微蹙，宋庭芝瞧出她不想吃，可他就偏偏爱看她为自己勉强，那种宋明璋看上的女人如今在自己这里低眉顺眼的感觉让他的虚荣心达到极大的满足。

    “辛爷忙活这一下午可有什么收获？”

    “我走访了周围几家商铺，那谣言一个比一个离奇，再传下去恐怕九皇子你就是聊斋里的男狐狸勾得这方圆百里的女儿家。”

    宋庭芝笑道，“怎么？辛爷怕了？怕我这只男狐狸？”

    “男狐狸不怕，鬼自然还是会怕的。谁不怕鬼呢。”谭辛说道，“我是怕得要死。九爷，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你信吗？”

    “我当然相信。”

    宋庭芝不置可否，说道，“常言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

    谭辛说道，“我做的亏心事可多了去了，自然比平常人还要怕得多。”

    宋庭芝笑了。

    “我今日来王府，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丫鬟，九爷你府上一个丫鬟也没有吗？”

    “原先我那几位妾室进门时带了几个丫鬟进府，过世之后那些丫鬟也不愿继续留在王府，我只能让王福给了些银两打发她们离开。”

    “九爷还真是心地善良。”谭辛的话有些阴阳怪气，但宋庭芝却好似没有听出来，“我就纳了闷，九爷，你府上一位女人也没有吗？”

    “是的。”宋庭芝放下筷子，目光坦诚犹如今夜的月亮一般，“我知道辛爷不信我的话，事情发生在我府上，我无力辩驳，但我愿意提供一些线索给辛爷，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