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炎炎夏日,河边一排垂杨柳随风荡漾,斑驳的阳光星星点点撒在石街上,街边的草垛里有一颗小小的脑袋,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谭辛顶着一片大荷叶蹲在草垛里,嘴角插着一株长长的狗尾巴草,歪着脑袋耐心地等人。

    大中午,街上太热,空无一人。

    这么炎热的夏天中午时分,换做旁人早就不耐烦了,可谭辛却没有,她双目炯炯有神犹如猎豹暗中待食极富耐心地安静等待。

    不远处一身形高大凶神恶煞的人挑着扁担慢慢地向谭辛这边的方向走来,这男人长得是五大三粗,不开口板着一张脸像是别人欠他五吊钱,若是开了口这张脸就像别人欠他十吊钱,若是他再咧开牙齿笑出来,恐怕就是要人命了!

    吱呀一声,草垛前的那扇大门被打开,从这高门府邸走出来一位偏偏佳人,她一席单薄翠绿交领袄裙,身材纤细婀娜。

    刚才还提着扁担的恶人动作迅速敏捷地躲在树后悄悄观察那位佳人。

    翩翩佳人站在门前朝门前左右张望一番,见炎热的石街上空荡荡无一人,满怀希望的脸上微微皱眉,索然无趣地撑开一把油伞朝前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恶人沉稳老练的脚步声,佳人直直地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可胸前的起起伏伏却是藏不住的紧张。

    恶人见她不挪动步子也不回头,也呆呆愣愣地停在原地不敢擅动。

    猎物在不远处已经开始行动,此刻的谭辛作为看客忍不住拿出用竹筒做的水壶猛然灌上一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忽地,佳人迅速扭头目光锁定恶人。那恶人被佳人一瞪,顿时像是被定住一般绷直身子,连肩上挑的扁担也跌在地上。

    佳人怒目而瞪,恶人扭头就跑,连扁担也不要了。

    “你给我站住!”

    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恶人知道鱼儿上钩了,他开始收网。

    慢慢转身,佳人已经冲到他面前,抬起手就是一拳,一拳接一拳,打得谭辛都看懵了。

    这富家大户的小姐倒是颇有武学天赋。

    被打的没哭,打人的那个倒是先哭起来。

    “你说你这几日为什么没有出现?”

    “别哭呀小姐,”恶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小姐哭,他俩第一次见面时她被两个市井无赖欺负就只知道哭,幸好他及时出现吓走那两个混混。

    赶走混混,佳人直愣愣地见了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哭得更凶了。

    至那以后,恶人怕小姐路上被人欺负,默默跟着她走了大半个月。其实小姐知道他一直跟在自己后头,刚开始不习惯,总担心这人会加害她。

    可日子一天天过,每次有他跟着,她反而更安心。有时她甚至故意晚些出门,不坐马车,就是为了让他跟着。

    “我……我不是怕……吓着你嘛……”恶人默默掏出那日小姐无意间掉的帕子,“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小姐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如一汪清潭照在恶人的心上,半晌她才绵软地问道,“你不要?”

    恶人垂下眼皮不看对面人,嗫嚅道,“我配不上。”

    跟了好几个月的鱼儿就差临门一脚。

    那日,恶人跟佳人回府在门口欲离开,府里的嬷嬷像是猫着许久,见自家小姐进府才出来将他一顿臭骂,字字句句至今还能回想起来。

    恶人啐了一口自己,说道,“我就是个粗人,是个面目可憎的屠夫,配不上小姐。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向小姐道别,我再也不会出现在小姐眼前。”

    说完掀开扁担上盖着的厚厚棉被,拿出冰镇的绿豆汤递给她,“这是我最后一次跟着小姐,望小姐以后寻个好人家。”

    佳人见恶人要走,狠狠地一跺脚,软绵绵地呵道,“你给我站住!”

    凶神恶煞的恶人被这一声完全给吓愣住,直直地站在那不敢动。

    佳人走过去把手帕硬塞在恶人手心里,眼带春情勾着恶人的心尖尖,“我回家已经同爹爹娘亲明说,我的手帕就是给你的,其他人我不给。”

    “可……小姐……你真愿意跟着我住在东巷张大户租我的土房里?”

    “母亲怜我,答应让我俩去城西桥尾的矮墙的院落住。那里是她的陪嫁。”

    恶人的眼珠子一转,心知肚明是她家的哪套房产。表面上不显高兴,话的意思却层层递进。

    房子解决了,接下去就是这高门府邸的昂贵嫁妆。

    “小姐,我的积蓄也就……”

    “谁要你的积蓄。”佳人伸出两指拧在他强壮的胳膊上。

    恶人哑巴许久才意识到佳人说这话的意思,他摊开手心往身上蹭了蹭手心里的汗,激动地说道,“你真的不嫌跟我过苦日子?”

    佳人咬了咬下嘴唇,“你呀,真是个呆子!”

    恶人激动地说道,“我向三指天发誓我这辈子就你一人,一辈子对你好,我是卖肉的,保证你每一天都能吃上猪肉。”

    佳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恶人拉着佳人离开,待二人走远之后,谭辛才掀开头上的荷叶站起来。

    这太阳真的毒辣。

    谭辛不疾不徐从背的布袋里掏出一本自家装订的手札和一只秃笔。

    “辛爷,快点,昀香斋出事啦,你快点跟我走。”吴卿之跑得气喘吁吁,一见到谭辛就往回拽。

    “诶,我说你慢点,和你说了多少次,作为文人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怎么就听不进呢!这可是清河县第一首富的八卦,我得小心地记下。”

    谭辛慢条斯理,一副天又塌不下来的表情,嫌弃地看了吴卿之一眼,手上的秃笔却毫不费力地丝毫不停歇。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记笔记!”

    “王师傅那可就等着这一则八卦开印,要是还不把稿子给他,他估计得砸了我们的昀香斋。”

    吴卿之说道,“我的祖宗,您快点跟我回去吧,不然现在就有人砸昀香斋!”

    话音刚落,秃笔狠狠地敲在吴卿之的脑门上,“瞎说什么呢!你放心就算你被人砸了,昀香斋也不会被人砸!”

    谭辛的昀香斋坐落在京城最繁华地段……旁边的一条隐蔽小巷。

    平日里靠谭辛和几个小伙伴写话本印八卦营生,但由于谭辛的八卦娱乐技能特别强悍,有时也接些私活贴补昀香斋印刷话本淡季时的收入。

    至于什么私活……

    “你们家辛老板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家少爷都等急了!”

    “公子稍等,辛老板很快就回来。”

    这男子一席白衫风流倜傥,端坐在谭辛座位上,他手摇一把折扇,这把折扇下挂着一块上好的佛手白玉。

    他嘴角紧闭似有不耐烦之色,桌上香炉里的香灰折断一节,啪的一声,折扇一关,男子正要发怒之际,谭辛蒙着白纱从帘后款款走来。

    人未到声先到。

    “堂堂顺天府尹的大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小小的昀香斋蓬荜生辉。”

    男人一愣,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谭辛,见她白纱蒙面,身姿婀娜,眉目却轻盈有度,情不自禁地说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昀香斋老板是位女子。”

    其实平日谭辛在昀香斋不戴面纱,但她接生意总是凭自己喜好来,多数时间不是在招揽生意而是在得罪客人,就算她再虎也怕夜晚出门被人套麻袋胖揍。

    “怎么?女子就不能做老板吗?”

    谭辛拨弄了一下香炉里的香灰重新添香焚香。

    男子笑了,略一拱手问道,“恕罪,在下没有这意思。只是不知辛老板怎么猜到我的身份?”

    “我是干什么的?这还用猜?若是我连天子脚下父母官的大公子刘锡明都不认识,怕是我也不要继续待在这京城里混了。”

    刘锡明哈哈一乐,“辛老板果然如传闻一般聪慧!”

    “刘公子今日来昀香斋该不会就是来夸我聪明的吧?”

    “久闻辛老板足智多谋,在下也有一事想要请辛老板帮忙出出主意,钱财方面不用担心,刘某知道辛老板的要价,必然会让您满意。”

    “请说。”

    “京城的冷湖上最近新开的宣水阁不知辛老板有所耳闻吗?”

    作为全京城最八卦的谭辛怎会不知最近新开的宣水阁呢!

    它是京城新开的妓院,说得好听一点就是高雅的听歌坊。这些妓院大都没什么新意,平日里靠水居船,夜晚高挂灯笼接待宾客。

    而这宣水阁却与其他风月场所不太一样,开业十余天,每晚戌时花魁姑娘只会隔窗遥唱。

    那些被清亮歌声勾去魂儿的男人们只能远远地在岸上,隔着薄纱仰望湖上娉娉袅袅的身姿。

    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心痒难耐,听歌的男子越来越多。

    不过前几日开始,宣水阁宣布每日能有十名男子能上船一睹这位花魁的芳容,十人中出资最高者能与她对坐饮酒。

    虽然不知道这宣水阁幕后大老板是谁,但对于阁里饥饿营销,谭辛非常赞许,但同时也打心底里觉得这些男人愚蠢至极。

    不就是看见薄纱后面的人影嘛,万一是个皮影戏呢!

    可谭辛总不能指着刘锡明的鼻子骂他是个饭桶吧。

    她只能淡淡笑道,“知道。怎么?刘公子是宣水阁的座上宾?”

    刘锡明摆了摆手,“座上宾谈不上,不过到底是和那位花魁小姐有过几面之缘。”

    “既然如此,刘公子想让我干什么?”

    刘锡明身边的伴读走狗立刻接话说道,“我们家公子自从见那位小姐就茶不思饭不想,可她倒好,礼物一连几日天天送进阁里,她照单全收,就是不见我们公子。辛老板,您向来足智多谋,您看看怎么帮帮我们公子?”

    刘锡明横了一眼身旁的伴读,他才畏畏缩缩地退到一边。

    他继续说道,“辛老板,我只想让你给我出出主意,我怎么才能与她能有进一步的深入交流?”

    “这个嘛……”

    刘锡明久在道上混自然知道谭辛吞吞吐吐背后的意思,他的伴读抬上来一个沉重的箱子。刘锡明指了指这一箱,“这一箱酬劳算是我给辛老板的见面礼。”

    一打开箱子,嚯~!

    金灿灿的快要亮瞎谭辛的眼睛。

    谭辛说道,“刘公子想要和那花魁有怎样的深入接触?男人与女人从相识到相知相许,互许终身,请问刘公子现在与花魁姑娘到哪一步,又想进行到哪一步?”

    “我自然是想与花魁姑娘相知相许的。”

    谭辛摇了摇头,将箱子合上,“不好意思,刘公子,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你另请高明吧。”

    对谭辛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刘锡明出乎意料,他难以置信地说道,“京城的人都说你是撮合山,多难搞的冰山美人傲娇公子只要有你的计谋没有拿不下的人,你怎会没有办法呢!”

    “实在是我谭辛能力不够,还请刘公子见谅。”

    “我要知道理由。”

    堂堂顺天府尹的儿子肯定没有料到谭辛这么直接地将他的面子从他脸上拽下来还踩在地上使劲摩擦。

    这事是小,但面子是大。

    刘锡明站起身来,阴恻恻恶狠狠地说道,“若是辛老板不能给我一满意的理由,我刘某也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

    哟呵!敢和我辛爷叫板!

    “敢问刘公子家中几房妻子?”

    “两房妾氏,两个填房丫头,尚未娶正妻,怎么了?”

    还真是一个理直气壮的怎么了!

    “怎么了?敢问刘公子是想娶花魁姑娘回顺天府吗?”

    “这……尚未考虑过。”

    “既然你不打算娶她,也不过几面之缘,又何来茶不思饭不想?又何来相知相许?不过就是露水情缘罢了,你也未必是缺了花魁姑娘不可啊。”

    就这?

    “开门做生意,大门朝南开,辛老板这么做可不对,哪有把银子往外推的道理?”

    谭辛的耐心不太多,此刻已对这位刘公子耗光了所有耐心,“刘公子还是请回吧,娇妻美妾已在身侧,若是实在想见花魁姑娘,常去听听曲,远观也是一种欣赏。”

    “你!”刘锡明似乎没有料到这么一个小小的话本藏书阁的老板竟不给他面子,“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不怕得罪了我在这里开不下去吗?”

    谭辛虽然蒙着面纱看不清表情,但她眉眼弯弯,好不轻松自在,一副这才哪到哪的表情。

    “我既然是做生意的总有一些麻烦事,刘公子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好,你给我等着!”

    刘锡明带着家奴怒气冲冲地离开昀香斋,谭辛这才摘下面纱,“给我拿碗绿豆汤过来,这天戴面纱可热死我了!”

    刚才在刘锡明面前大气不敢出的吴卿之此刻却是老鼠扛洋枪窝里横,“你还有心思喝绿豆汤?得罪了刘锡明,我看你怎么办!”

    “爱咋办咋办,我得罪的又不止他一人。”

    谭辛哐哐炫下一碗绿豆汤,对身旁的吴卿之冷淡又疏离,“让王师傅慢点开印,我还有一则报道要好好谢谢这刘大公子的抬举。”

    吴卿之后脖颈一凉,再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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