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昨日不出半个时辰,昀香斋的刊物小报已经销售一空。

    报刊上一条新鲜出炉的八卦炸翻了整座京城。今天早市上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名门丑闻。

    东市早市上,大家热火朝天嚼着热乎的肉包子,嘬一口豆浆喝得大汗淋淋,还不忘扯闲篇。

    “喂都听说了吗?李官人家的大女儿死活要嫁给村东的屠夫。”

    “真是家门不幸啊,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我宁可掐死她也不让她嫁给屠夫。”

    “是啊,他女儿我见过,貌丑宽肥大耳,估计是嫁不出去,李官人才选了这么个女婿。”

    “你胡说。辛爷的刊物上写着呢,是村东那屠夫利用巧计诓骗他女儿。”

    “真的?”

    “这还能有假?辛爷都写着呢,这儿,你看,昀香斋把屠夫欠的赌债收据都画出来了,这还能有假?”

    “没错,前几日他女儿在家要死要活,说是非那屠夫不嫁,现在倒好被全京城的人看了笑话。”

    “李官人这回是丢尽颜面,这事情传开了,以后他女儿还怎么嫁人?”

    “哎……这屠夫是走了什么好运?这少奋斗二十年啊。”

    “看把你馋得,哈喇子都快流一地了。”

    众人嗤笑。

    “不过这昀香斋真是好样的,这样一传倒是救了李官人家的女儿?这万一要是嫁过去才发现是这么个货色,可是害了人女儿一辈子。”

    在这条爆炸性新闻下面,另一条八卦就平平无奇得多。

    【宣水阁的花魁姑娘真是大手笔,就连会客帘前都放着一盆红珊瑚盆景。附图一张请各位欣赏】

    能去宣水阁的绝不可能是平头百姓,一看画上盆景就知那红珊瑚价值连城。

    “逆子!你这个逆子!我怎么能生出你这么个逆子?”

    “老爷你先消消气。”

    “都是你给惯的。”

    刘锡明委屈地跪在蒲团上,巴巴地喊了一声娘。

    刘府尹指着刘锡明说道,“别喊你娘。你自己说你最近又闯了什么祸事?”

    刘锡明还未开口,刘夫人在一旁开口温和地劝道,“大朗近日甚乖,躲在房里温书。”

    “温书?他温书温到宣水阁去了!这个没出息的不孝子把长公主赐给刘家的红珊瑚一并温过去了,你还说他乖?”

    刘锡明心惊肉跳,当初他为了见花魁一面,偷瞒着父亲把自家的红珊瑚盆景拿出去充场面,这事怎么让老爹知道了?

    刘府尹将一张刊物重重拍在桌上。

    题眼处赫然出现的“昀香斋”三字让刘锡明左眼皮一跳。

    刘锡明一口白牙咬碎似地心中默念谭辛这个婊子,非扒了她的皮不可,脸上却万般无所适从,伸手哭喊道,“爹,儿子知错。儿子只是受了那妓子蒙骗才……才一时昏头把红珊瑚送出去的,儿子本想过几天就问宣水阁去讨回来。”

    刘夫人心疼跪在地上磕头的儿子,忙劝道,“老爷,大朗不是故意的,外面的骚媚狐狸是个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定是小儿一时心软才会被人蒙蔽。”

    “你这妇人就不要替他说话,他比猴还精会被人蒙骗?我看他只是被妓子勾去魂魄而已,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爹,儿子知错了,儿子这就把红珊瑚给要回来。”

    “要回来?你还真不怕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好让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们参你爹一本啊。”

    “爹!”

    “来人,刘氏长孙刘锡明不贤不肖,触犯家规,拖去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重打二十大板,闭门思过,罚抄十遍刘氏家规。”

    刘夫人拽住刘大人的衣袖,“老爷!”

    “记住,”刘府尹没看自家夫人一眼,对管家严厉说道,“是重打,谁若讲情别怪我再加板子。”

    一句话堵住刘夫人的嘴。

    那日祠堂外阴雨绵绵一整夜,刘家大公子的鬼哭狼嚎响彻整个祠堂。

    吴卿之拿着这份刊物,揶揄道,“辛爷,你说我是不是该回家收拾行李连夜跑路?”

    谭辛一只秃笔在纸上刷刷刷急速划过,眼皮都没抬一下,问道,“你又欠赌坊钱财?”

    “我早就戒赌很多年了,你可不要污蔑我。我的意思是你一出手就得罪两个。”

    “我哪有?”

    吴卿之今天在外逛了一圈,外面都闹开花了,咱们这位辛爷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在这里写话本。

    他说道,“桥东的屠夫把李小姐的聘礼退了回去,咱们的首富李官人颜面扫地,放出话出来要你走着瞧,这是其一。其二,遭受家法的刘大公子趴在床上鬼哭狼嚎几天不吃不喝,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要将你碎尸万段。”

    “你了解得倒是挺透彻。”

    “□□白道你都得罪光了,这昀香斋怕是开不下去了,我早做打算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谭辛思绪如飞,那只秃笔舔饱墨汁在纸上急书正到关键部分。

    吴卿之急走几步,高大的身躯挡住窗牍外投进屋的光亮,焦急地问道,“我说你怎么就不急呢?你就不怕他们打击报复吗?”

    “怕?又什么好怕的。”谭辛拨弄挡住自己光线的身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过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谭辛指挥众人将自己写的话本一一整理出来,叫了辆马车停在后巷,把这些最新的话本库存转移地方。

    这些可是她的财路,万不可丢失损毁。

    吴卿之甚是满意,问道,“辛爷,你也觉得我有道理对吧?我们真的要跑路?”

    谭辛被吴卿之这一日的碎碎念搞得不耐烦,将一摞话本子朝他丢去,“只是以防万一,我哪里也不去。你把心放肚子里,你倒了,昀香斋也不会倒。”

    可是吴卿之这张开过封的乌鸦嘴从来没有出过错。

    夜已深。

    盛夏的夜很是聒噪,知了趴在树头没完没了地喧闹,昀香斋众人已经安歇在后舍。

    这一大家子人似乎跟着谭辛日子久了也像她的性子一样沉稳不惊,处事不变。

    窗牍没有关上,谭辛就着烛火将刚写完信用蜡油封上,一阵细风吹灭烛火冒出一缕青烟,也吹得她案头的稿纸翩翩起舞。

    一股松香木油的味道顺着微风吹入她鼻尖。

    这就开始了?

    谭辛不慌不忙地将信件揣进怀里,这是最重要的物件,千万不能丢了。

    木油的味道越来越浓。

    她随意地拿起一张写废的稿纸撕下一条写上一句话卷起,雪嫩如葱白的指尖拿起桌上的一两粒苞米喂给窗前的那只灰鸽,轻轻地将这句话绑在它的腿上。

    那只灰鸽乖巧得很,在她指尖轻啄几下,亲昵地蹭蹭掌心。

    “去吧。”

    她打开书房大门,静静地等着大门口的人头攒动。从步伐上判断那批人五六个,手脚利索慢慢铺上稻草堆,淋上松香木油。

    这个点打更的老头应该路过此处,可如今谭辛却没听见棒子响,可见刘锡明已经上下打点不想让府尹的官员过早参与救火。

    火终于被点燃,火光四起亮如白昼。

    门外的人瞧着火光大亮,门内的谭辛也冷眼旁观这肆意的炙热。

    火光照在她杏眼上,让她那双淡然的眸子也变得熠熠生辉。门外的人见火势已然大涨,目的达成赶紧撤离。

    门外再无脚步声,谭辛举起铜锣吵醒后舍一干人,“起床了,起床了。”

    吴卿之揉惺忪的眼皮,“怎么了?”

    “都拣重要的拿,一盏茶的功夫在院里集合。”

    “集合干什么?打群架吗?辛爷,我们可打不过人家,人家首富李官人和府尹公子联手呢。都说以卵击石,我们就算是石头也打不过人家的。”

    吴卿之如实相告,换来的却是谭辛的白眼。

    一众人除了吴卿之以外都默默收拾包袱,仿佛昀香斋着火如一日三餐那样普通平常,这让才来三两月的吴卿之大为惊奇。

    印刷王师傅跟着谭辛最久,他最先理好自家东西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站在院中,其他一众人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只有最后一个收拾完的吴卿之拖着两个包袱,腰间还挂着一个,跑出后舍门时还被裤腿上绑着的一个给绊倒。

    “走吧。”吴卿之迈开腿,见众人都未动。

    王师傅仰脖子看向被火光熏得很好看的天空,颇有武学大家的口气,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我们烧成烤鸡吗?”

    谭辛说道,“送出去的信鸽差不多应该到了。”

    “不会吧,辛爷,你现在才求救?等救援赶到时我们都变成黑炭了。”

    夏季的火一旦着起来的确不可控。

    除了他们站的那个院子,其他屋子均已经烧了起来。

    巷尾后门处脚步声灵动,同样是一波人马,水声哗啦啦地好似无止境地泼向门口。

    为防止谭辛等逃走,昀香斋前后两门均被施火,但后门的火势并不如正门这般热烈,很快被扑灭。

    哐当一声,后门被踹开。

    一身夜行服蒙面人是这批人马的首领,他走到谭辛面前,“公子吩咐先救辛爷出去,新宅子的事明日再议。”

    谭辛点点头。大家已经见怪不怪跟着蒙面人鱼贯而出。

    一行人被一辆马车接到一户军户家。

    屋舍简陋却干净整洁,一看就是连夜打扫过的。

    军户是位老兵,岁数大却依旧挺直腰板,蒙面人上前道谢。

    他却连忙摆手,“烦请小将军给我带个话,感谢公子给我这机会,我一定照顾好公子的客人。”

    “城门已关,今日只能先委屈辛爷,等明日城门开了公子再寻客栈。”

    “客栈就不必了,不给公子添麻烦。我看老兵这挺好,等过几日找到新宅子,我们直接搬过去,省时省力。”

    蒙面人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回去回禀公子再做答复。”

    “行。”

    好不容易安顿好众人,谭辛毫无困意,站在院中看向天空中那暖黄色的方向,火还没有扑灭。

    依着谭辛的性子,被纵火也不是一次两次。

    可今日的事却是她闹得最大的一次,隔壁县的首富和府尹大人的公子联合起来要置她于死地。而这位公子却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谭辛这一群人安然无恙地护送出来。

    自己背后的这位公子,他究竟是什么人?

    沉闷夏日偶尔的凉风穿堂而入,吹散谭辛身上的汗意,也让她顿感后背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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